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證據與實踐

【中圖分類號】G445【文獻標志碼】A【論文編號】1671-7384（2025）07-005-03

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關心和重視學生身心健康，強調要樹立“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生心理健康工作專項行動計劃（2023一2025年）》提出要“統籌政策與制度、學科與人才、技術與環境”“增強學生心理健康工作科學性、針對性和有效性”。2024年底，教育部等十七部門聯合印發《家校社協同育人“教聯體”工作方案》，要求學校家庭社會同向同行、協同發力，著力解決當前中小學生“小眼鏡”“小胖墩”以及心理健康等突出問題，促進學生全面發展和健康成長。數字化是未來心理健康服務的發展方向。本文梳理了當前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研究現狀，并以印度基于學校的數字心理健康應用為例，展示了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實踐應用，以期為政策制定與學校實踐提供借鑒。

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研究現狀

10一24歲的年輕人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 50% 的精神障礙在15歲之前首次發作， 75% 出現在25歲之前，心理健康問題是青少年群體健康、福祉以及未來生產力的最大威脅[1。如果不進行早期干預，兒童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持續到成年以后或在成年后復發的風險大大增加。從服務提供的角度看，現有的心理健康服務側重于成年人，相對忽視兒童青少年群體。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服務需求與心理健康服務供給之間存在巨大缺口，青少年可能面臨得不到服務或長時間等待服務的情況。

數字心理健康服務被認為是彌補心理健康服務缺口的一個有效途徑。數字技術的優勢包括更廣泛地覆蓋地理上孤立的人群、靈活的訪問、更高的便利性、減少前往專科診所的次數、更大的隱私和匿名性、更強的治療一致性、快速擴展能力和低成本交付。鑒于情感障礙的高發率，目前焦慮、抑郁，包括自殺傾向是最常見的數字心理健康干預目標。由于情緒障礙的風險嚴重程度與社會劣勢之間存在強烈關聯，提供數字心理健康服務也有助于促進教育和醫療平等。

隨著技術的發展，數字心理健康服務涵蓋的內容和形式也在發生變化。許多第一代電子治療項目都是通過CD-ROM（只讀光盤）提供的。進入21世紀以來，基于互聯網的在線服務逐漸普及。早期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形式主要是在線自助課程，但根據情況不同，也會輔以電子郵件、短信/電話提供的治療師支持。隨著技術的創新發展，后續逐步出現了游戲干預、注意力偏差修正訓練、認知偏差修正訓練、虛擬現實干預、機器人干預等新形式。

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效能始終是研究者最為關注的。不同研究通過元分析發現的研究結果之間存在不一致。早期研究發現，基于互聯網的干預措施在降低焦慮癥狀嚴重程度和提高緩解率方面有效，但在降低抑郁癥狀嚴重程度方面無效2。后續研究發現，基于CBT（認知行為療法）的技術干預相對于對照組產生了中等效應量，凸顯了技術干預對兒童和青少年抑郁癥和焦慮癥的益處[3]。新近的一項研究以具有臨床癥狀水平的18歲以下兒童青少年為被試，發現與被動對照組相比，針對焦慮障礙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具有中等積極效果，但對抑郁癥沒有顯著效果[4]。

總體上與主動對照組相比，針對焦慮和抑郁障礙的效果都不顯著，提示我們應以更審慎的態度對待數字心理健康服務。

雖然青少年對新技術的嘗試和接納優于其他群體，但對于青少年能否持續使用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研究發現并不一致。導致這種不一致結果的原因之一是兒童青少年對不同數字心理健康干預的參與水平不同。這種參與既包括主觀體驗（用戶感知的心流狀態，表現為時間解離、集中注意力、興趣和愉悅感），也包括行為（數字健康干預的使用程度或依從性）。有研究者進一步將影響兒童青少年參與數字心理健康干預的障礙和促進因素分成兩大主題、六個方面：干預特定的影響（適宜性、可用性和可接受性）和個人特定的影響（動機、能力和機會），并發現兒童青少年更喜歡具有視頻、少量文本、個性化能力、連接他人能力和接收短信提醒選項等功能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在參與度較高的情況下，兒童青少年在數字心理健康干預中的保留率遠高于面對面心理健康門診護理的保留率5。此外，數字干預的呈現形式、實施模式等特點也會影響青少年的持續使用情況。有研究表明，游戲和計算機輔助干預的平均保留率比網站干預等其他模式高出近 10% ，這可能反映了兒童青少年對游戲形式干預的偏好。有指導的自助式干預優于沒有指導的干預，這里的指導不一定是非常正式的人際指導，與被試簡單的接觸如發送鼓勵治療依從性的電子郵件，也同樣有效。

被納入社會心理服務體系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

鑒于上述特點和證據，數字心理健康服務被納入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的整體設計。世界衛生組織（WHO）、英國國民健康服務系統和美國國家心理健康研究所已將心理健康應用程序確定為解決心理健康治療缺口的高性價比且可擴展的解決方案。

圍繞如何進行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改革，業界已經達成了一些全球共識。有研究者將其總結為8個關鍵要素。a.社區意識；b.預防計劃；c.志愿者、青年和同伴工作者；d.數字心理健康平臺；e.教育機構和工作場所；f.綜合初級青年心理健康護理；g.專門的青年社區心理健康護理；h.住院護理。研究者還根據資源配置的不同，區分了高、中、低三種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的資源配置環境。在社區和初級保健服務中，無論資源配置情況如何，數字心理健康服務都是必不可少的。

其中，教育場所提供了促進心理健康和福祉的機會，可以教會學生和教師了解心理健康問題及其識別和應對方法，并提供初級護理水平的響應支持。學校是兒童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干預實施的重要場所。

基于學校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實踐案例

世界各國都在采取行動，在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務體系中融入數字技術元素。PRIDE項目是在印度實施的一項跨診斷、低強度的心理干預。其研究成果發表在《柳葉刀一兒童青少年健康》雜志，并在最近的兒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協會獎評選中獲獎。跨診斷是指針對不同的心理問題，使用同一干預框架，以提高干預的效率和效用。基于同樣的自標和理念，PRIDE項目開發了基于互聯網的數字化干預手段“PODAdventures”，通過智能手機應用程序提供新型游戲化干預措施，并由學校咨詢師為印度有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學生群體提供遠程支持。下面對其設計應用過程做一簡要介紹。

1.應用開發的前期工作

PODAdventures可以看做是PRIDE項目的數字版本，PRIDE項目前期的大量工作為PODAdventures的開發奠定了基礎。PRIDE項目的設計歷時兩年半，采用系統方法整合了本地和全球多個來源的證據，最終確定將問題解決作為干預的核心元素，將學校作為接觸大量高需求青少年的干預環境。對比由非專業咨詢師支持輔以印刷材料的干預和無支持的印刷材料干預，研究者發現兩種方法均能提高臨床緩解率，由咨詢師主導的問題解決模式顯示出更高的效果。研究者據此提出，應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階梯式護理系統中將問題解決作為早期簡短干預的主要方案。

2.PODAdventures應用的開發

數字應用的開發同樣遵循了以用戶為中心的方法。在回顧PRIDE項目前期工作的基礎上，研究者組織進行了焦點小組討論，共同設計工作坊，進行用戶測試。焦點小組討論包括關于用戶不同數字媒體的使用偏好、智能手機的可及性、使用性質、使用地點和玩游戲以及應用程序經驗等問題。共同設計工作坊的活動，包括探索智能手機上的熱門游戲和應用程序，構建故事、討論和制作原型等。用戶測試是讓用戶有機會提供關于干預接受度和可用性的見解。

焦點小組討論和用戶測試的反饋支持了問題解決對所有青少年（而不僅僅是那些經歷持續心理健康問題的青少年）都有價值的觀點。加之前期研究發現大量有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青少年處于臨床閾值以下，POD應用被重新概念化為一個開放訪問的干預項目，以面向有心理支持需求的廣大青少年。在開發過程中，參與者和服務提供者也指出了純數字自助無法完全滿足青少年需求的局限性。因此，十預措施被設計為混合模式，提供有限的咨詢師支持。

3.PODAdventures應用的實施

研究者專門評估了這款基于應用程序的青少年引導式問題解決干預措施的可行性、可接受性和初步效果，以便為未來的試驗提供依據。總體而言，參與者對使用應用程序的體驗及非專業咨詢師提供的指導表示高度滿意。青少年強調隱私是應用程序受歡迎的一個重要特點，他們不需要向同伴或咨詢師披露個人信息。干預取得了高達 92% 的完成率，一方面可能與提供的咨詢師支持有關，另一方面，所采用的以個人為中心的方法，包括青少年共同設計活動和廣泛的用戶測試，可能也提高了整體接受度。評估研究結束后，基于研究發現和整體項目的目標和資源，研究者對應用程序進行了內容、用戶界面、后端技術等方面的修改。

綜上，PODAdventures的開發有著堅實的理論和研究基礎。PRIDE項目的前期實施明確了將問題解決作為核心要素的思路。在應用開發過程中，與多方利益主體合作開展的焦點小組討論、共同設計工作坊等活動，充分體現了合作開發設計的理念，為順利實施打下基礎。實施后的追蹤評估不僅驗證了干預的有效性，也對程序和實施的改進提供了建議。基于APP的干預只是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一種，未來需要面向青少年開發更加多元、有效的數字心理健康服務。

數字心理健康服務向智能化邁進

智能化是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最新發展趨勢。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機器學習、自然語言處理和智能問答等手段，在早期風險預測、心理問題自動篩查、個性化干預等方面展現出了更強的優勢。通過機器學習建模，可有效識別和預測我國年輕人的心理健康結果，并在臨床預測模型的支持下有針對性地開展干預。利用可穿戴設備收集的大量數據，能遠程診斷和管理兒童青少年心理健康，并提升高危學生的篩查效率。人工智能技術推動了青少年數字心理健康服務的創新和轉型，有助于實現從篩查評估、風險預測到個性化遠程干預的全流程升級。未來，應綜合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可穿戴設備、虛擬現實、移動健康等數字技術，整合不同技術的優勢特點，在學校、家庭、醫療和社會干預等多種場景促進青少年心理健康和成長。

參考文獻

[1]Mcgorry PD，Mei C，ChanenA，et al.Designing and Scaling Up Integrated Youth Mental Health Care[J].World Psychiatry：Official Journal of the World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WPA），2022，21（1）：61-76.

[2]Ye X，Sunita Bayyavarapu Bapuji，et al.Effectiveness ofInternet-based Interventions for Children，Youth， and Young Adults with Anxiety and/or Depression： A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J].Bmc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2014，14（1）：313.

[3]GristR，CrokerA，Denne M，et al.Technology Delivered Interventions for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J]. 2019.DOI：10.1007/S10567- 018-0271-8.

[4]Patrick Dülsen，Baumeister H .Internet-and Mobile-based Anxiety and Depression Interventions for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Efficacy and Negative Effects-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J]. European Child amp; Adolescent Psychiatry，2025， 34（1）：101-121.

[5] Liverpool S，Mota C P，Sales C，et al.Engaging Children and Young People in Digital Mental Health Interventions：A Systematic Review of Modes of Delivery，Facilitators，and Barriers[J].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2020，22（6）：e16317.

作者單位：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 編輯：盧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