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教師的第三年,我站在講臺上,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無力。
那時的我像極了熱血動漫里固執的配角,攥著教案,固執地相信只要講得足夠透徹、足夠激情,就能點燃每一雙眼睛。前兩年確實如此——我的課堂總是活躍的,學生的成績單也像春天的枝條,一節一節向上攀爬。可這一屆不同。無論我如何拆分知識點,如何將“未來”和“成績”畫上醒目的等號,回應我的始終是沉默的課本、游移的眼神,以及月考卷上凝固的數字。
直到某個午后,我對著全班發了火。粉筆灰在陽光下翻飛,我質問他們為何連最基礎的題都一錯再錯。可話音落下,教室里只有死寂。前排的女生低頭摳著橡皮,后排的男生盯著窗外發呆。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原來我引以為傲的“傾囊相授”,不過是一場無人傾聽的獨角戲。
那天晚上,女友聽我抱怨完,輕聲問我:“你有多久沒認真聽學生說話了?”我一愣。她翻出手機備忘錄里的“約法三章”——第一條寫著:“少說,多聽。”我突然想起,剛入職時,我也曾對那些內向的學生說:“別怕,慢慢來。”可三年過去,我早把耐心換成了焦慮,把傾聽換成了說教。
第二天,我抱著筆記本走進教室,對所有人說:“今天不講課,我們聊聊。”起初學生們面面相覷,直到一個總趴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舉手:“老師,您講得太快了……我總覺得自己跟不上。”接著是細碎的聲音:“公式背了又忘,覺得自己很笨。”
那些我曾以為是“懶惰”或“不認真”的借口,原來藏著迷茫、自卑,甚至對未知的恐懼。我安靜地記下每一句話,課后又單獨找幾名學生談心。一個總考倒數的女孩紅著眼眶說:“我爸媽說考不上重點高中,人生就完了。”我遞給她紙巾,說:“慢慢來,你只是需要時間。”
后來,我試著在每節課留出十分鐘,讓學生寫下困惑或建議;班會課變成“樹洞時間”,連最沉默的學生也敢舉起手。漸漸地,有人開始追著問我題目,有人把周記寫成了小作文。期末成績公布那天,那個總趴在最后一排的男生沖進辦公室喊:“老師!我英語及格了!”他眼里的光,比我任何一堂課的板書都亮。
原來教育從來不是單方面的灌溉。就像種子破土前,總要有人俯身傾聽土壤的顫動。我的學生教會我——真正的改變,往往始于一句:“你來說,我在聽。”
(圖 / 池袋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