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性繪畫語言在現當代繪畫中的表現形式

自文藝復興開始，西方油畫家們致力于在二維平面上營造三維空間感，主要借助焦點透視技巧及多樣的光影轉變實現對客觀事物的逼真描繪。愛德華·馬奈的現身，透露出現代繪畫變革的初步信號，他丟掉了傳統繪畫中體現空間縱深的手法，混淆了前景與背景的層次界限，開啟了一種嶄新的平面化視覺表現途徑。在其基礎之上，塞尚把自然物象提煉、轉化成幾何形狀，采用濃重色彩與簡練的筆觸，不再聚焦于透視深度與空間安排，而是把畫面轉換為平面的構圖模式，進一步凸顯出二維特性。由此，平面性逐步成為現代繪畫語言的核心特性，正如批評家克萊門特·格林伯格所說，只有平面性，即二維空間，是繪畫唯一不與其他藝術共有的條件，有鑒于此，現代繪畫對平面性的強調遠遠勝過其他。這一觀點深刻揭示了現代繪畫對平面性這一核心屬性的認知和求索。

以繪畫為業的愛德華·馬奈作為現代主義繪畫的開荒者，以開展對簡約造型與平面化表現的探索而聞名，給后世藝術發展留下了深遠的影響。他放棄了傳統繪畫對透視與光影效果的過度倚仗，轉而借助簡練流暢的輪廓和亮眼的色彩描繪形象，令形狀和色彩脫離了現實主義具象的枷鎖，獲得了自主的審美價值。馬奈往往把色彩塊面并列擱置，形成鮮明的視覺對比及韻律感，此類平面化的處理方式為畫面增添了別具一格的裝飾韻味，更凸顯了抽象的意蘊表達，切實展現了色彩與形式的內在魅力。馬奈的創新不只是在繪畫技法層次，還貫穿了他對版畫、素描等多種藝術媒介的探索實踐經歷，這些作品同樣體現出他對簡約與平面化的不斷探尋，進一步夯實了他在現代藝術史上的卓越地位。

一、馬奈作品的平面化特征

（一）馬奈對繪畫二維屬性的探索

馬奈舍棄了傳統繪畫對透視和光影的追求，轉而突出畫面的二維屬性，借助簡化形體、削弱明暗對比等手法，將元素安排在同一平面。如在《草地上的午餐》中，馬奈運用平行的構圖與鮮明的色彩對比弱化了畫面的深度，使觀者的注意力聚焦在畫面的平面結構要素上。另外，在馬奈的繪畫作品中，色彩不再僅僅是形體的附屬物，而是具備了自主的表現效力，他運用既大膽又純凈的色彩，采用并置方式營造強烈的視覺對比和節奏感。馬奈的畫不僅追求平面性，還借助這種風格展現了現代生活的獨特模樣，他的作品往往聚焦于都市生活場景，如《杜伊勒里花園音樂會》，呈現了現代生活的即時性與零散性。馬奈作品所呈現的平面化特征不僅是對傳統繪畫技法的變革，還是對現代視覺文化的響應，他的藝術實踐為現代繪畫發展奠定了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根基。

（二）馬奈對傳統繪畫的突破

馬奈在題材和表現方式上也對傳統繪畫提出了挑戰，他把現代生活場景引入繪畫，突破了古典繪畫對歷史、神話題材的偏好。如《奧林匹亞》以一種直爽且大膽的方式呈現了現代女性的形象，改變了傳統繪畫對女性的古典化處理途徑。馬奈也通過“戲仿”經典之作，如對提香的《烏爾比諾的維納斯》進行新的詮釋，向傳統繪畫的權威發起沖擊。他的藝術實踐在技法及題材上突破了傳統范疇，更在觀念維度重新賦予了繪畫本質新的定義，他強調繪畫應體現“可見性”，認為繪畫要借由表面現象突出事物的真正本質，這種觀念的改變讓繪畫從再現現實轉向對形式與色彩的探究，為現代繪畫的發展鋪就了新道路。

布迪厄把馬奈的藝術實踐看成一場“象征革命”，認為其憑借美學和倫理范疇的越軌行徑，向藝術場里的主導秩序發起沖擊。馬奈的作品不僅在形式上打破了傳統的規矩，還在社會文化方面激起了對藝術本質的再度思索。馬奈對傳統繪畫的革新不單單是技術層面的突破，更是觀念層面的巨大變革，他的藝術實踐為現代繪畫的發展開拓了新方向，同樣為后續的印象派和現代主義藝術鋪就了基礎。

二、平面性繪畫語言的呈現方式

（一）用線條勾勒輪廓

在平面風格的藝術作品中，物體的輪廓線條不只是創作行為的輔助元素，更是組成畫面必需的核心要素。藝術家們采用強化輪廓的表達手段，展現出形體的獨立特性，同時弱化傳統繪畫中對細節與質感精心描繪的傳統。

以達·芬奇和馬奈為例，二者對于輪廓線的處理展現出大相徑庭的風格。達·芬奇筆下的輪廓線條并非生硬凝滯，而是與陰影、背景相互滲化，達成漸變的層次及過渡的效果，使畫面呈現出柔和又細膩的質感。馬奈作品中的輪廓線條看上去更為簡潔，他格外強調線條的獨立性，把它視為畫面構圖的核心組成部分。馬奈畫作里的線條簡潔有力，賦予了畫面一種直白且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此種處理方式使輪廓線條本身成為畫面的構圖語言，彰顯了藝術家對形體本質的深度把握。

（二）用平涂和概括手法處理色彩

平涂色彩是平面性繪畫語言極為明顯的一個特征，藝術家們借助大范圍的色彩平涂，弱化物體的立體感，丟棄繁雜的細節勾畫，轉而直接憑借形狀與色彩的組合去搭建畫面結構。在去掉多余的細節以后，畫面的核心要素成功凸顯，觀眾的注意力得以集中，他們不再被雜亂無章的視覺元素干擾，可以更直接地領會畫家的創作意圖。另外，運用平涂的色彩塊面能夠在極大程度上增強色彩與線條的表現力。畫家們不再拘泥于對現實光影的精準仿效，而是大膽運用色彩與簡潔線條，通過色塊之間的配合營造出一種別樣的繪畫節奏與韻律。觀者由此不再僅僅把認識局限于現實物象的客觀層面，而是可以與畫家產生情感共鳴。

這種表現手法不僅重塑了觀眾的觀賞體驗，還賦予了作品更強烈的情感表達。平涂的色彩塊面不但沒有削弱畫面的表現力，反而讓其更貼近繪畫藝術的根本屬性。平涂色彩塊面不是要徹底摒棄空間感，畫家可依照自己在創作上的需求和表達意圖，對平涂的程度及手法進行靈活選定，以進一步提升畫面的層次感與表現力。

（三）弱化透視，突出平面性

自文藝復興階段起，西方繪畫多采用焦點透視法，力圖營造逼真的三維空間效果。平面化表現手法則是通過削弱透視效果，消除這一視覺假象，轉而凸顯畫面的二維屬性。該手法在當代繪畫中得到了普遍應用。平面性繪畫打破了單一透視點的束縛，不再著重去刻畫遠近比例，同時模糊了前景與背景之間的明顯界限。以馬奈為例，他總是通過和諧呈現的色彩或相近色調色彩的融合表現，模糊畫面中各元素之間的清晰界限，使觀眾不易識別物體間的距離層次，進而體現一種整體性的二維特性，并非傳統所采用的三維布局。

進一步來說，該透視解構技法深受東方藝術的熏陶，尤其是離不開中國山水畫帶來的啟迪。在中國傳統繪畫中，畫家們描繪空間時不依靠單點透視，而是通過線條的錯落分布、大小的對比關系或者色彩的平面化處理去暗示空間維度，這種藝術理念對馬奈等一眾現代畫家產生了深遠影響，也在他們的創作活動中得以表露。對透視的解構不僅標志著技術范疇的革新，其還是繪畫觀念上的一次轉變，它帶動觀眾從對畫面之外空間的模擬想象，轉向去體悟畫面本身的形態與色彩，這樣便賦予了繪畫新的內涵。

三、平面性繪畫語言在當代審美語境中的價值

（一）裝飾性價值

在當代藝術的范疇內，平面性繪畫語言具有重要的裝飾性價值，這種價值并非只體現在視覺美感層面，更在于其打破了傳統繪畫形式的束縛，契合現代審美要求。平面性繪畫憑借簡化形式、強化色彩與更新構圖方法，打造出獨一無二的視覺效果，為現代藝術發展開辟了新路徑。平面性繪畫強調簡化三維空間中的物象，把它轉化成二維平面形式，去除不需要的細節與立體感，這種簡化能讓畫面更加簡潔明快，還增強了視覺體驗感。平面性繪畫著重體現色彩的平面感，通過大面積的平涂以及對色彩明度、純度對比的調節，加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

平面性繪畫語言不僅能給人們帶來視覺上的享受，還使審美觀念發生了深刻轉變，它凸顯形式美和色彩美，讓畫面更富有表現性與情感張力。簡潔的形式加上強烈的色彩對比，實現了一種直爽的情感流露，這種表現性讓觀眾能夠更輕易地與作品達成情感共鳴，由此實現審美維度的協調與平衡，突破傳統繪畫對三維空間的依賴，轉而強調二維平面呈現出的形式美。這種轉變不僅豐富了繪畫語言的個性化表達途徑，還拓寬了當代繪畫的視域。在當代社會，人們對極簡主義和符號化表達的認可程度越來越高，平面性繪畫語言借由其簡潔明朗的形式與強烈的視覺效果，滿足了現代人的審美期盼，成為當代藝術領域不可缺失的表現樣式。

平面性繪畫語言不僅在理論范疇有獨特價值，在實踐中同樣獲得了廣泛運用與創新，諸多現代藝術家開展了對技術與材料的探索，進一步挖掘了平面性繪畫語言的表現潛力。一些現代藝術家在平面性繪畫實踐中嘗試各種新材料，如丙烯、沙礫、化學制劑等，為作品增添了更豐富的質感與視覺效果。也有藝術家把平面性繪畫語言與本土文化結合起來，創作出了帶有民族特色的藝術作品。這些融合不但進一步推動了中國油畫的本土化進程，而且為當代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

平面性繪畫語言的重要藝術特征之一就是裝飾性，它通過簡化形式、強化色彩與構圖，制造了獨一無二的視覺效果，呼應了現代審美期望。平面性繪畫不僅在視覺效果上具備裝飾性價值，還在情感、文化方面展現出重要價值，它為當代藝術的發展開拓了新方向，也為藝術家的創作實踐提供了豐富的機會。

（二）情感表達價值

平面性繪畫語言作為一種重要的藝術表現樣式，在情感表達方面具備獨特的價值和意義，它通過簡化形式、強化色彩與構圖，沖破了傳統繪畫對三維空間的依賴模式，轉而突出二維平面呈現的形式美，為藝術家提供了更直接、自在的情感表達手段。在具有平面感的繪畫作品中，色彩不再是物體的附屬物，而是成為獨立的情感承載個體，藝術家通過主觀選擇、運用色彩，展現內心的情緒與心境。如馬蒂斯的畫作往往采用鮮艷且純粹的色彩，用色塊的搭配去傳達自在、愉悅的情感，這種色彩的主觀化處理方式能讓觀眾直接感受到藝術家的情感，由此實現共鳴。

當代藝術領域中，平面性繪畫語言得到了廣泛應用與革新，一些藝術家針對技術與材料展開探索，進一步擴大了平面性繪畫語言的應用范圍。平面性繪畫語言也能和中國傳統繪畫相結合，造就帶有民族特色的藝術樣式。平面性繪畫語言于情感表達上的長處，令它成為當代藝術領域中必不可少的表現形式。

四、結語

平面性繪畫語言作為一種影響深遠的藝術表現手段，在現當代繪畫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通過對愛德華·馬奈作品的細致剖析，本文闡明了平面性繪畫語言的具體表現樣式及其在當代審美視域中的重要價值。馬奈的繪畫實踐是現代繪畫變革的開端，他采用減弱透視作用、精簡形體樣式、強化色彩對比與輪廓展現等手法，突破了傳統繪畫對三維空間的依賴，創新性地突出呈現了畫面的二維特性。這種平面化風格不僅為印象派及之后的現代藝術運動筑牢了基礎，而且賦予了藝術家更為自由和直接的情感表達方式。馬奈的作品憑借獨特的視覺效果與情感張力，呈現了平面性繪畫語言的巨大應用潛力。平面性繪畫語言的實踐及創新一直推動著當代藝術前行，藝術家們借助對技術與材料的探索，結合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藝術傳統，進一步挖掘了平面性繪畫語言的表現潛力，此類跨文化融合不僅豐富了繪畫語言的內涵，而且為當代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與方向。

平面性繪畫語言在現當代繪畫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它不僅賦予了藝術家自由表達的工具，而且為觀眾帶來了全新的審美體驗。馬奈的繪畫作品體現了平面性繪畫語言在藝術表現方面的獨特魅力，其在當代藝術實踐中的廣泛運用和創新，進一步顯示了其在未來藝術發展中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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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荔萱，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畫藝術。

王相生（通訊作者），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油畫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