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菇匆匆忙忙的一生

一群孢子隨風(fēng)飄落在土里土在一棵大樹下。

樹是松樹，松樹落下無數(shù)的松針，松針覆蓋了土。

于是，這片土保持著松軟和肥沃。

胖頭從花園路過的時候，是剛下過雨的早晨。陽光穿過松樹，穿過濕潤的霧氣，斜射在草葉上。光的模樣根根分明，與升騰起來的霧共同組成一幅美妙的圖畫。草葉上，那些小雨滴安安靜靜地待著，等待著陽光的召喚。行走在這樣的場景里，胖頭的心情格外好。

胖頭放慢了腳步，他想起了一首歌，但只記得一句詞，好像是“大森林的早晨，這么靜，這么美”。是不是真有這么一首歌他不太確定，但他腦子里已經(jīng)有旋律響起，他幾乎要哼出來了。這時，他沿著松樹縫隙里的光，看到了松樹下的松針，這可是種花的好東西。他恰好有一只因?yàn)槟筒蛔∠奶斓母邷囟妓劳龅慕疬吶鹣銊倓傭v出的花盆。他需要換土，移栽一盆能耐得住夏天的太陽花。就這樣，胖頭在下班以后，帶著一把小鏟子和他的花盆，從松樹下挖了一盆濕潤而松軟的花土，并從另一只花盆里挖了十幾棵太陽花種進(jìn)去。

胖頭不知道的是，一群孢子也跟著松針和泥土來到了花盆里。當(dāng)他養(yǎng)著太陽花的時候，那些孢子也在悄悄地生長

小孢子太小了，它們完全感覺不到發(fā)生了什么。胖頭看不到它們，它們也看不到胖頭。這個時候，它們還在土里，在靜靜的黑暗之中。

隨著胖頭不斷澆水，花盆里 的太陽花慢慢生根，長出無數(shù)新 芽，看起來生機(jī)勃勃。

在溫暖潮濕的黑暗中，小孢子們的生長熱情也被激發(fā)。它們手拉手，連成一片潔白的菌絲

于是，在一個早晨，當(dāng)陽光照進(jìn)陽臺，胖頭去觀察他蓬勃的太陽花是否有了花苞時，他從太陽花稈的縫隙里，看到了指甲蓋大的一片白，像之前他習(xí)慣性地倒進(jìn)花盆里的一點(diǎn)喝剩的牛奶一樣，但他似乎想不起來這幾天什么時候倒過牛奶。

第二天，他在這一小片潔白中，發(fā)現(xiàn)了一顆綠豆大的凸起，這讓他有些興奮了。他能肯定，這不是他倒進(jìn)去的牛奶，但這是什么，他還不確定

于是，在花盆之中，在太陽花的花稈之中，胖頭開啟了認(rèn)真的探尋之旅。他每天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花盆里那點(diǎn)神秘的白色有什么變化，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每一天，這點(diǎn)白色的凸起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長大。綠豆大，黃豆大，花生米大…然后就是向高處生長，渾身長滿了刺一樣的凸起。到第四天，胖頭看出個大概，似乎是一只小蘑菇。第五天，胖頭可以確定，那就是一只他從未見過的小蘑菇，因?yàn)樗呀?jīng)長出了圓圓的小傘

胖頭看著這個潔白的、頂著一身由小刺變成的小點(diǎn)點(diǎn)的蘑菇，有些激動。

胖頭生活在這個房間里，獨(dú)自一人。他的父母在另一座城市。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就像這只小蘑菇一樣，每天默默地上班、下班，身邊無數(shù)的人都是匆匆而過，基本上不會與他發(fā)生任何交集，他們只是擦肩而過的關(guān)系。唯有胖頭自己知道，每天這樣默默生活的意義：一份受到肯定的工作，按月到賬的工資，一部喜歡的電影，一本好書，一份好吃的外賣，周末下雨天的啤酒小龍蝦，一場球賽，窗外與他推心置腹的香樟樹，花園里升騰的霧氣與陽光的舞蹈，花盆里突然出現(xiàn)的小蘑菇，來自父母的視頻電話，很久不見的朋友在朋友圈的點(diǎn)贊…這些事物都讓他滿足、快樂。

他輕輕地往小蘑菇上噴了點(diǎn)水，對它說：“我們呢，是一樣的。不管有沒有人看得到，都要生長，開傘，再散出去孢子，進(jìn)入新一輪的循環(huán)。‘

小蘑菇聽到胖頭的話，也有些激動。它從來都知道它們這些小蘑菇的命運(yùn)。因?yàn)樗鼈兊拿纸邪坠韨悖卸荆瑥膩頉]有人或者動物敢吃它們，也就沒有人或動物會關(guān)注它們。可這一次不同，從菌絲長成蘑菇再到開傘的全過程，胖頭都看到了，甚至還拍了照片。

小蘑菇說：“謝謝你，胖頭。

胖頭聽不到小蘑菇的聲音，太小了。可胖頭聽得到自己的聲音——他在心里說：“謝謝你，小蘑菇。

選自《百花園》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