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歧義分化到語用功能網絡流行語 ⁶⁶× 死我了”的多維研究

【關鍵詞】“ × 死我了”；歧義；變換分析；語義特征；語用【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3.039【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3-0133-04

“ × 死我了”這一句式結構在漢語書面語當中主要充當句子的謂語或者補語，描述或者補充某種極度崩潰的狀態。在這個結構當中，其他成分都是確定的（“死”為程度補語，“了”為表示實現態的動態助詞），而“ x ”的性質就決定了整個結構的基本意義。通過列舉法可以發現，在“ × 死我了”這一句式結構中， \"×\" 可以為動詞（如嚇死我了），也可以是形容詞（如累死我了）。當“ x ”為形容詞時，“ x ”可以是單音節也可以是雙音節的，但很少出現“ × ”為三音節及以上的情況；而從“ x^，， 1的整體上來看，“ ×^′′ 則大多具有消極的色彩。在了解了“ ×^， 的基本情況之后，本文將在對“ × 死我了”這個句式結構的分析當中進一步分解“ × ”的性質和意義，以分化歧義并且探尋相關的原因。

一、“×死我了”句式變換分析

在考察“ × 死我了”中“ × ”的基本性質和功能時，通過分析大量“ × 死我了”的例子，可以發現有一些示例的表達具有歧義，如“ x^′ 為單音節的“恨死我了”，或者“ × ”為多音節的“擔心死我了”。以“擔心死我了”為例，可以發現該示例既可以表示“自己擔心”的意思，“擔心”這個行為動作的發出者是“我”；又可以表示“其他人擔心我”的意思，“我”只是“擔心”這個行為動作的承受者，而行為動作的發出者是其他人。可見，“擔心死我了”這個結構本身就存在歧義，而為這個句式結構加上主語后，如“他擔心死我了”，基本句式結構可以表示為“主語 +x+ 死 + 我了”，上述所示的歧義現象會更加明顯。對此筆者對這個結構進行了兩種不同形式的變換，使其準確完整地表達兩個取向的含義。首先，將“他擔心死我了”的句式結構變換由“主語 +x+ 死+我了”變換為“主語 + 使 + 我 +x+ 死了”的形式，以準確指向自己為動作狀態發出者的這一含義；其次，將該基本句式結構變換為“主語 +x+ 我了”這一形式，以準確表示另一種意義指向，具體分析如下：

本文分析主要語料：（列舉）

擔心死我了嚇死我了急死我了害死我了難為死我了閑死我了美死我了壓死我了爽死我了樂死我了熱死我了感動死我了開心死我了坑死我了晃死我了打死我了憋死我了

通過觀察和層次分析可知，以上結構詞序相同，同時層次和內部構造也相同。由此，我們可以對原句式進行上述所提到的第一種變換，暫且將原句式結構稱為A，變換句式“代詞或名詞 + 使 + 我 +x+ 死了”稱為A’，如下所示：

A式：主語 +x+ 死 + 我了→A'式：主語 + 使 + 我 +x+ 死了

你擔心死我了（A）→你使我擔心死了（A'）

這件事爽死我了→這件事使我爽死了外面熱死我了→外面使我熱死了這個電視劇感動死我了 $$ 這個電視劇使我感動死了喜劇節目樂死我了→喜劇節目使我樂死了

由上可知，A句式“主語 +x+ 死 + 我了”可以轉換為A’句式“主語 + 使 + 我 +x+ 死了”，轉換后，“我”成了動作的發出者或者狀態的產生者，且沒有語法錯誤。

接下來對原句式進行上述所示的第二種變換，將原句式結構稱為B，而變換后的句式結構“代詞或名詞 +x+ 我”稱為B’，具體變換如下所示：

B式：主語 +x+ 死 + 我了 式：主語 +×+ 我了小明擔心死我了 小明擔心我了（B’）

他害死我了→他害我了領導難為死我了→領導難為我了這塊石頭壓死我了→這塊石頭壓我了壞人打死我了→壞人打我了

由上述變換所示，B句式“主語 +x+ 死 + 我了”也可以轉化為B’句式“主語 +x+ 我了”，在滿足相應語法要求的前提下消解了句子“擔心死我了”當中原有的歧義，轉換后的句式這里的“我”不是行為動作的發出者，而是與之相對應的動作行為的承受者，“我”位于句子的賓語位置上，在語義上為受事成分。

由此可以發現，當 x 為“擔心”時，對“ × 死我了”進行的兩種變換都成立，接下來可以嘗試將第一組變換當中的示例變換成第二種變換結構類型（B'），即將A轉換為B’句式。具體變化如下所示：

這件事爽死我了→*這件事爽我了外面熱死我了→*外面熱我了喜劇節目樂死我了→*喜劇節目樂我了可見，這一變換并不成立，即*A式→B’。

同樣，我們也可以將第二組變換中的示例轉換為第一種變換結構類型（A'），即將B轉換為A’句式，轉換后可以發現在語法層面并不成立，即 ^*B 式→A’。如下文所示：

他害死我了→*他使我害死了領導難為死我了→*領導使我難為死了壞人打死我了→*壞人使我打死了

綜上所述，可以發現“主語 +x+ 死 + 我了”這一句式結構在某種情況下可能會產生一定的歧義，即“我”為動作狀態的發出者或者“我”為動作行為的被動承受者。本部分通過對相應句式的變換分析，初步分化了以上提到的句式歧義的現象，但是，這種歧義句式究竟是何種原因造成的呢？這可以通過分析在這一句式當中處于關鍵位置的詞語來進行解釋說明，而對于關鍵詞語的解釋，就是對其語義特征進行分析。

二、“×死我了”中“×”的語義特征分析

在“ × 死我了”這一句式結構當中，‘ ?× ”顯而易見的是其中最為關鍵的成分，我們可以以它的語義特征作為研究對象來尋找在這一句式當中歧義現象產生的原因，同時研究變項“×”在句式當中所有可能的性質和類型。

筆者通過上述的變換分析過程，對其中的變向“ × ；進行了一個最基本的劃分：第一類的“ × \"（下文稱 ×₁） 只能運用于A’句式當中，第二類的“ ×^′ （下文稱 ×₂ 0只能運用于B’句式當中，而最后一類的‘ ?×?^′（X₃） 既能用于A’句式中（這種 ×₃ 稱為 ×₃¹） ，又能用于B’句式當中（這種以下稱為 ×₃²） ，如下所示：

× 為 ：爽死我了熱死我了冷死我了感動死我了樂死我了難死我了

× 為 ×₂ ：害死我了壓死我了打死我了抓死我了難為死我了罵死我了

x 為 x₃ ：擔心死我了笑死我了凍死我了恨死我了想死我了

為什么會出現上述的情況呢？為了解決這一疑問，我們可以對 x₁、×₂、x₃ 分別予以在語義上的分析。

觀察可知，分別以 X₁，X₂，X₃ 領屬的三類句子（我們姑且分別將它們稱為S1、S2、S3），不但詞序一致，而且具有相同的層次，只是在中心語“ × ”的選用上有所不同。繼而通過歸納分析可以發現，S1句的“ ×^，， 為“ ×₁^′′ ，在它領屬的句子中，“我”是“ x ”所指代的行為狀態的發出者，同時這一動作或者感受一般不受“我”或者隱藏主語的主觀控制，故 ×₁ 的詞性一般為形容詞。如“難”一詞，一定是“我”在其他事物影響之下產生的心理感受；S2句當中的“ ×^，， 為“ ，在 ×₂ 存在的基本句子結構中，“我”不是動作狀態的發出者，而是相應的被動接受者，既然“ × ”所指代的行為狀態不是“我”主動發出的，那么顯而易見這一動作行為明顯不受句式結構當中的“我”的控制，而受到句子當中被隱藏主語的控制。例如“打死我了”是一個典型的S2型句，其中的“我”明顯是被打的一方，“打”這一動作是句式隱藏在前面的主語所控制的，而非“我”所能干涉的；而S3句當中的“ × ”比較特殊，它在它所表示的動作或狀態不受“我”或者隱藏主語主觀控制的前提之下，具有兩種不太相同的功能，這也是S3句容易產生歧義的原因：其中一種“ x ”即前面所提到的“ ，在“ ×₃¹ 死我了”

這一結構當中，“我”被認作行為動作的主動發出者，如前面進行變換分析時使用的示例“擔心死我了”，可以將其理解為“我”去擔心隱藏主語所指代的對象。還有一種“ ×^， 是前文所提到的“ ×₃^2，3 ，它放置到“ × 死我了”這一基本結構當中則表示它所指代的行為狀態是施加到“我”之上的，動作發出者不是“我”，而是句子結構中省略掉的主語。還是“擔心死我了”這一示例，除了可以將其理解為“我”去擔心某人或某事以外，還可以將其理解為句式省略掉的主語來擔心“我”，這里的“我”顯然作受事成分。可見，“擔心”作為典型的“ ×₃^，， ，可以呈現為“ ×₃¹³ 和“ ×₃² ”兩種形式。

將以上所進行的有關“ × 死我了”中的“ × ”的語義分析進行歸納以后，顯然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_1[+ 發出者為“我”，-發出者為省略主語，-可控】?×₂I 一發出者為“我”， + 發出者為省略主語， + 可控】X₃ ¹I+ 發出者為“我”，-發出者為省略主語，-可控】 一發出者為“我”， + 發出者為省略主語，-可控】

綜上，可以根據“ × ”是否為“我”主動發出和“ x ”所代表的動詞或形容詞是否可以被受發出者主觀控制這兩個層面總結出以下的表格，這樣可以更為清晰的對不同性質的“ ×^′ 的語義特征進行比較，如下表所示：

結合上一部分的變換分析可知，在對歧義句進行變換時具有兩個最基本的變換方向：變換為A’句時只有 與 ×₃¹ 可以在該句式當中使用，而變換為 B^′ 句時則“ ×^， 只能為 ×₂ 或者 ×₃²° 結合上表對比可知， ×₁ 與 ×₃¹ 在基本性質上幾乎完全一致，可控性一致，同時“我”都是“ ×^′ 的發出或產出者；而 ×₂ 和 ×₃² 都不是由“我”所發出的，只是在可控性上有所差異。由此，我們可以找尋到“ x 死我了”都挺好句式當中產生不同句義指向（歧義）的關鍵—“ x^，， 所具有的不同性質。綜上所述， 一般為形容詞，表示“我”所感受到的某種狀態，這種感受不受“我”的主觀控制； ×₂ 一般為動詞，它所表示的動作可控，是句子結構中的“我”所發出的；

而產生歧義的 x₃ 一般為動詞，既可以由“我”發出，又可以不由“我”來發出，這也使它容易出現指代不明的情況。總體對比 x₂ 和 x₃ ，亦可以推測在 × 為動詞的前提之下，“ × 死我了”是否產生歧義也與 × 的可控性有關，一般不可控的動詞比較容易產生歧義，因為這類動詞與“我”或者隱藏主語的相關度都比較低。而一般為形容詞的 ×_i 雖然不可控，但是在句式“ × 死我了\"中作為形容詞的 必須是由“我”感受到的，故一般不會產生歧義現象。

三、“×死我了”的語言功能分析

在通過變換分析明確了“ x 死我了”的部分句子產生歧義的導向和原因以及其基本語義之后，再來簡單探討一下“ × 死我了”在具體語境當中的語言功能。在我們日常生活的語言交際當中，“ × 死我了”這一句式的運用十分廣泛。

“ × 死我了”首先可以用來進行積極或者消極情緒的表達，但是經過調查可發現， ^*× 死我了”用來表達消極情緒并進行情緒宣泄的頻數更大。正如本文引言中所提到的，“ × ”中表示消極色彩的詞占據絕大部分，而“ ×^′′ 又加上表示程度極高的補語“死”則顯示出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如“打死我了”“煩死我了”“惡心死我了”等。當然，“ × 死我了”亦可以用來傳達積極情緒，如“舒服死我了”“笑死我了”等。但是，無論表達積極情緒還是宣泄消極情緒，“ × 死我了”都具有一定的夸張色彩，這與其中的程度補語“死\"的夸張性有關。總之通過“ × 死我了”這一句式結構，人們可以略帶夸張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從而起到宣泄內心情緒的作用。

“ × 死我了”在具體語言應用中對于內心情感的表達是較為直接且帶有夸張性的，但是在情感表達的原因的呈現上則一般比較隱蔽。首先是在前文的分析當中已經提到過的一點—“ × 死我了”句式當中的主語有時會隱去，要明晰使“我”產生相應行為或狀態的原因必須結合相應的語境，同時“ × 死我了”的原因還可能是一個抽象的事件或者情境，這就要求聽話人經過自已的思考來準確理解說話人所要表達的意思，如阿耐的小說《都挺好》中就有一段與之相關的“ x 死我了\"結構的運用：

吳非幾乎是一看見明哲就沖了下來，搶一樣的接過他手中的寶寶，氣急敗壞地控訴：“你出門怎么都不帶著手機，字條也不留一張。嚇死我了，寶寶沒事寶寶睡著了？”

在這段語言情景當中，使吳非感到驚嚇的不是離

4 × 死我了”結構最近的蘇明哲，而是蘇明哲出門不帶著手機而誤事的這件事。在小說中的這一段話當中，想要推知“氣死我了”的原因，必須結合語境進行相應的歸納總結，這體現出了“ × 死我了”這一結構在具體語境當中致使原因表達的相對隱蔽性。在大多數的情況當中，要想找到“ x 死我了”的對象、事物或情況，要根據4 x ”的性質和前文語境綜合進行考察，這也是“ × 死我了”這一結構的一大語言功用。同時，在小說《都挺好》當中的這段話也可以體現出上文提及的“ × 死我了”的情感表達和宣泄的功能，更加深刻地傳達出說話人的不同情緒，如其中吳非的“嚇死我了”即表現出了她當時極度驚嚇的情感狀態。

最后，“ × 死我了”在當今時代也產生了許多比較新奇的用法，它們在繼承了“ × 死我了”結構原有語言功能的同時也表達出全新的內涵，例如本文收集的語料當中的“爽死我了”就屬此類，體現出漢語語言的無限魅力。

四、結語

本文主要針對部分“ x 死我了”句式結構當中的歧義現象進行了相應的研究，在分化句式歧義的基礎之上又進一步地通過對其中的關鍵詞“ × ”的分析，探尋了該句式產生歧義的原因。同時，本文又將“ x 死我了”這一句式結構代入到了具體的語言交際語境當中，對該結構表現出的功能和作用也進行了簡要的探討，并且從語言發展的層面，對該句式的創新和變化也進行了相應的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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