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珍再現 說說伯明翰造幣廠

要探討中國近代機制幣，就不能繞過英國伯明翰造幣廠。早期有關它的信息極少，除官牘外最初見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七月上海泉幣學社出版的《泉幣》雙月刊雜志第19期及20期，前輩王蔭嘉將《粵省購辦機器試鑄銀銅錢全案》輯錄分兩次并附跋刊出，另王守謙也撰寫《中國機器版鑄造制錢與銀圓之起源》以幫助藏友增加了解。內文皆以該廠舊名“喜敦”稱呼，故大眾反而對粵廠投產的1889年時即改之“伯明翰”新名陌生，習慣使然下至今兩者皆用。清末各省大肆設廠造幣之際，是伯明翰廠業務最輝煌的時代，至民初時國內造幣機三分之一為該廠牌，爾后逐漸淡出。

橫空出世

1975年8月，派拉蒙錢幣公司在美國加州洛杉磯長灘舉辦拍賣，才再度讓國人關注起湖南光緒七錢二銀幣。此前，該銀幣雖早一年披露在英國皇家集幣學會年刊，但學術上的發表未受矚目，公開拍賣的效果則十分明顯。本場計出品1055件，中國錢幣雖僅13枚但枚枚是精品樣幣。最為震撼的是湖南光緒元寶七錢二分，當時成交價為1.55萬美元，亮相即成首枚價格破1萬美元的中國錢幣。同場另一枚在扛起中國收藏事業半邊天的上海，有“藏銀幣大家，輒以有無陜西福建銀圓為斷”之說的陜西七錢二分，則以1. 525萬美元居亞軍。目前所知包括匯豐銀行存大英博物館的藏品一枚，共計6枚的湖南光緒七錢二分成為大藏家新標竿。

沉寂多年卻突然出現，是因20世紀70年代初伯明翰廠改組后擴展業務，將存檔各國樣幣內的復品出售籌款。這批出品因有多套未曾流入市場的精美幣樣，拍賣成果豐碩。兩年后另家拍賣行在美國紐約洛克斐勒中心舉辦大拍，湖南陜西錢皆印在拍目封面。伯明翰造幣廠后把包括少量龍銀的珍稀樣幣及在19 79年找出庫藏尚存的舊幣模讓售英國的斯賓克（Spink）公司，英國學者李察偉德曾就此批模具的發現撰文。20世紀80 年代末這批模具曾求售臺北鴻禧美術館未成。聞該批幣模在返回英國后被當地博物館索取，但伯明翰市的博物館與美術館隨環境的變遷多次合并及重組，缺乏關注的藏品如石沉大海。洽購時的圖片一組四張刊載在1992年出版董文超主編之《中國歷代金銀貨幣通覽》（以下簡稱《通覽》）第708頁至711頁。

再度現身

近日海外同好捎來信息，稱這批銷聲匿跡已久的模具冒了泡。由模具實物照片比對，是壓造展示用樣品的兩只模具，即廠商用以展示其提供的機器能為客戶制造之產品樣本、或受委托生產實體樣本的模具。即《通覽》頁708及710頁的一只，前者是方孔制錢的設計、哥特體英文“SPE CIMEN”（樣本），制作日期及用途不詳，樣幣極罕見。據李察偉德推測，可能是1877年清廷開辦駐英國大使館之年（中國外交史上第一個駐外機構）到接獲廣東省籌辦機器造幣合約的1887年之間；或因該廠從事銅件加工的經驗豐富，最拿手的是制作銅幣及其胚餅，擬爭取為中國制造銅錢的機會。后者是1905年11月，伯明翰造幣廠“制作6、4及2.5公克的鎳質樣幣向中國進行一次未被接受的投標”時所用模具之一。其銘文上“SPECIMENNICKEL COIN”（鎳幣樣本）、下“4GRAMMES”（4公克）。這模所制作的成品頗具歷史意義，是晚清幣制改革的見證，值得探討。

改革見證

有關資料中首見是耿愛德1954年發表之《中國幣圖說匯考》285頁、286頁及圖版119頁，當時耿氏認為此伯明翰廠鎳質樣幣與上世紀初美國貨幣專使精琪的幣制改革方案有直接關系，指出在1904年向清政府提出的《中國新圜法說帖》有“五分幣，重量50分克（50 decigrams，即5克）。成分：銅75鎳25”的詳細文字。此論點在1981年出版的《伯明翰造幣廠史》69頁得到了證實。據1995年出版之郁祥楨著《錢幣叢談》第46頁，20世紀90年代上海造幣廠曾專函向伯明翰造幣廠查詢，兩相對照佐證其制作之目的。

清廷之所以未實行鎳幣，究其原因是鎊虧—— 即今日的匯率——所造成的財政壓力在后來隨銀價的回升逐漸減輕，1905年時銀價便已恢復至庚子賠款的計算基準，稍后甚至在賠款的償還上還享受了點“鎊盈”，致使精琪的金匯兌本位制論說喪失了魅力，原本已受排斥的提案沒有了繼續推行的動力。

鎳幣在中國正式見諸公牘是1910年清政府發布的《改定幣制諭》，明訂五分鎳幣一種，但度支部以鎳礦及制作方法尚在調查，并未推行。除德國租界地的膠州灣在1909年發行了“大德國寶”鎳幣兩種外，清代中央或各省均無使用。民國建立后雖先后頒布的《幣制綱要》與《國幣條例》中均訂定鎳幣，也于天津造幣廠試制袁世凱像五分鎳幣一種，但并未發行。直到1935年底實施法幣政策時才在上海中央造幣廠正式制造孫像布圖鎳幣，次年初大量發行至全國流通。伯明翰造幣廠雖配合時機制作了這套樣本，惟大環境瞬息萬變無奈沒有結果，如今珍稀為貴之物皆當初時運不濟者；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此抑或是方圓乾坤使人迷之處吧。

此鎳幣樣本非常罕見，在各拍場的能見率甚低且皆個別出現。2003年出版的《錢幣學大師馬定祥》第56頁上出現全套一組三枚，是所知唯一完整的收藏，可謂獨領風騷。2008年時曾在嘉德上拍，開價甚高，因非藏家鐘愛的主流項目而未成交，爾后流向不詳。聞今年某商有仿品上拍，經行家提示后撤拍，有意搜集者宜謹慎。

驚喜來到

筆者在本刊今年第3期上曾以“ 驚喜總在不經意間來到”作開場白，發表原本泉界僅知存世兩枚的龍銀大珍宣三“GIORGI”第三枚竟然已入藏大英博物館9 0年。檢視《通覽》的四張幣章模具照片合計31只，其中幣模2 5只章模6只，數十年沒有音訊。如今有兩只出土，應驗了西諺的“日光之下無新事”；猜想當時可能因此屬廣告展示章用，位階偏低而未被博物館列入索取清單成了漏網之魚，但年代久遠皆有銹斑。

舊模出現在公開賣場，難免引起負面的流言。其實2008年春拍北京誠軒已見北洋幣模兩套，至今也未見用以作偽；國外之例則不勝枚舉，不是新鮮事，藏家無須多慮。收藏本是閑來怡情之事，量力而為即可。部分同好認為收藏便是收起來與藏起來，藏品應秘而不宣、不輕易示人，避免作偽者依樣畫葫蘆如法炮制。筆者的觀點是以透明公開破除“訊息繭房”是防詐的最佳法寶，泉識與舊聞新知應廣而告之。

近聞藏界有風波數起，憶及多年前看到香港藏家組建“敏求精舍”時所撰的一副對聯，上聯“求美更求精，就憑我仔仔細細清清楚楚窮究物理”，下聯“自娛無自苦，莫管他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徒亂我心”，頗有啟發，在此分享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