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本書,最讓人感覺驚艷的,肯定是書名。“我看到了\"的真切,“星辰大海”的虛靈,二者間的粘連,正好體現著\"教育”的屬性一我一向覺得,好的教育,既應有現實的追求和突破,也當有未來的目標和指向。我們很難不認同明天的虛無和虛妄,庶幾可以說,教育的本質,就是務虛。套用已經濫俗的話說,教育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應當有詩和遠方。
而今天教育的最大問題,是過于現實,過于務實,過于急功近利,甚至因為對現實功利的追求和沉溺,而失卻了對未來可能的瞻顧和眺望。就像,盡管行走于天地之間,但很多人終其一生地腳踏實地,從未仰望過頭頂的藍天白云和浩瀚星空。
我也注意到,盡管“所見”只是全書關鍵詞之一(其余三個是回溯、成長、踐行),書名強調的卻是“看到”。我相信,這樣的強調,一定有著作者自己的考量。“我看到了\"這個短語,既陳述了“所見”的事實,也包含著欣慰和驚喜的感情。按我的理解,“看到了”這個說法,既是最終結果的呈現,也包含著艱難尋覓的過程。
我曾感嘆,人最幸運的,或許是有一雙眼晴,可以觀看、審視和發現。但是,人只有兩只眼睛,而且被“單向”地固定在額前,目力和視域都受到先天的制約。這無疑是人最大的“缺限”(缺失的,往往會成為限定和限制)。好在,人有可以轉動的脖頸,可以擴大“視域”,還有雙腳和雙腿,可以拓展和延伸“目力”,因而才有崔健所唱的“千山和萬水”一當然,前提是要不斷行走,如“假行僧”那樣,從南走到北,從白走到黑。
或者,像曉霞這樣,不斷追尋,不斷前行,不斷抵達紛繁多樣的“教育現場”。
二十多年前,思考教師教育時,我曾有這樣的論斷:讀寫思行,是教師成長的必由之路。這里的“行”,既包括行動,也包括行走一二十多年來,“教育需要靜守,教師需要行走”“行走拓寬世界,讀寫重建心靈\"這樣的觀念和理念,經由“知行社\"這個教師民間團隊,經由“教育行走\"這個公益研修項目,在無數教師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曉霞這個“非典型教師”,就是因為教育行走的“舞臺\"(既是本義的,也是比喻義的),而被我看到的。那是2017年,第三屆教育行走在廈門英才學校舉辦,她從湖南長沙“走到\"活動現場。除了隨時爆發的脆響笑聲外,她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還有美妙的歌聲——作為“音樂學碩士”,她在\"廈門飛歌”時段的演唱,雖是即興的,也是專業的,讓人過耳不忘。
像她這樣的人,在此前的活動中,也曾經有過。但是不少人成了轉瞬即逝的\"流星”,她卻仿佛始終閃耀的\"行星”:既圍繞\"教育行走”運行,也跟隨“教育行走\"行動。在解說“教育行走”的意味時,我曾多次強調,行走,就是行動和走動。走動是重要的,但行動更為重要。
也是在廈門的那次活動中,張文質先生戲稱我為“教育行走總干事長”。活動總結時,我對這一“頭銜\"有過特別的曲解:一個人總是干事,就總會成長。時隔多年,我欣喜地看到,曉霞對此也有美妙的回應:“我相信,人能成事,事更能成就人。不是說我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去承擔某份工作,更重要的是,因為努力承擔了這份工作,我便具備了某種能力。”
更為美妙的,是她接下來的表述:“我不能局限在自己的局限里,而是要成長在自己的成長中。也可以說,我不是要用行動去證明我的能力,而是做著做著,就自然具備了某種能力。”
不斷行走,就能突破“局限”,不斷行動,就能實現“成長”。就此而言,曉霞既是行走者,也是行動者,甚至是我們后來倡導的“醒走者”—覺醒的行走者,清醒的行動派。正如本書所示,她在不斷地“踐行”,也在不斷地“成長”。而這樣的踐行和成長,既是自覺的,也是執著的;既是堅定的,也是勇敢的,有著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味。或者,用她自己的話說:義無反顧,全力以赴,窮追不舍。我相信,這既是她的精神狀態,也是她的生命姿態。
閱讀本書時,我一直想著一句話:只要想出發,什么時候都不算晚。原來我所看重的,是整句話的意思。現在,我對“出發”二字,有了特別的感觸。就像所有行動,都有開始,所有行走,也都會有出發;甚至可以說,所有看到和發現,都發端于曾經的“出發”。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有“出發\"的時刻,甚至會遇到\"再出發\"的問題。“出發”也許相對容易,“再出發”則往往較為艱難。畢竟,人是惰性動物,很容易“躺平\"在現實里,很容易滿足于“舒適區”。要保有曉霞這樣的精神狀態和生命姿態,既需要有對生命記憶的\"回溯”,也需要有對自身經驗的“懷疑”,更需要對所有的“確定\"和“不確定”,做出真切的審視、準確的判斷、明晰的抉擇。
美國作家愛默生曾說:“一個人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全世界都會給他讓路。\"我更愿意相信,對于每個決定“出發\"或“再出發”的人,即使世界不給他“讓路”,他也能夠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自己走出一條路來,甚至闖出一條路來。就像曉霞說的:“只要不停歇一直往前走,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成長方式。這是我心中始終不變的信念。”
2010年3月,給知行社年度作品選寫“前言”時,我無意間寫下一句話:“總有一種聲音召喚我們不斷向上。”有意思的是,曉霞在本書“自序”里,把自己的“窮追不舍”“一路跟隨”,也歸結到了“召喚”。因為這種召喚,她不斷向前追尋;跟隨這種召喚,她“看到了教育的星辰大海”。這讓我想起,2015年7月首屆教育行走時,我所做過的專題交流一一《走寬自己的世界》。現在,讀著曉霞這本有關教育和生命的“準自傳\"時,我更加確信:只要愿意出發,我們終將走寬自己的世界;只要不斷前行,我們終將看到美妙的“星辰大海”一不只是教育的,也是生活的;不只是現實的,也是未來的。

我當然知道,“星辰大海”并非曉霞的原創。“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之類的說法,早已為人熟悉。而據我所知,這句話最初的表述,其實是“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出自日本作家田中芳樹的科幻作品《銀河英雄傳說》。如此咬文嚼字,并非要正本清源,而是想強調“征途”的意義:對教師而言,成長不僅有“途”,還要有“征”。或者用我曾經的說法,教師成長,既是永無止境的遠行,也是不斷攀緣的上升。
踏上“我的征途”,就會有“我看到”的欣悅和驚喜。就像,不斷遠行,就能看到更豐饒的春暖花開;不斷上升,就能看到更浩渺的星辰大海。
(作者單位:四川省綿陽市涪城區教育研究與發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