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木三分

老孫是本地知名作家，尤其擅長寫人。在他筆下，上至貴族精英，下至平民百姓，都鮮活靈動，入木三分。老孫是下了苦功夫的，幾十年來，他經常帶著紙和筆，蹲在菜市場、車站、廣場等人多的地方，睜著鷹隼般銳利的雙眼，仔細審視著來往行人，然后及時用本子記錄下來。日積月累，他終于練就了一雙慧眼

有一次，老孫又在火車站“蹲點”，看到一個衣著考究的男人在候車廳來回走動，看似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老孫卻從他那頂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鴨舌帽下，捕捉到他四下偷瞄的眼神

當那男人悄悄貼近一個老人的背包，剛用兩根手指夾出一個錢包時，老孫便一個箭步沖過去，按住了男人的胳膊，大叫一聲：“抓小偷！”便衣警察迅速現身，果然從男人挎包中搜出大量贓物。

那天，摯友老王請老孫吃飯。酒過三巡，老孫問老王：“無利不起早，你老小子突然請我吃飯，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

老王一笑：“真有個事請你幫忙。我兒子家具公司的銷售主管辭職了，想從三位業績出眾的銷售員中挑一個新主管，兒子舉棋不定，你眼晴毒，幫忙看看。‘

老孫嘿嘿一笑：“小事，明天我們帶上幾個老伙計去公司轉轉，我順便給你瞧瞧

第二天一早，老王帶著老孫等幾位老友來到兒子子峰的公司，子峰把三位銷售員小張、小李和小胡叫過來，交代他們：“這些全是我爸最好的朋友，今天他們過來參觀公司，你們好好接待一下。’

參觀完公司，大家來到會客室休息。老孫對三位銷售員說：“天氣好熱啊，麻煩你們買些水果和水過來。\"沒多久，三人提著袋子回來了。

小張打開袋子，拿出一個榴鏈、五瓶高檔礦泉水，說：“各位叔叔，你們是貴賓，我特意挑了最貴的水果和礦泉水招待各位。

小李也不甘示弱，取出一大包荔枝，說：“這是我特意給叔叔們買的荔枝，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特新鮮，你們嘗嘗。還有這幾瓶礦泉水，我特意挑了冰鎮過的，解暑。”

小胡想了想，從袋子里掏出一包香蕉和橘子，還有幾瓶不同品牌的礦泉水，說：“叔叔們請喝水，這里還有香蕉和橘子，你們想吃什么自己拿，千萬別客氣。

到了飯點，三人又帶老孫他們到附近的飯店吃飯。小張一一詢問了五人愛吃什么菜，然后才點菜；小李幫大家燙碗、倒茶；小胡就在一旁陪著他們聊天

吃完飯回家路上，老王問大家對這三位銷售的看法。有人說：“我看小張好，為人大氣豪爽。\"有人說：“小李好，待人禮貌又周到。\"也有人說：“小胡不錯，隨和親切，沒架子。”最后，大家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老孫

老孫說：“從買水果和水來看，小張買東西只求一個貴。榴這東西，喜歡的人覺得香，不喜歡的人避之不及。還有那水，雖然貴，但我們這種老人家也喝不出感覺啊。再說小李，他的荔枝雖然新鮮，但吃多了也怕上火啊。而且他買的水是冰的，我們又不是年輕人，哪敢喝冰水？小胡買的香蕉和橘子雖然普通，但這兩種水果適合我們吃，吃起來也不臟手。他買的礦泉水牌子都不一樣，應該是怕大家拿混了一這才是細心啊。”

老孫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吃飯的時候，你們注意到沒有？小張點了我們愛吃的菜，又多點了兩個辣菜，他是四川人，那菜明顯是給他自己點的，但他并沒問小李和小胡喜歡吃什么菜；小李倒是給我們又是燙碗又是倒茶，貌似很貼心，但我看到服務員端菜時不小心濺了點菜汁到他身上，他的臉立刻拉了下來，還數落了服務員一聲；小胡其實一直在我們都沒注意的時候，默默地給我們盛飯、續湯、加茶、送紙巾。小細節可以看透一個人。綜合來說，我覺得小胡這個人很不錯。”

幾個月后，老王對老孫說：“你果然沒看錯。小胡做了銷售主管后干得特別好，子峰和客戶都對他很滿意！

老孫得意一笑：“看不清人，哪能寫好人？我看人，必須準！

選自《羊城晚報》2025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