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島光影：平潭取景電影的“城影互動”敘事

【關鍵詞】平潭；城市性；《守島人》；《燦爛的她》【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3.025【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3-0090-03

加拿大卡爾加里大學電影學教授喬治·梅內克（GeorgeMelnyk）在其著作《電影與城市：加拿大電影的城市想象》中，針對“城影互動”的第三個方面“影中城像”提出了“電影的‘城市性’（Film'sUrbanity）”理論。1張經武教授豐富和拓展了梅內克的理論，認為“電影的‘城市性’不僅體現于城市題材電影之中還體現于其他電影類型中，體現于電影文化、電影歷史、電影生產、電影傳播、影人、影事、電影衍生物、電影產業等諸多因素或環節中。\"[2]在平潭取景的電影類型豐富，其中喜劇電影有《發條城市》（2016）、《陽光姐妹淘》（2021）、《檢察風云》（2023）；劇情電影有《媽祖回家》（2019）、《戰鋒·尖峰對決》（2020）、《守島人》（2021）、《何處生長》（2022）、《你是我的英雄》（2024）、《燦爛的她》（2024）；愛情電影有《站著等你三千年》（2021）、《石頭會唱歌》（2020）、《風平浪靜》（2020）；網絡電影有《海灘異獸》（2020）、《暴走財神3》（2022）、《冒險王之狂蟒島》（2023）等等。根據以上影片在平潭島取景的時長、涉平潭鏡頭數量、城影互動的強度、市場反饋（票房和口碑）等諸多因素綜合考量后，本文選取《守島人》和《燦爛的她》兩部影片作為文本加以分析。

一、城影互動現象

“時間和空間在電影作品中是不可分離的，電影既是在一定長度時間段上來演繹空間的藝術，又是在特定空間里演繹時間的藝術。”[3]《守島人》作為一部現實題材影片，原型人物王繼才所堅守的島嶼是位于江蘇省連云港市的開山島，其面積僅為0.0163平方千米，根本不具備拍攝條件。而平潭島是省第一大島，中國第五大島。《守島人》劇組最終選擇平潭作為取景地，影片 90% 的內容取景平潭。[4]《燦爛的她》作為一部翻拍電影，幾乎遵從了原作《季春奶奶》（2016）的劇情走向，平潭在地理地貌條件上能最大限度還原原作的故事場景。兩部影片從臺詞到布景，都顯現出深刻的城市性特征。例如《守島人》，向觀眾呈現了祖國的繁榮景象，感受我國當代軍事現代化、科技現代化和教育現代化。片中一共出現三次有關軍艦的畫面：第一次是在王繼才獨自用望遠鏡觀察海面情況；第二次是兒子出生后，他興奮地和兒子分享遠處的軍艦；最后一次是王志國站在軍艦上，向父親所在的開山島敬禮。軍艦是我們國家軍事力量的象征，祖國的強大，給王繼才帶來一種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島上生活環境惡劣，王繼才不僅吃飯是以冷饅頭度日，更要忍受蚊蟲叮咬。直到后來有了電蚊香和凈水器，才得以改變，這些電器作為城市工廠生產的商品，也在強調城市化發展給普通民眾帶來的生活上的便利。當小豆子回來看望王繼才的時候，為他帶來了手機，通訊工具從有線電話到手機的變化，再到后來的智能手機的出現，是科技現代化的縮影。在《燦爛的她》中，美術老師發現李斯然的繪畫天賦后，決定托朋友對其進行指導。當李斯然前往福州進行藝考培訓的時候，影片呈現了平潭海峽公鐵大橋的面貌，讓平潭的城市景觀赫然眼前。當李斯然站在高大的榕樹下方，伸手觸摸榕樹的枝條的時候，觀眾很容易就聯想到久負盛名的“榕城”福州。

影片從側面展示了平潭的城市建設項目，為平潭的發展做了積極正面地宣傳。《守島人》中王繼才說島上有風力發電機了，生活條件越來越好。“2023年，全球首臺16兆瓦超大容量海上風電機組在平潭外海安裝并網，創單機單日發電量世界紀錄；2024年初，平潭共享儲能電站項目入選國家新型儲能試點示范項目，建成后將助力平潭打造清潔低碳、安全智能的新型電力系統…搶抓新能源‘風口’，平潭重點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現代服務業、旅游休閑業和海洋生態產業，為綠色經濟發展寫下生動注腳。”5再如，影片中大量出現海洋的壯闊畫面，吸引了一大批影迷赴平潭旅游，為平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

二、符號化敘事

索緒爾把人類社會中除語言之外其他的相關活動亦都視同符號。在《守島人》中，符號化的道具，成為情感具象化的載體。《守島人》里的國旗、紙牌、收音機和護手霜等等符號，意指的是國與家。“斗地主”作為王繼才在島上唯一的娛樂活動，是他與王部長僅有的互動，也是與狗狗之間常有的互動。這種情感連接了島內島外的人，超越了時空的限制，更加凸顯了島上生活的枯燥與乏味，反映出王繼才內心的強大與無私奉獻的精神。海螺被連成串，是王繼才每一次與孩子見面時送給孩子的禮物，戴上它就可以成為風雨中的“海燕”。王仕花每一次來島上看望王繼才都會帶餃子，而餃子在中國傳統文化里，是代表團圓的美好意象。在家人團聚的年會上，王繼才說連夜包了三百多個餃子，餃子已經成為親情敘事的重要元素。而全片中出現頻率最高的道具便是那一面國旗，從最初臺風“白鹿”登陸，日復一日地揮動著國旗。到后來放棄離島的念頭，仍然是用心地守護著這一面國旗。當王部長在生命的臨終點，王繼才去醫院看望他，拿出他身下被染紅了的國旗。此時的國旗隱喻了抗日戰爭時期，革命先烈為國捐軀的大無畏精神。其次是外觀不斷變化，內容不斷更新的收音機。當收音機里播放著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內容時，王繼才夫婦伴隨著主持人的聲音，開始踏步走，二人的默契營造了溫情的氛圍，揮動的旗子，也把愛國主義情感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如《守島人》攝影指導梁明所說：“收音機是一個重要道具，因為王繼才沒有別的，比如電視和手機，他就靠收音機掌握外部信息和娛樂。32年，他大概聽了十幾部收音機，收音機的造型變化代表著時代變遷。”[7]

影片《燦爛的她》中，魚干、海豚掛飾、日歷和蠟筆等成為人物情感的紐帶。如片頭岸邊拾到的咬人魚，是江秀枝換畫筆的道具。黃花魚是江秀枝與徐嘉怡就餐時的溫馨家庭場景的符號。蝦醬、鮑魚干、魷魚干、地瓜干，是江秀枝尋找徐嘉怡時給司機和保安大叔的人情禮物，它們集結了江秀枝對尋找徐嘉怡的希望與思念。整部影片只有周仁控制李斯然的時候，出現了現金人民幣，其余場景都是用銀行卡指代金錢，而且銀行卡每次出現的意義并不相同。當李斯然面對周仁團伙的威脅，父親的糾纏時，銀行卡是可以讓她脫離險境的力量。當面對高昂的求學學費時，江秀枝毫不猶豫地把卡交到李斯然手里，銀行卡是助她求學的通行證。蠟筆和海豚掛飾，是祖孫之間身份認證的物件。徐嘉怡走失前畫了一幅畫，但是沒有來得及上色。在鎮上走失的當天，江秀枝為徐嘉怡買了一個海豚掛飾。未完成的畫終于由李斯然填補上，海豚掛飾成為李斯然成功贏得江秀枝信任的重要工具。在江秀枝看來，愛是可以播種的。于是一捧薔薇種子，也就成為她內心的希望，而這種希望，在影片結尾也終于得以綻放。兩部影片的結尾都運用超現實主義表現手法“復活”已經逝去的角色，但二者有著不同的寓意。在《守島人》中，影片結尾王繼才再次出現在島嶼上。首先，復活了的王繼才是妻子王仕花的幻覺，是妻子作為個體對丈夫的思念；其次，他也是守島精神的具象化，盡管王繼才永遠地離開了，但王仕花帶著這份堅韌和忠心繼續堅守孤島，將這份崇高的信仰延續下去。于是王繼才說：“花，你揮旗的樣子比我好看。”既是對妻子繼續堅守孤島的贊美，也是對王仕花崇高品德的贊揚。《燦爛的她》里江秀枝與徐嘉怡的重逢，并非發生在一個現實空間里，是導演為二人建構的一個第三空間，在這個充滿童話色彩的世界里，有落日、海洋和花叢。導演讓祖孫二人重逢，是把一場悲劇進行溫情處理，充分體現了人文關懷。符號化敘事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時間的限制，實現敘事的連貫性。然而《守島人》中僅僅只是道具的外觀發生了變化，而代表空間的住所內部卻數十年幾乎沒有變化，難免造成為了追求藝術性而損失了生活的本真性。

三、多線性敘事

影片《守島人》設置了三條故事線索，可以概括為“守國”“守島”和“守家”。主線以王繼才“守島”為主題，副線以王仕花“守家”展開敘事。此外，影片設置了一條以少量鏡頭展示、大量對白陳述的抗戰暗線。三條線索夾敘夾議，共同塑造了王繼才多面立體的形象。在“守國”層面，影片通過國旗、墓碑等元素，插敘了抗日戰爭時期革命先烈“守國”的英勇事跡。王繼才父親回憶王長杰的父親曾用機關槍保護他的小漁船，這種恩情是父親始終支持守島工作的原始動力。在“守島”層面上，王繼才經歷了從拒絕到接納，從動搖不定到堅定信念的心理狀態轉變。王繼才盡管表面怒罵王長杰不找人替換他，但是一接電話就呈立正姿態尊稱王部長，凸顯了人物內心的紀律性以及對執行任務的嚴肅態度。唯有通過打斗地主、撿拾貝殼、觀察艦船排解內心的苦悶。當王部長病重，他脫口而出堅守孤島的承諾，并最終用生命完成了這份諾言。從“守國”到“守島”，是愛國主義精神在不同時代的兩種表現。在“守家”這條線索里，首先是王仕花誤解王部長故意不放王繼才回家，一紙離婚協議書差點讓家庭破碎。片頭用音樂《敢問路在何方》暗示了守島生活之艱難以及守島生活的遙遙無期。整個守島過程中，王繼才夫婦二人經歷了對這份工作的誤解、理解、共鳴的三種變化。當她親自登島體會到王繼才的不容易時，理解了守島崗位的重要性，最終決定放棄自己的教師身份，與王繼才共同堅守孤島，于她自己而言，實現了從“守家”到“守島”的轉變。當王仕花去看王繼才時，王繼才提議王仕花唱淮海戲《回娘家》，將二人因團聚的喜悅心情盡情流露。

《燦爛的她》設置了江秀枝尋找孫女和李斯然自救的兩條敘事線索。主線里的江秀枝，是沿海地區以捕魚為生的勞動人民形象的典型。她的兒子因為出海勞作而葬身大海，海洋承載著江秀枝對兒子的懷念。而孫女的走失，更是讓江秀枝失去了精神的支柱。在李斯然自救的故事線里，她經歷了父親對她的暴力以及被周仁團伙所虐待。父親為了金錢不惜做出騙保的違法行徑，將徐嘉怡的身份與李斯然進行置換，并從此將李斯然變成謀利的工具。親情體驗在影片里經歷了斷裂、縫合、破裂、修復的過程。首先是奶奶與徐嘉怡的隔代親情，在徐嘉怡走失后出現斷裂，直至“假冒”徐嘉怡的李斯然回到身邊，這種情感開始縫合。但當李斯然主動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時，親情體驗再次破裂。隨著江秀枝漸漸接受了徐嘉怡去世的事實，李斯然也從江秀枝這里體會到了從前從未有過的家庭關愛，這段關系終于得到修復，從而實現情感的升華。影片中李斯然對江秀枝的印象和理解，均是從徐嘉怡口中得知的。兩條線索并行發展，共同完成“找尋”和“救贖”的敘事主題。李斯然長期處于充滿了毆打、咒罵及恐嚇的陰暗世界，直到以徐嘉怡的身份回到江秀枝的身邊，她才看見了光，也看見了徐嘉怡曾說的藍色海洋。當孫女“失而復得”時，江秀枝在《瀟灑走一回》的音樂下歡歌載舞。漢代《毛詩序》曾言道：“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8李斯然的到來，江秀枝不再畏懼去海上“看望”兒子了，而李斯然也從苦難中解脫。

影片的多線性敘事將過去與現在進行聯結，展現了故事的發展脈絡和人物的心路歷程變化。《守島人》從不同的視角還原了王繼才的一生，從“守家”到“守島”的空間轉換，讓王繼才從普通的丈夫角色蛻變到無畏犧牲的英雄角色。《燦爛的她》讓活在過去的江秀枝和渴望未來的李斯然相遇，完成了情感上的相互救贖。

四、結語

平潭取景電影呈現出的符號化敘事和多線性敘事特征，或是在有限空間里保證故事連貫性和完整性的手段之一。平潭作為一個具有全方位優勢的取景地，已在多部電影中展現了“城影互動”的現象，但是這些影片對平潭本土元素的運用卻是十分有限。未來，影視公司可以從劇本設計、主題表達、演員選擇等角度出發，進一步發揮竹嶼灣影視基地的資源優勢，創作出更多蘊含“平潭”元素的經典電影作品。

參考文獻：

[1]GeorgeMelnyk，FilmandtheCity：TheUrbanImaginaryinCanadianCinema[M].Edmonton：AthabascaUniversity Press，2014.

[2]張經武.電影的“城市性”：發生、存在與表征[J].學術界，2019，（03）：123-132+239.

[3]張經武.電影的城市性[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

[4]張哲昊，王鳳山.電影《守島人》在嵐島火熱拍攝：這里是影視人的“家”[DB/OL].http：//fjnews.fjsen.com/2020-06/23/c0ntent-30359782.htm，2020-06-23.

[5]張哲昊，程枝文.平潭：乘風起，共潮生[DB/OL].https：//fujian.gov.cn/zwgk/ztzl/sxzygwzxsgzx/sdjj/hyjj/202407/t20240714-6483173.htm，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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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梁明，李力，王子.用王繼才精神拍王繼才電影《守島人》攝影指導梁明訪談[J].當代電影，2021，（08）.

[8]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9：10-11.

[9]王一川.疊小成大出典型——論《守島人》的主人公形象塑造[J].當代電影，2021，（07）：16-19.

作者簡介：

李袁濤，男，漢族，湖北黃岡人，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