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作品見《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小說界》《作品》《百花洲》《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刊物,并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新中國七十年微小說精選》《世紀微小說精選100篇》等,曾獲得小小說金麻雀獎及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年度獎等。

在我近四十年的小小說寫作中,前十幾年的創作得益于我自身的經歷:插隊,恢復高考后上大學,當檢察官,下海經商,再上岸做律師兼仲裁員。這使我擁有了非常豐富的寫作素材,于是便如草原騎馬,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可謂涵蓋人間百態。
然后擱筆了十多年。當我重新拿起筆的時候,首先我非常嚴肅認真地作了點思考,覺得不能再信馬由韁,僅僅滿足于發表了。余生可貴,應該有種自覺的追求。這追求為何物?我立刻想到了生我養我的這塊土地一上海,她雖然開埠不足兩百年,可已經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大氣謙和,海納百川”的城市性格。
最早的上海縣城,就在今天的豫園城隍廟這一帶很小的一塊地方。我小時候,11路有軌電車(現在是11路公交車)的線路,就是繞縣城一周。從1842年起,上海作為面對世界的通商口岸,中外經濟、文化在這里不斷地碰撞磨合,最終形成了上海特有的文化與性格。在這種性格里,你就是一家十幾口擠在棚戶區,也要拿得出一身上得了臺面的衣服;你就是吃咸菜泡飯,也對咖啡的味道略知一二;你就是大字不識幾個,也能飆出一兩句洋話來。
時間來到二十世紀的八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經濟不斷發展,上海城市建設,尤其是舊城改造也以前不見古人的速度推進。于是,我們原來許多常見的老式親切的石庫門、逼仄溫馨的二層閣、嘈雜熱鬧的弄堂口便都消失了,隨之消失的當然還有住在這里的老上海人。他們一個個從市中心遷徙到了城鄉接合部,住進了一片片新開發的樓盤,或者叫小區里。所以,本該發生在石庫門、弄堂里的故事,也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新式的小區里。現在你要想寫上海的故事,已經繞不開這些小區。
這幾年我已經寫過一批關于當今上海人的小小說,比較有代表性的有《浦東浦西的故事》《上海爺叔》《白蘭花》《王老太太的馬拉多納》《汰浴》等,同時也包括來上海找生活的外地人,如《遂昌街》《食山餛飩》《父母家的保姆》,等等。這些人物,他們生活的舞臺還是在我們熟悉的老上海,而這次我推出的“小區里的故事(三題)”,則是想寫一寫搬出老市區的居民們,在新的居住環境下的生存狀態。
《老祖宗》里“老祖宗”姜老太太可以說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上海女人,美麗知性,溫文爾雅,這應該與上海這個大都市密不可分。百年來,上海首先利用其地理優勢,走出國門與世界文明擁抱,從而演變成為遠東第一大都市,并且始終走在中國文明時尚的最前沿。姜老太太身穿旗袍,而且穿得如此迷人;佩戴白蘭花,能夠散發出如此幽香,這就是上海女人。幫扶弱小,大氣待人,不計回報,這也是真正的上海女人所為。所以寫姜老太太其實就是在寫上海。這樣的女人,用最尊敬的稱呼,那就是“老祖宗”。
當小區取代了石庫門和弄堂后會有什么不一樣?又會發生些什么?
《棍子》告訴你,有一致也有不同。上海人生活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很難再容得下綠化,所以他們對于花草更為珍惜。就是棲息在十分狹窄擁擠的二層閣亭子間,也會設法在窗口擺上一盆太陽花寶石花,如有可能還會養上一只貍花貓,這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態度。所以當他搬進了樹木茂盛、花團錦簇的小區,竟然還能見到野生的小動物,自然高興喜歡得要命。為了不失去這份喜歡,他第一次違背了自己的性格(上海人習慣于相互間客客氣氣,互不打擾),公開發聲,甚至不惜去法院打官司。
《車為什么會鳴響》里,汽車在半夜突然發出叫聲,這對于小區里的居民來說是遇到的新問題,因為他們原來居住的市區,行駛的汽車是禁止鳴喇叭的,而且他們住的地方往往也沒有停車的條件,所以他們平日里絕少聽到汽車的喇叭聲,更不要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了。因此,他們必然會做出反應,當然這種反應也是很“上海的”。最后問題的解決可能顯得有些神秘,但不管怎樣,小區居民王先生與黑貓之間的交往,是人與動物的一種特殊關系,其中不乏上海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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