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反哺視角下的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與滿足路徑研究

2020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要求針對老年人在運用智能技術方面遇到的突出共性問題采取有針對性、差異化的解決方案。[“數字鴻溝”首次出現在20世紀90年代美國的媒體報道和政府公告中，這一概念在傳統上被定義為技術接人擁有者和技術接人缺乏者之間的差距。針對彌合老年“數字鴻溝”問題的路徑，社會支持理論是學界一大熱點。就家庭代際支持研究而言，學者更關注其產生機制和是否發揮工具性、咨詢性支持的作用。國內一些學者對代際之間的“數字反哺”現象展開實證研究，證明“數字反哺”普遍存在于我國的城鄉家庭中。[王珂認為，“數字反哺”的發生本身具有歷史必然性，但也存在反哺層面低級、子代越位代理等問題。3此外，部分目光轉向家庭之外其他主體提供的社會支持，如Sanders，CynthiaK等人呼呼社會工作者參與宣傳工作，以推進緩解“數字鴻溝”的政策和計劃。

綜上，過往研究多從外部視角分析社會各主體能夠提供給老年群體的幫助，針對老年人在適應和融入數字社會過程中的感受和需求的研究較少。因此，本文運用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對老年群體個體進行半結構化深度訪談，旨在從老年人的需求視角出發，厘清生活中可能存在的數字需求并提出針對性的滿足路徑。

一、理論基礎

賦權增能理論起源于管理學，由美國學者BarbaraSolomon提出。該理論要求從主體上改善網絡架構與自我效能感，通過發掘并激活個人和社區等的內在能動性以及塑造有利的外部客觀環境，來獲得能力提升和社會價值的實現。4近年來，該理論被廣泛應用于推進社會工作開展、公共服務能力提升等研究領域，對本文具有較強的適切性。從總體來看，數字需求的滿足應是各社會支持主體與老年人的個體認知和情感變化協同作用的結果。

二、研究設計與實施

（一）研究方法及工具

已有研究顯示，影響老年群體數字素養的因素相互之間的差異十分明顯，在測量指標難以確定的情況下，定性方法具有更大的靈活性。因此，本文選擇扎根理論作為研究方法，以城市老年群體作為研究對象，基于半結構化訪談數據，自下而上地挖掘面對“數字鴻溝”老年群體可能產生的數字需求。本文以歐盟2022年關于數字素養的I ）igComp 2.0 框架，即以信息與數據素養、通信與協作、數字內容創造、安全、問題解決等維度為參考，經過多次修改制定了訪談提綱。

（二）數據來源

1.選擇標準

本文的受訪者來自、山東、四川等省的部分三四線城市的主城區，在地理方位上具有分散性。“數字鴻溝”在經濟發展程度以及地理因素的影響下日益復雜，老年群體的數字素養也隨之呈現差異化。因此，本文選取非省會城市作為調研區域，以期更集中地反映城市老年群體的數字素養。在樣本選取方面，筆者兼顧可行性與便利性，依據最大差異原則選取了10位年齡在60-80周歲的老年人作為訪談對象。整個訪談過程經受訪者同意后全程錄音。

2.樣本情況

訪談對象的基本情況如下：受訪者年齡區間為60-75歲；高中學歷2人，初中學歷3人，小學學歷4人，半文盲1人；曾經職業：1位小學教師，2位農民，2位個體戶，3位工人，1位企業職工，1位自由職業者；當前收入來源：5人依靠養老金，4人依靠退休金，1人仍有工作收入；居住情況：5人與子女居住，5人與配偶居住。為達到信息飽和，本文隨機選擇2/3的文本資料進行程序化編碼，分析與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模型的建構，剩余1/3文本資料用于理論飽和度檢驗，沒有出現新的檢驗范疇。

三、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模型構建

（一） 編碼過程

1.開放式編碼

在開放式編碼中，通過對訪談資料逐句進行標記處理，剔除語意相似或重復的概念節點后，筆者最終得到67條初始概念，精練后得到23個范疇，共包含314個參考點，詳見表1。

2.主軸編碼和選擇性編碼

主軸編碼在開放式編碼的基礎上建立主從范疇間的有機關聯，本文對獨立概念進行類屬分析，提煉出5個主范疇，構建了以情感需求、生存需求、關系需求、環境要求和發展需求為核心的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模型，詳見圖 1。

（二）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關鍵結果闡釋

本文將環境要求、生存需求歸為外在賦權，情感、關系、發展需求歸為內在增能，并對關鍵部分進行詳細闡述。“賦權”與“增能”相互依存，共同促進弱勢群體自主發展和可持續增能。

1.外在賦權

教育支持包含家庭教育和社會培育服務支持。一方面，家庭教育支持具有淺顯、實用性強的特征，子女通常不對老年人的數字能力抱有過高期望，教育內容只需覆蓋長輩不得不親自處理的事務即可，起主要支持作用；另一方面，社會培育服務顯示出明顯的供應短缺。超過半數受訪者表示，從未接受或聽說過其他數字培訓服務。在具體的教育內容中，老年人的網絡安全教育應繼續得到格外的重視。一些老年人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干脆與數字技術保持距離，甚至在使用涉及財務交易的智能程序時產生恐懼、排斥等心理。此外，數字產品適老化改造雖有音量、字號等優化，但未考慮老人對數字概念理解不足，僅改善視聽效果作用不大。

2.內在增能

值得注意的是，家庭關系在精神獨立部分產生了主要影響。過去從屬于長輩的年輕人成為家庭的主導者，而老年人對子女仍有情感上的依賴，成年子女的代際情感支持對老年人的健康與福祉發揮了社會經濟支持無法替代的作用。5老年人對數字時代的定義趨向于生活化，一方面承認網絡有進步意義；另一方面又對虛擬事物抱有不信任的態度，或認為自己是被“淘汰”的一代，態度消極。老年人的學習速度普遍偏于緩慢、學習信心不足，若遇阻礙更容易消極悲觀、得過且過，甚至對子女產生依賴心理。若收到過多負面反饋，老年人對學習和接觸數字設備的自我效能感會進一步弱化。實際上，老年人并非學習能力不足，而是從情感上自設為被動地位，抱著怕麻煩和畏難的心態停滯不前。本文的受訪者多已退休，少數仍在務工或務農，接觸設備時間參差不齊。可見，退休老人擁有充足的空閑時間，卻可能拒絕把時間花在研究智能設備上。

子代越位代辦情況在受訪者中較為普遍。因老人機能衰退、子女不愿花時間反哺，且老人主觀不自信，認為精通數字技能對家庭無利。一方面，老年人不愿意踏出舒適圈、提升自身水平，止步于當前的探索范圍，哪怕最簡單的功能也依賴子女代辦；另一方面，老年人出于保持精神獨立的心態而逃避面對更復雜的問題，以盡量降低自己依賴他人的程度。另外，在可耗費的精力和體力都有限的情況下，老年人需要保持身體狀況和數字接觸的平衡，培養獨立檢索、解碼信息的能力。由此看來，老年人顯然更需要高效而集中的學習。

四、城市老年群體數字需求滿足路徑

（一） 完善多元主體的老年數字培訓服務體系

居家養老在我國養老體系中起著基礎性作用，社區養老發展則較為滯后。對此，可引入市場主體進入社區提供培訓服務，以提升數字培訓服務的數量和質量，相對削減政府部門的人力資源和財政壓力。與之相應地，政府部門須嚴格把控入市資格審查，社區在開展具體活動時也要負責全程監督。針對老年群體需求意愿強烈程度的不同，服務直接提供方還可以分級設計數字培育服務，老年人可依自身的要求和資金、時間條件選擇服務類型。

（二）提供高質量的數字產品

數字產品或服務的生產方應結合老年人的使用特點、生理特性和認知基礎，設計更貼合實際的適老化數字產品。例如，除了放大字體和音量等基本調整方向，某些用語和符號也需要根據老年人的需求以更易理解的方式呈現。優化數字產品的適老化改造效果能夠極大地降低老年群體融入數字社會的門檻，一定程度上弱化老年人的心理排斥和恐懼感，同時，有助于減輕其他反哺主體的負擔，激發老年人自主探索的熱情。現有數字產品的“老年模式”效果不盡如人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適老化改造本身建立在生產方的主觀判斷上，而缺少對用戶體驗感和滿意度的調查，改造只是浮于表面。

（三）樹立以老年群體為主體的服務意識，貫徹價值關懷

公共治理的最高形態是價值的凝聚。提高老年人數字培訓效果與可持續性的關鍵在于從價值關懷和技術賦能的雙重角度真正了解老年人具體的數字需求和障礙，并實現供給與需求的平衡。一方面，打通老年人與各數字培訓服務提供方的信息溝通渠道，而非盲目制定適老化指標；另一方面，老年人能夠有效利用的信息資源稀少，如果與社會數字培訓服務提供方的信息不對稱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后期數字包容社會整體建設的難度和復雜度可能進一步上升。因此，社會各主體必須及時掌握老年群體的數字需求和相關意愿，并切實將其納入考慮。

（四）建設科學合理的數字培訓體系，調整反哺重心

教學者是“數字反哺”過程中對老年人學習效果起直接作用的重要群體。一方面，社區、社會組織和高校等主體提供的教學內容應以數字技術和知識培訓為主，輔以情感和心理方面的輔導，包括瀏覽、檢索等基礎技能的數字技能課程和隱私管理、在線表達等方面的課程。同時，推陳出新制定教學方式，按照課程分類、課程數量、時間設置等指標有重點地設置培訓課程，增加有益的接觸時間，引導促進同輩群體積極互動；另一方面，子女應著重提供情感和設備支持，對于長輩的心理狀態予以積極關注，表現出充分的尊重和支持，及時耐心地解答長輩的問題，幫助老年人樹立積極樂觀的數字態度。此外，子女還應與其他社會支持主體保持長期聯系，通過相互反饋及時調整自己的反哺方式。

（五）完善網絡安全立法，營造良好的網絡生態環境

網絡風險會導致老年人對使用數字設備產生不同程度的抵觸。增強網絡立法是從頂層設計為老年人提供數字安全保障，針對各應用和平臺建立老年群體信息索取、整合、傳輸等過程中的監督管理機制，還要注意建立各種信息流向老年人的特殊渠道，如教學者告知、子女反哺、同輩交流等。通過增進老年群體對數字知識和信息的深度理解，盡量在提升老年人網絡安全意識的同時消除老年人對網絡世界的恐懼和戒備心理。另外，也要加強對老年群體進行數字隱私、風險防范和網絡法律道德意識方面的教育，幫助老年人在內心建立起對網絡社會的一套評判標準和行為準則，促使其共同維護網絡環境。

五、結束語

本文以扎根理論為研究方法，根據來自三四線城市受訪者的半結構化訪談，為滿足路徑設計提供了科學依據。本文存在的不足主要如下：一是訪談樣本數量受限。深度訪談需要較多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數據的全面性有待考證；二是扎根理論方法的主觀性較強，未來應進一步拓展數據來源，以確保研究結論的普適性；三是本文提出的滿足路徑并不全面，因篇幅限制，只是對各方面可能的改善方向進行了一定的闡釋說明，未來可繼續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1]國務院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實施方案的通知：國辦發（2020）45號[EB/OL].[2024-04-06].https：//www.gov.cn/zhengce/content/ 2020-11/24/content_556380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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