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日常
蚊香的味道還是蓋過了秋。蟬鳴并沒有被推遲。氣候一再變遷,像是逡巡的素色紙鳥。
在山野的低洼處,撿起一顆石頭,你就能壘高自己嗎?找回一件往事的感覺,也沒有想象中美好。
不如趁最后的雨季,吃齋,喝點兒露水,接著睡會兒覺。夢隨之變得豐沛。刺痛感霧化,卻被時針加縫了墨線。
松鼠走過,躡手躡腳,從洞口來到水邊,取出一整對腮的漿果,嵌進倒影中啄木鳥的眼睛。
那些疼,先是發生在一顆纖維狀的心臟,然后是樹皮,最后真正消失。雨停了。
陶瓷海
一只陶杯,或圓或方,在被捏出壺口以前總歸是實心的。
孩子們所站立的土地,給予它的土壤早已被烤干。有人會質疑它的結構嗎?
至少手指不會,手心也不會。
一滴、兩滴是自由的。而當更多水被接住,在斑駁的墻壁間晃蕩不已,這里也就蓄出了地中海的容貌。
這片我們永遠都得不到的海,正因為我們所得到的一切容器而飽受圈禁。
每當有干裂的嘴湊上,嘴就會張成海峽嗎?不。河流只在我們體內流淌、消失,最后淪為沙土。
穿梭時刻
1
公交坐過了一站,緊急下車,小跑,笛穿過立交橋陰涼的影子。對于他來說,比火車站頂部兩個燙金大字更刺眼的,卻是地上的螞蟻,它們正成群結隊地奔逃。常識提醒他,大雨就快要到來了。一沓報紙,從人群之中遞了過來,伴隨著幾句狹窄的叫賣。什么奧運會專欄啦,什么新樓市的“罕見”折扣……而他看看表,走了進去,裝作很趕時間的樣子。
車窗外,稻田哭成了麥田,水被晾成了火。他身邊那個講普通話的老鄉起身,去站臺抽上一根中支煙。
笛去解手,發現空空的架子上,多了張被對折的什么東西,恍若回憶。
2
把小區拐角處的那家鹵粉店從口袋里扔掉,箜就會邁不動追趕氧氣的步子。
每天清晨,他都會送別月亮,把露水集中起來,在自己的手掌。箜還有一個跑步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他不愛鹵粉,愛吃鹵肉,喜歡到處跑,而且很怕熱。但箜總喜歡跟他聊天,關于如何讓公雞下蛋,讓母雞打鳴。直到有一天他跑不動了,他越來越瘦,瘦得像一束光。箜只好把減肥計劃暫時中斷——箜是很講義氣的,要陪他去看病,去幾公里外的三甲醫院。
可保安把他們關在了外面,比出一個禁止入內的手勢。
箜只好蹲了下來,以便和他的朋友一樣高。
“你是不是老啦,你怎么不說話?”
保安叫箜別汪汪叫了。
3
琴的腦袋靠在透明卻臟兮兮的車窗玻璃上,口水溢出來,從她的衣領流了進去。母親把她搖醒,問她做了什么夢。
她說夢見鄰居家的水牛莫名其妙地斷奶了,稀疏的雨掉落下來,水牛被滴成了奶牛。后來鄰居把奶牛牽走,想要把它賣了。可小鎮上的人們從沒見過這家伙,一個個都避而遠之。再后來,這頭水牛(應該說奶牛)馱走了一大捆新砍的柴(一扇門高)。她聽見有人躲在柴垛里,唱歌,那歌聲她不記得,但能拼湊起斷掉的樂符,接著唱——
距離省城還有兩個縣級市。睡著的母親,她的口水從輕微的鼾聲中溢了出來,順著衣領流進去。琴盯著自己被雨淋過的手臂,說,媽媽,那些睡著的水牛是不是該起床了。
手石,湖南省作協會員。參加第十七屆星星大學生詩歌夏令營。有作品發表于《星星》《詩選刊》《草堂》《江南詩》《揚子江詩刊》《湖南文學》等,曾獲第六屆零零國際詩歌獎、第十一屆野草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