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對生態安全特別是生物多樣性保護作出了一系列重要論述和戰略部署。他在2021 年《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OP15)領導人峰會上,鮮明地指出,“保護生物多樣性有助于維護地球家園,促進人類可持續發展”,強烈呼吁締約各方攜起手來,對標“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以下簡稱“昆蒙框架”),“秉持生態文明理念,站在為子孫后代負責的高度,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充分彰顯了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全球大局的中國立場、中國智慧、中國主張。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就新時代新征程深化生態文明體制改革作出重要部署,要求“落實生態保護紅線管理制度,健全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機制”,專門“點題”生物多樣性保護,意義重大,影響深遠。
一、理論視角:生物多樣性的本質內涵、時空建構及價值實現
系統準確把握生物多樣性的豐富內涵,以本初視角梳理生物多樣性的時空建構機制,有助于深化對生物多樣性“為什么有助于維護地球家園”“怎么促進人類可持續發展”等重大問題的理解,從而凝聚共識,匯聚資源,積聚動能,形成凝心聚力、自覺投身生物多樣性保護事業的磅礴力量。
生物多樣性的本質內涵。生物多樣性是自然界的動物、植物、微生物等生物及其環境形成的生態復合體以及與此相關的各種生態過程的總和,一般可劃分為遺傳多樣性、物種多樣性和生態系統多樣性三個層次。其中,遺傳多樣性反映了動物、植物、微生物的 DNA、基因、基因組等生物遺傳資源的多樣性,是構成物種多樣性的本質基礎,而物種多樣性構成了生態系統多樣性的基本單元。從這個邏輯角度看,生物遺傳資源成為生物多樣性保護基礎中的基礎。遺傳資源的產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經過數代、數十代、數百代甚至更長時間,是事關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重要戰略資源,需要采取最嚴格的制度、最嚴密的法治,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
生物多樣性的時空建構。以時空眼光審視宇宙史、地球史、生物史,從最早的古海洋微生物萌生,到藍綠藻的繁殖、植物登陸、森林形成,再到陸海域生態系統構建完成,地球生物經歷了億萬年漫長的演化歷程,最后才有了人的出現。因此,人本源于自然,非但不應成為地球萬物的主宰,更應自覺自知自律,當好與自然界生物平等的地球“公民”。“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禮記·中庸》),人與自然共生共長,則萬物和氣和諧,地球家園生生不息。遵循上述生物多樣性時空建構的底層邏輯,保護生物多樣性就有助于促進人類可持續發展,保護生物多樣性就是保護人類自身。
生物多樣性的價值實現。生物多樣性是地球生態系統服務產生的基礎,既為人類直接提供森林食品藥品、生物質工業原料等低碳產品(直接價值),又支持水源涵養、土壤保持、洪水調蓄、碳氧平衡、氣候調節等生態服務(間接價值),更為森林康養、野外游憩、綠色科普等未來產業構筑了新的發展空間(潛在價值)。據測算,全球 50% 的 GDP 生產依賴于生物多樣性及其所提供的服務。生物多樣性在賦能全產業綠色現代化提升過程中實現了自我價值,而人類在悉心呵護生物多樣性中筑牢了自我幸福的根基。人與自然雙向奔赴,生物興則人類安,生物衰則人類危。
二、歷史視角:生物多樣性保護的中國行動與偉大成就
中國是全球生物多樣性大國,中華文明積淀了豐富的生物多樣性智慧,“道法自然、萬物平等”等思想和理念表達了樸素的生物多樣性安全觀。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本著對地球生命共同體負責的擔當與胸懷,堅持“山水林田湖草沙(冰)”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劃定生態保護紅線和生物多樣性保護優先區,構建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在生態修復、種群恢復、珍稀瀕危動植物保護等領域取得顯著成效,走出了一條中國特色生物多樣性保護之路。
積極融入全球生命共同體和生態文明國家戰略。中國政府高度重視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率先簽署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是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多邊主義忠實捍衛者、全球秩序的堅定維護者。作為國際“物種 2000”項目的地區分支,“物種 2000”中國節點對標國際,建立和維護中國生物物種名錄,持續免費服務全世界。黨的十八大以來,生態文明建設被納入“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生物多樣性保護從技術策略上升為國家戰略,政府主導、全民參與、多邊治理、合作共贏的良性工作機制基本形成。2024 年 5 月正式發布的新版《中國生物物種名錄》共收錄物種 141484 個、種下單元 13880 個,分別比 10 年前增加 102.4%.40.6% ,高等植物和陸生脊椎動物分別占全球總數的 10% 和 22% ,且具有明顯的特有性和代表性。生物多樣性保護的中國行動,為維護全球生物多樣性安全作出了貢獻。
創新建立生態保護紅線和生物多樣性保護優先區域制度。中國秉持系統觀念和底線思維,按照生態系統完整性原則和主體功能區定位,創新作出生態保護紅線的制度安排。統籌協調各類空間沖突,精準識別關鍵物種及其棲息地,堅持“一張藍圖繪到底”,有效填補自然保護地在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的技術缺陷。2023 年底,全國生態保護紅線勘界劃定工作全面完成,陸域和海域劃定總面積達 319 萬平方公里。充分尊重生物地理單元和生態系統類型的完整性,突破傳統的行政區劃界限,科學設立 35個生物多樣性保護優先區域。其中,陸域生物多樣性保護優先區域 32 個、面積 304 萬平方公里,有效保護了 90% 的陸地生態系統類型和 74% 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植物種群,維管植物、野生脊椎動物數量占全國總種數的 85% 以上,300 多種珍稀瀕危野生動植物野外種群數量穩中有升,棲息繁衍環境顯著改善。
探索構建生物棲息繁衍自然保護地體系。以國家公園為主體、自然保護區為基礎、各類自然公園為補充,形成了覆蓋全國的自然保護地體系,不斷改善野生動植物棲息繁衍環境。2023 年,首批五個國家公園(三江源、大熊貓、東北虎豹、海南熱帶雨林、武夷山)正式設立,總面積達 23 萬平方公里,標志著我國自然保護地體系建設和生物多樣性保護邁入新的階段和更高水平。目前,全國共設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474 個,省級自然保護區 864 個,國家級風景名勝區 244 處,國家級森林公園 897 處,國家級地質公園 270 處,國家級海洋公園 48 處,國家級濕地公園 898 處,各級各類自然保護地覆蓋了陸域國土面積的 18% 和領海面積的 4.6% ,涉及全國 20% 的天然林、 50% 的天然濕地和 30% 的典型荒漠區。自首批國家公園設立以來,野生東北虎、東北豹數量分別達到約 70 只和 80 只,大熊貓野外種群總量近1900 只;三江源地區藏羚羊數量恢復到約30 萬只,保護級別從“瀕危”降為“近危”;武夷山國家公園新發現命名了雨神角蟾、福建天麻、武夷林蛙等 20多個新物種;海南長臂猿種群數量增長到 6 群 37只,在世界范圍內率先實現較大規模自然恢復。貫徹落實《全國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總體規劃(2021—2035 年)》,在長江流域布局橫斷山區水源涵養與生物多樣性保護、武陵山區生物多樣性保護等8 個重點工程,在黃河流域布局秦嶺、賀蘭山、黃河下游生態保護和修復等5 個重點工程,有效促進了生物自然棲息地的保護和修復。
持續建強珍稀瀕危物種遷地保護體系。加強珍稀瀕危物種保護,以植物園、動物園、野生動物救護繁育基地、種質資源庫等多種遷地保護形式,推動珍稀瀕危動植物保護,促進瀕危物種種群恢復。據統計,我國目前共建立植物園(樹木園)近 200 個,動物園 240 多個,野生動物救護繁育基地 250 余處,為珍稀瀕危物種創建了安全家園。按照《國家植物園體系布局方案》,到 2035 年全國將設立 10 個左右的國家植物園, 80% 以上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 70% 以上的珍稀瀕危野生植物將得到有效遷地保護。

三、實踐視角: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新挑戰和新使命
當前,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仍然面臨多維度、多元化挑戰。熱帶雨林萎縮、資源過度消耗、生物棲息地喪失、生態環境污染、全球氣候變化等多重因素疊加,使生物物種特別是珍稀瀕危物種面臨滅絕威脅。截至 2024 年 7 月,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已涵蓋超過 163040 種物種,其中約 45402 種物種正面臨滅絕威脅,占全部評估物種的 26% 。具體而言, 41% 的兩棲動物、 37% 的鯊魚和鰩魚、 36% 的造礁珊瑚、 ,34% 的針葉樹、26% 的哺乳動物以及 12% 的鳥類面臨滅絕威脅。2024 年《中國環境狀況公報》顯示,我國需要重點關注和保護的高等植物達 11715 種,占評估物種總數的 29.8% ,其中受威脅的 4088 種、近危等級2875 種;需要重點關注和保護的脊椎動物有 2816種,占評估物種總數的 59.1% ,其中受威脅的 1050種、近危等級 774 種。從生物多樣性治理保護體制機制看,我國生物多樣性調查、評估、監測、保護和管理仍缺乏統籌指導,數據共享機制尚不健全;傳統生物分類基礎學科趨于邊緣化,生物分類、生物多樣性保護等領域人才嚴重缺乏,隊伍建設大面積斷層;生物多樣性保護惠益共享機制尚未完全形成,全民參與度較低。生物多樣性保護是一項系統工程,必須立足生物安全戰略全局,統籌各方面各要素,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導下,直面新征程、新挑戰,勇擔新任務、新使命。
推進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多戰略統籌。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引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綠色發展理念逐步成為全民共識,美麗中國建設和生態環境保護取得顯著成效。要充分考量生物多樣性對生態文明建設總體布局的基礎性支撐作用,跳出微觀思維,擺脫被動局面,主動嵌入生態文明建設國家戰略大局、全局,有機融入“大山、大水、大氣”宏觀治理。要充分認識生物多樣性在固碳增匯、緩解氣候變化等方面的巨大潛能,將生物多樣性保護納入“雙碳”戰略行動架構;要充分考慮生物多樣性的跨地域特征,將生物多樣性保護納入區域協調發展國家戰略,融合“山水林田湖草沙(冰)”多元生態子系統,加強區域間統籌,匯集區域間合力,一體推進,一體實施,激發生物多樣性保護成效的倍增效應。
筑牢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支撐。充分發揮我國農林高校和科研院所在植物學、動物學、生態學、林學等學科的集群稟賦優勢,以及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體”的聚力優勢,統籌推進學科建設、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穩定支持生物多樣性保護基礎學科建設,建強生物多樣性保護人才隊伍。強化有組織科研,在物種起源演化和維持、生物多樣性分布空間格局、外來物種入侵及處置、生物多樣性大數據與大模型、生物多樣性保護成效評估體系等多領域催生原創性科研成果,筑牢生物多樣性保護和評估的理論支撐和技術根基。建立健全基礎學科人才評價和穩定支持體制機制,激勵青年學者積極投身生物多樣性保護事業。重視教育科技水平的地區間差異,發揮政策資金激勵機制,引導優秀人才“孔雀西北飛”,推動黃土地、冰寒地盡快成為今后一段時期生物多樣性治理的“主戰場”。
推動強化生物多樣性保護法治水平。加快推進生態環境法典編纂工作,大力提高生物多樣性保護法治化水平。以環境保護法為基礎,以長江流域、黃河流域、青藏高原和黑土地四大特定區域,特殊地理的生態保護法規為重點,以海洋、濕地、草原、森林、沙漠等重要生態子系統治理保護法規為支撐,構建“ ?1+4+N′′ 中國特色生態環境保護制度體系。制定發布《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戰略與行動計劃》,推進出臺《生物多樣性保護重大工程實施方案》,為科學有效地推動生物多樣性保護提供行動指南。建立健全長期庫、中期庫、種質圃、原生境保護點和基因庫相結合的國家作物種質資源保護體系,完善保種場、保護區和基因庫相配套的國家畜禽遺傳資源保護體系。動態更新中國分布生物物種志書、重點野生物種保護名錄、紅色名錄等。強化法治教育,杜絕盜采、盜伐、盜捕、盜獵、盜賣等非法行為。
持續推動生物多樣性保護主流化進程。突出生物多樣性保護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及生態環境保護、自然資源管理等各領域的重要地位,切實將生物多樣性保護納入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積極探索生物多樣性主流化的形式、路徑和時間表,頂層布局,重點示范,有序鋪展。完善法律體系和考核制度,為生物多樣性主流化提供體制機制支持。健全生物多樣性保護長效補償機制,配合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等試點工程,拓寬“兩山轉化”和生態產品價值實現路徑。建立健全生態補償、轉移支付及利益分享的縱向補償機制,探索創立生態保護紅線區域的橫向補償機制,激活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市場運行機制和公益補償機制,積極發展長期穩定、持續遞增的生物多樣性保護“耐心資本”,做大生物多樣性保護的“資金池”。
切實做好生物多樣性動態監測和應急處突。進一步推動以行政區域和自然保護地等為單元的生物多樣性調查和評估,有序推動全國不同區域、不同類群生物多樣性的分布和種群狀況的建庫工作,摸清全國生物多樣性家底。明確珍稀瀕危物種的受威脅情況,開展針對性專項調查和動態監測。統籌中國生態系統研究網絡(CERN)、國家陸地生態系統定位觀測研究網絡(CTERN)、中國生物多樣性監測與研究網絡(Sino BON)、中國生物多樣性觀測網絡(China BON)等多個監測載體,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觀測網絡平臺建設,規范化臺站和數據管理,建立有效的生物多樣性數據貫通共享機制,構建嚴密的外來物種入侵風險預警和險情處置網絡。
扎實構建生物多樣性全民共建共享機制。保護生物多樣性,持續利用其組分,公平公正地分享因利用生物遺傳資源而產生的惠益,是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明確訂立的三大目標。生物多樣性保護事業不是各級政府的“專屬”責任,也不是專業機構、專業人士的研究“私地”,地球公民人人有責。要大力弘揚共建共治共享的共同體理念,積極推動生物多樣性保護全民行動,推行生物多樣性保護進課堂、進社區,進教材、進媒體,進內心、進行動,將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戰略規劃、制度安排切實轉化為全體公民的價值追求和行動自覺。要充分挖掘多元化、鄉土化文化基因,梳理與生物多樣性保護、持續利用相關的知識,建立生物多樣性保護成果惠益共享機制。
(徐信武:南京林業大學副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毛嶺峰:南京林業大學生態與環境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劉志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