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用格式:.“豐裕”視角下音樂劇《漢密爾頓》歌詞中的變稱法與同義法研究[J].藝術科技,2025,38(7):10-12.
中圖分類號:J83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7-0010-03
0引言
伊拉斯謨(DesideriusErasmus,1469-1536)提出的“豐裕”(Copia)理論強調語言多樣性和豐富性能夠促進交流,諸如變稱法、同義法等手段可豐富表達、傳達細微差別和喚起情感回應。長期以來,這些修辭手段因能使語言更加生動多樣而廣受贊譽,為研究創作者如何使用語言來達到想要的效果提供了理論支持,但其研究多集中于純文本文學[1-2],尚未系統延伸至音樂劇這一融合語言、音樂與表演的復合藝術形式。
《漢密爾頓》結合歷史故事與當代抒情,其歌詞采用的修辭手段不僅推動了敘事和角色的發展,也引發了觀眾的深刻共鳴。盡管該劇的“跨文化傳播”[3]與“音樂創新”[4]已獲學界關注,但其歌詞中的古典修辭手段仍被忽視。因此,本文基于“豐裕”理論分析《漢密爾頓》的歌詞,試圖從修辭學角度探索其修辭手段與效果,重點關注變稱法和同義法,旨在揭示這兩種修辭手段如何影響音樂劇的整體表演,揭示古典修辭理論在跨媒介藝術中的適應性,并為音樂劇研究提供修辭批評的新范式。
1理論框架
在《論豐裕》中,伊拉斯謨將“豐裕”定義為“豐富的風格”或“以多種方式表意”[5]100。該術語植根于古典修辭學,強調巧妙地使用語言來創造表達的豐富性和多樣性。這不僅僅可以避免語言冗長,還能塑造靈活多樣的表達風格,以有效地吸引并說服觀眾。他總結了二十種豐富言辭的方法及五種豐富內容的方法,前者中最常見的七種依次為同義替換、詞形轉換、稱呼變換、隱喻、等義表達、句法變換、句型轉換。本文運用其中的變稱法和同義法,對《漢密爾頓》的歌詞進行分析。伊拉斯謨將變稱法定義為“用其他稱呼代替一個人的名字”[5]14,其核心是通過稱謂的流動性打破能指一所指的固定關聯,在《漢密爾頓》中具化為對歷史人物的多維度標簽化,豐富了表達并傳達有關人物的更多信息。而同義法作為“表示同一事物的不同詞”[5]110,則通過差異性重復強化主題的復調性,同時提高文章的可讀性或語音的可聽性,而同義詞之間的細小差異又能夠傳達文字間的隱含信息。本文選取此二策略,因其最能體現音樂劇歌詞的媒介特殊性:變稱法適配角色快速切換的戲劇節奏,同義法則通過語音重復與語義迭代強化音樂的聽覺感染力。文章將結合歌詞文本細讀與戲劇語境還原,揭示修辭的豐裕性如何同時服務于角色塑造、主題表達與觀眾沉浸體驗。
2音樂劇《漢密爾頓》中的變稱法與同義法及其對人物發展、主題表達與情感共鳴的推進功能
本文對《漢密爾頓》的分析將基于以下三個選段。選段一:AlexanderHamilton、AaronBurr,Sir、MyShot選段二:RightHandMan選段三:TheAdamsAdministration、We Know、Hurricane、TheReynoldsPamphlet、Burn
2.1人物發展
開場曲目AlexanderHamilton用變稱法概括了漢密爾頓的一生,他被描述為“雜種、孤兒、妓女和蘇格蘭人的兒子”“英雄”“學者”“十美元(上印著的人”“這兄弟”等等。“雜種、孤兒、妓女和蘇格蘭人的兒子”將他置于社會恥辱和文化邊緣化的背景下,凸顯其幼時處境的艱難。然而“英雄”“學者”和“十美元(上印著的人)”證明其持久的文化印記和財政貢獻,與出身形成鮮明對比。“這兄弟”將敘事從個人轉為集體,表明漢密爾頓不僅是獨特的歷史人物,也是集體精神的代表。通過多重稱謂疊加解構單一身份,變稱法拼貼出一個多聲部的漢密爾頓形象,使人物塑造呈現“豐裕”理論的表達多樣性。
同時,同義詞強調了漢密爾頓的諸多特點。首先是貧窮(Impoverished、Destitute),這組形容詞描繪了漢密爾頓早年生活的極端逆境,但其才智驚為天人(Amaze、Astonish),并且求知若渴(Reading、Scanning),前者將他描繪為一個不斷超出預期的傳奇人物,后者反映了其求知欲。通過多次使用同義詞,歌詞加深了觀眾對漢密爾頓諸多特點的印象,進而通過這些特點的反差凸顯出漢密爾頓的傳奇性。
在喬治·華盛頓的出場曲目RightHandMan中,變稱法使得對華盛頓的介紹具有更高的信息豐富度。“將軍”是他的身份,也將華盛頓塑造為典型的指揮象征。“弗農山莊的驕傲”和“受人尊敬的弗吉尼亞退伍軍人”表明了他作為戰爭英雄的崇高地位,也透露出他出身于弗吉尼亞州,而“現代少將的典范”則強調了其軍事領導能力。在人物的出場介紹中,這些替換不僅避免了重復,且最大限度地將華盛頓的信息提供給觀眾,使其形象更為豐滿。
變稱法也可造成身份間的反差,起到欲抑先揚的效果。WeKnow中,杰弗遜等三人就漢密爾頓的貪污問題與其對崎,一開始稱呼他為“海岸警衛隊創始人”和“新郵政的建立者”,強調了他對國家的創新貢獻,樹立其正面形象。后面緊接著稱他為“挪用我們政府資金的移民”,批評其不當行為,攻擊他外來者的身份,為之前的正面形象增添了巨大的污點,放大了漢密爾頓的貪污問題。
2.2主題表達
RightHandMan使用同義詞呈現獨立戰爭的原因和過程,強調戰局之復雜與勝利之艱難,而漢密爾頓此時作為華盛頓的左膀右臂出現并贏下戰爭,更凸顯傳奇的主題。“Endlessly”和“Relentlessly”將英國描繪為一股專橫力量,對殖民地進行永無止境的壓迫,揭示了獨立戰爭的根本原因。“Troops”暗示英軍組織有序、紀律嚴明,而“Guys”反映了殖民地民兵的非正式性與好斗,強調了雙方軍事力量的顯著差異。“Retreating”和“Fleeing”表示退縮,“Abandoning”和“Lost”表明被殖民者失去領土,直接描繪了殖民地軍隊在戰場上的失敗。“Bleeding”隱喻身體和情感上的痛苦,而“Damages”則點明了英國襲擊造成的有形損失,強調戰爭對人類生活和基礎設施造成的雙重影響。這一切都反映了在英國軍隊的傾軋下,戰爭形勢對殖民地軍隊非常不利。
在漢密爾頓貪污事件中,同義詞突出其丑聞的復雜和多面性,強調該項指控對其聲譽和職業生涯的影響。通過細微的含義變化,這些同義詞對漢密爾頓的困境進行了更有層次的描繪。“Gain”和“Funds”從不同角度形容了對漢密爾頓財務不當行為的指控:“Gain”強調個人利益,暗示漢密爾頓的行為或源于自私,質疑其誠信;“Funds”突出了公共性質,將指控錨定于法律框架中。這兩個詞將漢密爾頓的指控行為描述為道德和政治的雙重污點。“Destroy”“Sully”和“Ruin”探討了丑聞對漢密爾頓聲譽和前景的影響:“Destroy”是徹底破壞,表明如果指控成立,漢密爾頓最珍視的職業生涯和青史留名的愿望將被完全抹殺。“Sully”關注道德和倫理層面,反映了社會判斷和公眾認知的道德權重。“Ruin”提供了一個更廣闊的視角,涵蓋了他人際關系受到傷害的全部范圍。這些同義詞為漢密爾頓面臨的后果構建了圖景,語言從外部破壞轉變為內部痛苦和道德崩潰,讓觀眾從多個層面看到丑聞的影響。這種語言的豐富性不僅加深了觀眾對漢密爾頓困境的理解,還強化了定義他和整部音樂劇的野心、道德和傳奇等主題。
2.3情感共鳴
在選段一的三首曲目中,各種指代酒的同義詞(Pints、Brew、Couple、Shot、Flask)反復出現,這些詞的豐裕性不僅構建了角色互動的語義場域,更通過聽覺感知的節奏強化與語義聯覺,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從“pintsof Sam Adams\"到“anotherbrew”,再到“ashot”的遞進式變奏,爆破音/Δb/Ω 與摩擦音 /shI 交替形成類似飲酒碰杯的聽覺節奏,使觀眾在無意識中模擬酒館聚會的身體經驗,這種生理一心理的同步激活將觀眾代人革命青年群體的集體亢奮中。同時,詞匯的日常性如“Couple”“Flask”,消解了歷史人物的崇高距離,酒精作為叛逆、聯結與冒險的催化劑,暗示漢密爾頓等人與當代青年共享著相似的社交符碼。這種通過同義詞實現的跨時空情感嫁接,正是《漢密爾頓》打破歷史劇疏離感的核心修辭手段。
在伊麗莎白的獨白曲Bum中,知曉丈夫背叛后,她的情感發生了劇烈動蕩,同義詞在描述其情感轉變中起著關鍵作用。“Words”“Sentences”“Paragraphs”說明了伊麗莎白與漢密爾頓情感的遞進:從詞到句再到段,漢密爾頓的信件對伊麗莎白內心的影響也在一步步加深,暗示了漢密爾頓逐漸捕獲了她的芳心。“Palaces”和“Cathedrals”表明漢密爾頓的話語對伊麗莎白的隱喻影響:“Palaces”讓人聯想到富裕和奢華,強調他的話語曾經讓她感到被珍惜和重視;“Cathedrals”進入精神層面,暗示伊麗莎白認為兩人之間的愛情是神圣而超然的,浪漫的想象與她當前的痛苦形成對比,凸顯了她心碎的深度。“Searching”和“Scanning”證明伊麗莎白試圖調和她理想化的過去與破碎的現在:“Searching”暗示了一種積極而有目的的努力,她在漢密爾頓造成的情感混亂中尋找答案,“Scanning”傳達了一種更加瘋狂和表面的審視,展示了她因無法從他過去的話語中找到慰藉而日益增長的絕望。這些詞語共同創造了一個夾在希望和絕望之間的女性形象。愛、信任和理想主義被背叛粉碎,而遭到背叛的一方在廢墟中挖掘昔日愛情的證明。該片段中的同義詞將過去和現在并置,加深了觀眾對伊麗莎白的理解,引發了觀眾的情感共鳴。
3結語
本研究通過伊拉斯謨“豐裕”理論的視角,系統分析了音樂劇《漢密爾頓》歌詞中變稱法與同義法的修辭手段及其藝術效果。研究表明,這兩種古典修辭手段通過語言多樣性與表達豐富性,不僅強化了角色塑造與主題深度,更在歷史敘事與現代觀眾之間架設了情感共鳴的橋梁,充分展現了“豐裕”理論在現代藝術創作中的適應性價值。本研究證實,《漢密爾頓》對古典修辭手段的創新性轉化,成功實現了歷史敘事的當代轉譯。變稱法與同義法不僅作為語言裝飾存在,更成為意義生產的核心機制:前者通過稱謂的流動性解構歷史人物的單一形象,后者借助語義的增殖性拓展文本闡釋空間。這種修辭實踐呼應了伊拉斯謨“以豐富求說服”的理念,為古典理論介人流行文化研究提供了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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