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縣醫院神經內科收治了一位老太太,79歲,深度昏迷,檢查顯示腦干大量出血。醫生當即把家屬喊了過來。
家屬是一個滿頭白發、身材瘦削的老頭兒。醫生詳細說明了情況:病情太重,腦干出血嚴重,加之年齡太大,已經沒有手術的可能。醫生擔心家屬慌亂,語氣盡量委婉。
令醫生沒想到的是,老頭兒聽完,竟然什么都沒問,只點點頭,回了一句:“我聽懂了。”醫生回到辦公室下醫囑、開藥,等把手頭的活兒忙完,又去了搶救室。
護士不在,搶救室就兩個人。老太太在輸液,老頭兒默默地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這是一個憨厚樸實的農村老人,他皮膚黢黑、滿臉皺紋,身體努力前傾,笨拙且固執地緊握住老太太的一只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生怕稍不留神她就會飛走一般。
深秋的夕陽斜進半個搶救室,給雪白的床單壓上了一條窄長的金毯。那一幕就像一幅蒼涼而溫暖的油畫,整個世界頓時安靜了下來。
醫生和老頭兒聊天:“你有幾個孩子啊?”
老頭兒答:“就一個兒子。他在上海開了家包子鋪,也不容易,每天凌晨兩點就得起來忙活。老太太生病,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呢。現在這種狀況,即便現在他回來也幫不上什么忙。”
老頭兒望望窗外,慢慢俯下身,在深度昏迷的老伴兒耳邊輕輕地說:“不怕啊,我一直在。”
他始終踏實妥帖地陪在老太太身邊,如靜伏墻角的一抹陽光。
(若 水摘自《新民周刊》2025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