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敘這組詩對于普通讀者來說具有挑畔性。到底想表達什么?詩人能否表達自我?閱讀理解到底要在怎樣的層面上才可以成立?言能否及義?能指與所指真的是任意的嗎?從人們閱讀最日常的經驗,到后現代文論復雜深奧甚而至于神秘的語言學,這組詩都觸及到了。“千高原”也許是個隨意的詞,但我更愿意將它看成德勒茲和加塔利合著的、曾經火爆一時的哲學著作;“普拉斯”也許是個隨意的杜撰,但我還是要將它看成美國自白詩派的代表性女詩人,她抑郁癥纏身,后自殺,寫過一首名為《霧中羊》的詩,在難以理解方面與馬敘這組詩可謂同工;“佐匹克隆”也許只是嗎丁啉、磺胺嘧啶之類隨意的能指,但我還是要將它看成治療失眠的控制類精神藥物。
顯然,這組詩是有意味的形式,包括散文詩這樣的形式,包括上述一系列蘭波式的專制性語言意象的植入。作者要強行將你我的注意力引離必經之路,郊外并不是你想象的郊外,黑羊也不是你想象的攀巖越嶺的好動的黑山羊,而是另外的指向。“它要避開所有人的想象,避開所有人的意愿,它跑,它非跑。沒停留。沒在跑。沒靜止。沒發聲。”這是文字游戲,細思又非簡單的文字游戲,是包含了相當隱晦、復雜的思緒和觀念的文字游戲。這隱晦、復雜的思緒和觀念到底是什么?每個人的夢各不相同,不可簡單解釋,但并非無意義,只不過這些意義不是用我們通常的理性和邏輯能簡單解釋的。那么,散文詩恰好就是這樣的語言之夢,給了作者表達的自由。散文詩在此變成了自由表達的借口。郊外成了語言之夢,黑羊成了語言之夢。這兩組夢之語中,一個貫穿性的線索就是對不可言說之物的言說,特別是那種飄忽不定、黑白相雜、非此非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形的言說。駕車郊游意象對現代大都市病的批判性反思倒在其次,郊野對“我”的精神的深層啟迪可能更為搶眼,特別是欲望的喚醒,成為這兩組詩無法忽略的言說。“林間窄道上,身體是一座情色圖書館”,“愛欲是一場迷霧”,“寫出肉欲這個詞,一點都不羞愧”,從中還可隱約看到一位異性的身影,“后凸有料的身形,林中的酷妖。”不必費神去猜測酷妖是誰,只要能喚起閱讀者對欲望的凝視就夠了,這樣的文本安排是否是有點像網絡廣告中那些無名的身體符號的點綴?
于我而言,更喜歡作者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表述,由東及西,由外而內,由遠及近的那種書寫的任意飄蕩,沒有紅綠燈和交通規則的寫作,正是現代新詩的靈魂,哪怕這靈魂偏僻也好,小眾也好,都可以為我們提供人類精神的鏡像。但我會保留少許的懷疑,那就是這種自由的分寸感,和真正的靈魂性。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