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去蘇州
在寒山寺看見一女孩兒
在高大的
“月落烏啼霜滿天”旁
舉著一株白色的小花
陽光明媚的寒山寺
只有這株花穿過了時代
搖搖晃晃地把字拉回
我目光落入的飄發中
但不知為什么
十年后再想起這個場景
總有些莫名地憂傷
那個女孩兒或許并沒有舞動那束花
只是靜靜地看從天而降的潑墨
但我總感覺在淹沒的時代里
她那張花朵的臉還在盛開
我和孟浪沒在北京見
沒在上海見
卻在香港見過三次
想想兩個孤獨的人
坐在異鄉的酒館里飲酒
這心情像是一種流浪的場景
??吭谖覀冏?/p>
小酒館靠窗的位置
我偶爾掃一下
窗外密集的樓群
品一口從大陸帶來的酒
談幾位親近的詩人
然后靜靜地看著對方
孟浪縷縷長長的黑胡須
他滿臉的紅
迎著透入的港旗飄揚
和孟浪最后一次別離
是他親自把我送到
回深圳的大巴上
他滿臉通紅揮動著手
是留給我的最后的影像
他走得太早了
有時我會拿出他的詩讀
“這一陣烏鴉刮過來
像紛飛的彈片。
我還是迎了上去
我的年輕的臉”。
我揉揉眼睛
滿是老淚
八十年代中期
哈師大體育生王海峰
不知哪兒來的勇氣
想出了在校園里
貼征婚啟事的念頭
這張在全國大學校園
都絕無僅有的征婚啟事
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在人群中
物理系女生徐秋云
壯著膽量
在眾目睽睽下
揭下這張手寫的征婚榜
她直接去體育系男宿
敲開王海峰的房門
撕下這張征婚啟事
也斷了更多女生的念想
徐秋云也成了王海峰
在大學里唯一的女朋友
時間變得寞落了
每一分都非常緩慢
滾動的聲音在寂靜里
顯得非常突然
掙扎著往前的步數
那些滿眼都綠
卻是荒涼的夏天
我的內心一直在下沉
不知道會有多深
那是回鄉的路
那是沒有渴望的渴望
父母在山頭望著
弟弟已經無法行走
老丈人和丈母娘
也在今年相隔不足兩月病逝
那荒山上
又多了一座
我熟悉面容的墳頭
我本來不老的年輪
這一下子就老了許多
沉重的心情使腳步都走不踏實
父母的靈魂一直在等我
讓我照顧好他們的孫子
而弟弟卻不知如何安排
他拒絕一切
好好一個人
硬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
但他從來沒恨過一個人
也沒恨過這個世界
他躲在房間里可以兩年不出屋
算另一種人類的修行
作為兄長的我
每次都不忍
他這樣折磨自己
這個小城是他的家
也是我的故鄉
我們兄弟間在各自理解這個小城
秋天過去后
這里會鋪上厚厚的一層白雪
一顆心老了也會彷徨
也會猶豫不決
有很多事情得抓緊去做
哪個會更迫切
哪個可以先放一放
有時我感覺時間在倒退
在把我拉向相反的方向
走在熟悉的街道
我顯然是在找那些故事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會有風吹來嗎
我緊緊地扣住拳頭
為自己使勁兒
那些朦朧的人生
正在清晰起來
看著前方
我茫然地苦笑了一下
用一生認識這個世界
最好排除人和尖硬的心
用自己并不太熱的手
舉起來,把花和草放飛
那些傷痛用心靈調制
時間里的苦難
孩子,我心都碎了
我無法撫慰你
撕心裂肺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