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終于能坦然地走進季節的輪轉。
教學樓下的花開了,一抹亮色讓所有人駐足為它抬頭,瓣葉一天天飽滿,肆意地向世人展示著生長的姿態。
我的思緒飄回一年前的夏天:教室外濃密的樹蔭,風灌滿教室的淺黃色窗簾,燥熱的天氣混雜著蟬鳴,在年輪里周轉的一切都重新開始了,而獨留備考的我仍在封凍里。窗外一派生機,欣欣向榮,我卻陷入泥潭,囿于窗內。
去年的我在日記里寫道:“夏天到了,可我還像站在白茫茫令人迷失方向的積雪里,夏天炙熱的陽光獨不曬化我的雪淵,我想請求夏天等等我。”于是,我走路的時候都有意繞開繁花似錦的小徑,唯恐被生機勃勃的景象刺痛。
班主任的辦公桌前圍著半個班的人,他們都在詢問剛出爐的考試成績和排名。我在人群中小心挪動著,將隊列讓給其他人,拖到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時,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張口。班主任用手遮住其他人的成績,留出我名字后的窄窄一行,那一行成績實在過于慘烈,依稀看到班主任指縫中未遮擋完全的好幾個別人的高分。
趁著又有人圍過來問成績,我匆匆掃了一眼,便逆著人群走出辦公室。
朋友們在樓梯口等著我一起去食堂,走在熟悉的路上,情緒是停滯的,朋友看出我的不對勁,她輕輕拍拍我的背。
‘沒關系,這次題那么難,大家都考得不好。”
“排名又不會說謊。
聲音染上哭腔,情緒突然找到了奔涌而出的缺口。
操場上正是來來往往散步、運動的人,其中還穿插著好幾個拎著晚飯匆匆趕往圖書館的同學。
我的眼淚已完全不受控制,有些狼狐地捂著臉從操場穿行,好在朋友一直在邊上安慰我,讓我看起來沒有那么孤單。
在被淚水覆蓋的一片模糊面前,我只想逃離這里。教學樓在我后方靜默地站著,它顯得冷漠,仿佛我的遭遇與它無關。我不是不知道“一次成績證明不了什么”,可是它在我的生活中無孔不入:被老師留下的“重點關注”學生以及下次考試來臨前始終壓在胸口的大石。
我的眼前又閃過自己為這次考試付出的努力:拒絕了假期難得的聚會在家埋頭復習;潦草簡單的晚飯也是為了擠出時間提前完成作業;考試前仍打著燈熬夜復習。而我所做的這一切除了被周圍的同學評價為“卷”之外,難道沒有任何別的收獲了嗎?
“卷”這個字一上高中就開始信息爆炸式地流行,刷卷子、做課外題會被說“卷王”,愈演愈烈后,連正常聽課都會被大家打趣為“卷王”。每個人都在暗中像夜行性動物一樣,緊密地關注著身邊的書頁翻動聲、討論題目聲。這種關注無限放大了外部世界,旁人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內心草木皆兵。
還有凌駕于“卷王”之上的存在那就是不卷就可以取得好成績的人,他們得到好成績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在同一個教室里按部就班,但有人就是可以遙遙領先。相比于“卷王”的存在,他們受到的追捧大過質疑。
我們好像總是在吹捧不費力就可以得到的耀眼成績,而努力被輕飄飄的一字帶過一“卷”。
每次考試都是一次讓咸魚翻身、證明自己的機會,可是它總虛無縹緲,讓人難以把握住。就像我每次考試都不可能帶著百分百的信心上考場,一定要帶著小冊子在考場門口再看一眼,聽到監考老師催促的最后一秒才肯進去。
一次一次機會過后,我好像只變成了一條越烤越焦的咸魚,其中不乏幾次誤打誤撞的超常發揮,但幸運之神不常停留,被打回原形才是常態。
在這種惡性循環中,我無法破局,越鉆越深,直到我實在走投無路,開始與自己的內心對話。我們身處劇烈變動的世界中,該如何在“卷”中獨善其身呢?
或許沒人能完全像一座孤島一樣與世隔絕,我們要在真實的世界里去跌倒,去受傷,再去光榮地療愈自己,才會真正成長。我們無法逃離“卷”,我們只能找到這場風暴的臺風眼,然后安靜地做自己的事。
那些看似不受內卷影響的“幸運兒”們,或許他們也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破局之道,就在其中,為所當為。
此時的我站在大學的校園里,站在密匝匝開滿整個枝干的花樹下,仿佛一切褶皺都被風撫平。內卷不再像燥熱的夏日漩渦中心一樣難以脫身,因為我允許自己緩慢生長。
或許人就和一顆種子一樣,一路上會經歷旱季和雨季,我們無法預知太過久遠的天氣將會如何,只能未雨綢繆,把握好當下。
人生的仄平就像樹在一個輪回里經歷的,有枯有榮,才稱之為四季的更替。
“春種夏長,秋收冬藏”,這是自然的規律,我們的醞釀、蓄力、生長也有其自身的運轉節律。正如胡適所說:“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享受扎根的喜悅,日日能成長,當下便已是最好的時機。
作者簡介
葉航,在讀大學生,喜歡寫影評、書評,擅長從生活中發現寫作的靈感。“唯有文字能擔當此任,宣告生命曾經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