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庭院

每隔幾分鐘

就有一架大客機起飛，從我頭上飛過

今次我剛巧躺在了這條固定航線的下面

從左往右，從大到小，從清晰到模糊，到望不見

一次次接踵而至不會追尾的離開

是何其隆重、轟動又玄空的一個行為

兒時每見此狀我常有奮起直追

是這神跡讓我很快懂得了失策與落空

好多年以后我告訴我自己

我已決定從此不再坐那飛機

但此刻每隔幾分鐘我就看到它的轟鳴

那里面永遠坐滿并綁定了我們

空姐顧長，溫和漂亮，而你沒法

到那掌控者的身影

“沒人規定我去哪里，至少我自己

但每一步都是必然之所趨”*

*引特朗斯特羅姆《卡麗隆》中詩句

山中的庭院

要有多大的福報，你才能

擁有偌大的這樣一處庭院

我們在城里的棲居之所

算不算一只只構型平庸的水泥的盒子

用木石打造，用老日子涂抹

用石子的小徑串聯，用潺潺的山溪磨濯

把矮墻外那些無言而富有深意的元素

盡可能多地扛將進來

把它們美妙地立起、掛起和養起來

熙熙攘攘，遠道來這聚餐、打牌和唱歌的

也都是來這游園、照相的客人

我在一棵老樹下的躺椅上躺了很久

直到忽然下起了一陣細雨，直到細雨

將樹權上輕搖著的一串串小紅燈籠淋濕

遺憾是我們終身都無法拋棄的密友

但倘若這樣，我們又會變得如何：

比如你，若能在你思想的山林中

也建造起這樣一個深深又美幻的庭院

荔波鴛鴦湖

不為鴛鴦。一葉小舟兩支木槳

把你我送入一段委婉而淺顯的劃行

為參天的古木紛紛從水中站起

為你我匍匐于搖晃的、依光線而定的藍或綠

令我們弓腰，側身，運神

咫尺之外都是岸神靈上下不用跳板

兩百多米的陡峭像一段漫長的跋涉

無法企及的一線天光在裂隙之上飄搖

我們對光明的珍惜和渴望，陡增

裸露，原初，童真，它們是其所是

槳葉攪動神秘，卷起的唯有透明

這就像我們有過的“現在”或歷史

前頭有體力不支或心生恐懼的人停頓

大家就要經歷一番無法逾越的苦等

我們是否還需要尋找方向

當我們的小舟已陷入迷津

你，離這樣的水居然如此之近

你，還同時混入了如此不朽的森林

人工棧道

我有恐慌，有羞赧。我想告訴你：

我們與它們之間的遙遠距離

無中生有的一條條小路

被漫長地綁在了懸崖峭壁之上

盤根錯節、鱗峋與浩茫的交會

你興奮并有驚無險地

步入這空中的曲徑

領略到許多不能常見的真相和風景

你在度假中

你陶醉在了活著的外面

皖南川藏線上的紅杉林

自駕者在一個大轉彎后忽然被警醒：

他望見層巒疊嶂下巨潮似的熔巖

涌動在那片清亮蜿蜒的庫水上面

一個綠色的小小島

正是小雪日將到的時節。停車后

他踏上了深入那落羽杉密林的竹排

仿佛聽到濕地上無數呼吸根向上拱出的聲音

我在一把黑傘下面佇立于岸上

眺望煙雨朦朧中那遼闊的江水

眺望水中央那座很小很小的小島

{山天一巷

它可從不打傘，它有茂盛的綠雨衣

它喜歡在湍急洶涌的浪濤里打太極

你還能想象在危機中它那深潛的天賦

被譽為“天下第一巷”的石階通道

是一條被鬼斧劈進百米之深而造就的石縫

吸引了眾多從陽光大道上上來的游人

但主要應該是不想被占有

或被占用所以它把自己弄得足夠足夠地小

一種突兀并距離恒定的美。我們的內心

我們一個緊挨著一個鉆入，緩步而上

瞬間陷入了黑暗、逼仄和濕冷

責任編輯：青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