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古代文言短篇小說的巔峰之作（上）

有一首歌這樣唱：“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現在，就讓我們跟著的奇幻筆墨，去一起欣賞《聊齋志異》中那些可愛的形象吧！

「文化講壇」

寫鬼寫妖，高人-一等

談談《聊齋志異》的人物形象塑造

《聊齋志異》堪稱我國古代文言短篇小說的巔峰之作。作者，是清朝人。著述頗豐，除《聊齋志異》，還有《聊齋文集》《聊齋詩集》等存世。

人物形象是小說的核心要素。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善于抓住人物的主要性格特點，寥寥數筆就能讓人物形象躍然紙上。《聊齋志異》塑造了眾多讓人難忘的人物形象，這是其突出的藝術成就之一。其中，有這幾類形象特別值得我們注意：

書生形象。《聊齋志異》里的書生們，是那個時代讀書人的縮影。他們有的苦讀詩書卻一生坎坷、時運不濟，比如書中的米生，學識淵博卻家境貧寒，生活窘迫（《神女》）；有的文章詩詞冠絕當時，卻始終考不中舉人，比如書中的葉生，直到死后化鬼，才考取功名（《葉生》）；有的重情重義，執著地守護友誼與愛情，比如書中的黃生，在香玉死后日夜啼哭，最終魂化牡丹，與戀人香玉和好友絳雪長相廝守（《香玉》）…在他們身上，我們都能夠看到蒲松齡的影子。

仙俠形象。在那個時代，書生大多給人文弱的印象，但其中不乏有勇有謀之士。蒲松齡在書中，將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重任賦予了他筆下的俠客與神仙：女俠為報仇隱姓埋名，憑借冷靜果決的性格，大仇得報后飄然離去（《俠女》）；劍客燕赤霞身懷異術、豪爽仗義，不僅以飛劍斬殺害人的妖物，還贈給寧采臣劍袋，助他消除后患（《聶小倩》）；仙女翩翩用芭蕉葉變幻美食，采天上云霞制作衣服，熱心地救助了落拓書生羅子浮（《翩翩》）這些角色不僅身懷絕技，更是正義和美好的化身。

鬼怪形象。這是《聊齋志異》中最具魅力的形象，在他們身上，既有變幻無窮的神秘色彩，又閃爍著美好的人性光輝。這些鬼怪大致可分為三類：狐妖、鬼魂及其他精怪。

在蒲松齡筆下，狐妖數量眾多，形象各異。其中既有重情重義的靈狐，如溫柔守禮的青鳳（《青鳳》）、知恩圖報的小翠（《小翠》），也有魅惑害人的妖狐，如化作美女吸人精血的狐貍精（《董生》）。

鬼魂也是《聊齋志異》中極具代表性的形象，他們中不少角色有情有義，如迷途知返、棄惡從善的聶小倩（《聶小倩》），知恩圖報、舍己救人的王六郎（《王六郎》）。但書中也描寫了一些充滿恐怖色彩的角色，如披著人皮的厲鬼（《畫皮》）。

此外，書中還有不少由動植物修煉而成的妖怪，如以詩為魂的魚精白秋練（《白秋練》），恬淡高雅的菊花精黃英（《黃英》），溫柔癡情的牡丹花妖香玉（《香玉》）。

《聊齋志異》還有一個通俗的名字一《鬼狐傳》，這源于書中大量描寫了狐仙鬼怪的故事。蒲松齡正是借助這些奇幻的鬼狐故事來寄托情懷、諷刺現實社會的，也正因如此，現代文學家郭沫若才會給予這部奇書如此的評價：“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

「精彩片段」

一夕，方獨酌，忽女子搴怖入。楊喜極日：“卿見宥耶？”女涕垂膺，默不一言。亟問之，欲言復忍，日：“負氣去，又急而求人，難免愧恧。”楊再三研詰，乃日：“不知何處來一齷齪隸，逼充媵妾。顧念清白裔，豈屈身與臺之鬼？然一線弱質，烏能抗拒？君如齒妾在琴瑟之數，必不聽自為生活。”楊大怒，憤將致死，但慮人鬼殊途，不能為力。女日：“來夜早眠，妾邀君夢中耳。”于是復共傾談，坐以達曙。女臨去，囑勿晝眠，留待夜約。楊諾之。

因于午后薄飲，乘醺登榻，蒙衣偃臥。忽見女來，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闔門語，聞有人搓石撾門。女驚日：“仇人至矣！”楊啟戶驟出，見一人赤帽青衣，猬毛繞喙。怒咄之。隸橫目相仇，言詞兇謾。楊大怒，奔之。隸捉石以投，驟如急雨，中楊腕，不能握刃。方危急所，遙見一人，腰矢野射，審視之，王生也。大號乞救。王生張弓急至，射之中股，再射之，殪。楊喜感謝。王問故，具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贖，遂與共入女室。女戰惕羞縮，遙立不作一語。案上有小刀，長僅尺馀，而裝以金玉，出諸匣，光芒鑒影。王嘆贊不釋手。與楊略話，見女慚懼可憐，乃出，分手去。楊亦自歸，越墻而仆，于是驚寤，聽村雞已亂鳴矣。覺腕中痛甚，曉而視之，則皮肉赤腫。亭午，王生來，便言夜夢之奇。楊日：“未夢射否？”王怪其先知，楊出手示之，且告以故。王憶夢中顏色，恨不真見，自幸有功于女，復請先容。夜間，女來稱謝。楊歸功王生，遂達誠懇。女日：“將伯之助，義不敢忘。然彼赳，妾實畏之。”既而日：“彼愛妾佩刀。刀實妾父出使粵中，百金購之，妾愛而有之，纏以金絲，瓣以明珠。大人憐妾天亡，用以殉葬。今愿割愛相贈，見刀如見妾也。”次日，楊致此意，王大悅。至夜，女果攜刀來，日：“囑伊珍重，此非中華物也。”由是往來如初。

（節選自《聊齋志異·全四冊》中華書局有限公司，內容有刪改）

「閱讀指津」

《連瑣》是《聊齋志異》中人物形象鮮明且充滿詩情畫意的篇章，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書生楊于畏獨居在荒涼的泗水岸邊，夜聞女子吟詩，循聲遇見女鬼連瑣。連瑣早逝，葬于荒野之中，與楊于畏相遇后，二人常以詩相和，漸生情愫。在楊于畏的幫助下，連瑣擺脫了陰差的逼婚，還魂復生，二人終成眷屬。

連瑣柔弱膽小，怕見生人，要求楊于畏不要把他們的事告訴別人。然而楊于畏卻因未能及時掩飾，被迫對朋友說了實話，其中就有勇武莽撞的王生。連瑣受到驚嚇后，斷然離去。楊于畏追悔莫及，日夜思念，所選片段描寫的就是連瑣之后主動現身求助的情景。蒲松齡用簡潔傳神的語言，塑造了四個栩栩如生的形象：

楊于畏：小說創作通常以塑造人物形象為核心，其中最能體現主題思想的人物，即為小說主人公。在《連瑣》中，男主人公楊于畏獨居泗水之濱，性喜幽靜。面對吟詩的女鬼連瑣，他不僅毫不畏懼，反而心生傾慕，可見他性情高雅、膽識過人。連瑣的去而復返，成為展現楊于畏情感層次的關鍵情節。他“喜極”的神態，還有“卿見宥耶”的詢問，將重逢時的喜出望外和患得患失的心理刻畫得活靈活現，生動地傳遞出他對連瑣深深的眷戀之情。當得知連瑣受陰差逼迫時，他“大怒，憤將致死”的反應，不僅表達出他對連瑣的關愛之情，同時還是其疾惡如仇性格的生動展現。見到夢中射殺陰差、救下連瑣的王生，他用一句“未夢射否”，展現出他不再遮掩、坦誠相告的決心，從而塑造出一位坦蕩君子的形象。

連瑣：女主人公連瑣在小說中正面出場的情節雖然不多，但是描寫卻同樣精彩。她以詩詠懷，具有詩人氣質，也因此深得楊于畏的喜愛。連瑣性格柔弱敏感，因受驚負氣離去，卻又在困境中不得不向楊于畏求救。她“涕垂膺，默不一言”，低頭落淚、欲言又止，在楊于畏再三追問下才道出苦衷，提出請求。一句“君如齒妾在琴瑟之數，必不聽自為生活”，一個“如”字帶出的假設，既流露出她對感情的珍視，也足見她性格敏感、缺乏自信的一面。盡管曾經受到過王生的驚嚇，但王生在危急關頭救下她和楊于畏，她感念恩情，忍痛割愛，將自己的寶刀相贈，這個舉動表現出她知恩圖報的品質。

王生：他是楊于畏的朋友，身為武生，性格莽撞沖動。因為連瑣不肯現身見大家，他便故意扔石頭驚嚇藏于暗處的連瑣。在夢境中，王生聽到楊于畏和連瑣的呼救，張弓搭箭射死了作惡多端的陰差，成為扭轉危局的救星。

陰差：他外貌丑陋，“赤帽青衣，猬毛繞喙”，卻妄圖強納連瑣為妾，是個衣冠禽獸。他行事蠻橫、粗暴無禮、無所顧忌，竟“搭石撾門”強闖他人住處。正所謂“善惡終有報”，最終他因多行不義，落得個被射殺的下場。男女主人公在朋友的幫助下，戰勝不可一世的惡鬼，在泗水之濱上演了一場詩意盎然的生死之戀。他們終成眷屬的結局，寄托著作家對天下有情人的美好祝愿。

「古今漫談」

時光荏苒，青春易逝。在生活的洗禮中，我們不斷地經歷著蛻變與成長。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應該如何留住心中的那份天真呢？

嬰寧，每個人心底的天真

韓田鹿

在《聊齋志異》中，《嬰寧》堪稱為名篇中的名篇。它之所以如此著名，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編織了一個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塑造了嬰寧這個動人形象。

故事寫青年書生王子服在上元節賞燈時，偶遇一個有著迷人笑容的女孩兒。王子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從此茶飯不思。表哥吳生見他情緒低迷，就隨口安慰他說，那女孩兒是自己的親戚，就住在西南山中。王子服信以為真，竟然真的找到了這個女孩兒一一嬰寧，她是一個由人間男子與狐妖所生下的孩子。嬰寧很美，但比她的美更令人難忘的是她的愛笑和天真。憑著迷人的笑容，她不但讓對婚事頗為跨躇的王母當即放下顧慮，而且還讓很多麻煩迎刃而解。故事的結尾是，她和王子服生下了一個同樣愛笑的孩子，一家人就這樣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在《聊齋志異》中，這樣全無心機而得到美好結局的角色，嬰寧并非特例。蒲松齡對那些有些“傻氣”的人好像情有獨鐘，比如《阿寶》中的孫子楚、《書癡》中的郎玉柱、《小翠》中的王元豐，這些角色無一不是正面形象，無一不擁有美好的人生結局。那么，蒲松齡為什么會對這些帶有一點兒“傻氣”的人格外偏愛呢？

稍加體會，我們就不難發現，蒲松齡贊美的“傻氣”，其實和“愚蠢”“呆傻”是不一樣的，它更接近于我們今天的一個流行詞一—“萌”。現實生活中，兒童的天真無邪，不是總能讓我們的心靈瞬間柔軟嗎？他們的柔弱，不是總能在第一時間激發起我們的保護欲嗎？蒲松齡喜歡寫他們，而我們又被其作品打動，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潛藏在我們心中的“保護欲”被這些人物所撩動。

從文化背景上，嬰寧這一類人物的塑造，則又與傳統文化有一定的關聯。以儒、道兩家而言，他們對于頭腦聰明、長于算計的人都有一種提防的心態，而對于心思單純、樸實淳厚的人，則抱有贊嘆與欣賞的態度。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其實也都渴望著人性的單純，渴望著人際關系的清澈與簡單。而《嬰寧》《阿寶》《小翠》等作品，恰恰讓我們的這種渴望得到了片刻的替代性滿足。

《嬰寧》之所以打動我們，說到底，是因為她的純真與美好，擊中了潛藏在每個人心底的那份天真。

（選自《河北教育》，內容有刪改）

「快樂演練」

1．第二段講述嬰寧故事的過程中，“她和王子服生下了一個同樣愛笑的孩子”一句可否刪掉，為什么？2．第三段寫到了蒲松齡筆下的孫子楚、郎玉柱、王元豐等人物，是否多余？請簡要說明理由。3．最后一段作者以“之所以…，是因為…”的倒裝結構進行論述，有何用意？

「參考答案」

1．不可刪掉。因為他們“生下了一個同樣愛笑的孩子”，意味著那種純真

和美好的品格得到了傳承。2．不多余。因為這些人物與嬰寧一樣，有著共同的品質，那就是“傻氣”。

列舉這些人物，能夠體現出蒲松齡塑造嬰寧這個形象并非心血來潮，而是源于

對天真品格的推崇。3．先果后因的句式可以起到強調的作用，通過將“《嬰寧》之所以打動

我們”這一結果前置，著重強調原因“她的純真與美好，擊中了潛藏在每個人

心底的那份天真”。這樣既達到引發讀者共鳴的目的，又使得文章具有說服力。

「趣味筆記」

《聊齋志異》書名的由來及故事分類

“聊齋”是蒲松齡書房的名稱。“志”即記錄，“異”指奇異之事。顧名思義，“聊齋志異”就是蒲松齡在自己的書房里所記錄下來的奇聞。《聊齋志異》收錄近五百篇故事，可分為三個類別：一類為筆記小說，寫法與《搜神記》類似，以簡略記述為主，篇幅短小；一類為生活隨筆，

類似于如今的日記，記錄作者的親身見聞；一類為傳奇體小說，這類作品情節引人入勝，人物形象鮮明，環境描寫典型，在全書中所占比例較大，是《聊齋志異》的精華部分。

編輯：欒雨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