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湯金紅,從壺嘴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落入一把石壺中。
石壺無蓋,稍扁,古拙可愛,
剛好裝得下一壺茶。
以石壺作公杯,盡顯陳明志的巧思妙心。
人生如茶,從青澀到醇厚,漸漸成熟。
陳明志宛如一位精進篤定的修行者,寵辱不驚,
在壽山石雕藝術之路上孜孜求索,
留下了堅實而深刻的足跡。
站在新的起點,他頻頻出新,尋求突破,
以令人耳目一新的新作詮釋著對壽山石雕藝術的熱愛與堅守。
壺“說”青銅:“新瓶”裝“陳釀”
陳明志的“大呆工坊”,在福州鼓山腳下的東方石藝城里并不太起眼。然而,當我們走上二樓展廳,仿佛踏入了一個琳瑯的石壺世界。壺里乾坤,壺中日月。一把壺,不只是器,也是道家修仙之化境。
兩組分別名為“商雅”和“象物”的仿青銅器饕餐紋石壺,一下子就把視線全都吸引了過去。盡管隔著玻璃,卻絲毫抵擋不住它們典雅厚重的熠熠光芒與跨越時空的藝術張力。
《哪吒2》里的天元鼎、李靖和殷夫人的甲胄、陳塘關兵士們的盾,還有《封神》里追殺姬發的恢宏場面…在我腦海里次第涌現。莊重而神秘的饕餮紋,蘊藏著遠古的磅礴力量!
陳明志這組最新力作,將青銅器經典的饕餮紋“搬上了石壺。
饕餮,鐫刻于青銅器的神秘圖騰,藏著華夏文明的終極密碼。
形態不一的饕餮紋,其線條剛勁有力,且清晰細膩,在類似白瓷質感的石色映襯下,顯得文氣十足,卻也不失古樸端莊。
壺身紋路的高浮雕、淺浮雕與薄意,讓饕餮的形象更生動逼真,尤 其高浮雕塑造的紋路起伏感,大大增強了視覺沖擊力。
壺鈕則融合了鈕雕與鏈雕,前者與壺身的紋路及整體風格相得益彰,后者則與壺鈕完美相扣,渾然天成,頗有環佩叮當之感。
提梁壺把的鏤雕,疏朗通透,流淌著靈動之美。而石壺本身就是一件技藝精湛的圓雕作品一一整塊原石精雕細琢而成,福州壽山石雕技法的“十八般武藝”都在一把壺上得到了巧妙運用。
造型設計則融合了商周青銅器、原始玉器、唐宋陶瓷、明清紫砂壺等多元藝術元素。
陳明志以壺訴說遙遠的青銅時代,是“新瓶”裝“陳釀”,是回望、致敬。
還有“后羿射日”“三借芭蕉扇”等作品,也皆是將傳統神話經典IP進行創造性轉化之作,很容易引起觀者情感的同頻共振,這是一種深融于血脈的文化認同。
以少為多: “減法”的藝術
黃賓虹曾言:“宋畫干筆萬筆,無筆不簡;元人三筆兩筆,無筆不繁。”
宋畫、宋瓷,皆是宋式美學的典范,而以少為多、簡樸淡雅正是宋式美學的靈魂之所在。
同樣的,壽山石雕、木雕、牙雕等等任何一種形式的雕刻藝術也都是做“減法”的藝術。
因此,在卅余載的藝術創作生涯中,做“減法”幾乎是陳明志奉行不悖的金科玉律。在他看來,雕刻就像創作古詩絕句,用最簡潔的語言表達出最深刻的情感和最豐富的意境,膾炙人□,回味無窮。
在茶壺這樣十分有限的空間里,用最精煉的線條賦予最雋永的內涵,從相石開始,就要謀篇布局。
不同于其他題材,雕刻石壺,選材上有自己的“專屬定制”。石材應飽滿,無裂縫;石質溫潤、有韌性;顏色(巧色)、紋理、形狀,也盡可能純凈簡潔。除“中國四大印章石”(壽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和巴林石)外,紫袍玉帶石、老撾石、泰國石等也是他較為常用的材料。
方寸之間,陳明志對每個細節都進行了反復推敲。再以這組仿青銅器饕餮紋石壺為例,他對青銅器饕餮紋上繁復的裝飾性線條進行創造性簡化后,凸顯最能體現饕餐形態與神韻的主干線條,既干練流暢,又充滿了力量感。
“老子講經”則是“仙氣”十足的“無為之作”。紅白巧色,過渡自然,宛若日出時分的天際線。
天賜神韻,道法自然,無須繁筆。壺身上,寥寥數筆薄意,勾勒出縹緲的云氣,仙境的氣氛感瞬間拉滿。壺鈕系圓雕是仙風道骨的老子,他一手握卷,趺坐沉思。腳邊一只呆萌的小龜,昂首凝視,若有所悟。
陳明志對簡繁的精準把握在“隱士雅集”“盧仝品茶”等作品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以“雅聚”為例。此作利用石材的天然紋理,鏤出一方洞穴。洞內,二隱士在對談,旁有童子在煎茶。洞外是枝干虬曲的柏樹。高浮雕、透雕、圓雕等多項技法的嫻熟運用,疏密有致,簡繁得當。
作品的技術含量亦是讓人拍案叫絕。壺身上透雕,壺壁就要有一定的厚度,并通盤考慮與壺體其他部分的整體協調性。在制作壺膛時,陳明志恰到好處地在計劃創作的部位預留出3毫米。這內凹的3毫米大有“乾坤”:人、景、物的構圖布局都在上面逐一鋪展開,儼然是件縮微的畫幅。
更難能可貴的是,即使藝術性遠高于實用性,陳明志對壺嘴、濾孔的功能設計,仍是一絲不茍,畢竟“用”是茶壺誕生時的“出廠設置”。
孜孜求索:“卷”出新境界
陳明志創作不斷地在做“減法”,而自己的藝術追求卻是一直在做“加法”。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正高級工藝美術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盡管擁有多項殊榮,他從未就此止步,依然保持著最初的熱愛與勤勉。因為,藝術家的生命正是在于創作。我作故我在。
他很“卷”。每天清晨,當城市還未完全蘇醒,他的身影就出現在工作臺前。窗外,鼓山上,晨霧煙嵐籠罩,氤氳如仙境。他整理好工具,然后拿起一塊石頭,靜靜地端詳審視,是與石對話,亦是同自己的內心對話。
在接下來的十多個小時里,他心無旁騖,宛如入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世界里,門外工業區的喧囂嘈雜全被他的專注所屏蔽。
晚上9:40,夜色深邃,城市漸漸睡去。伴著濃重的山影,他走進闌珊的燈火中,毫無倦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從不停歇。30多年的刀耕不輟,化作指尖厚厚的繭皮,就像年輪,忠實記錄著精進修行的每一道印跡。
“喝茶最初是為了解渴提神。慢慢地,你會去欣賞它的色香味,再上升到‘韻’,乃至‘境’。創作也一樣,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理解和追求。”陳明志一邊給我們斟茶,一邊徐徐道來。
從木雕“轉戰”壽山石雕,從謀生到藝術創作,他踽踽而行,刻苦鉆研,嘗試將不同的藝術元素融入石壺雕刻,探索藝術表達形式的更多可能性。
矢志不渝,初心如磐。
在歲月的長河中,陳明志用手中的刻刀,雕刻著壽山石的藝術傳奇,也雕刻著自己的藝術人生。他以“減法”精雕細琢,以“加法”磨礪自我,以熱愛致敬藝術,以創新跨界破圈,“卷”出了新境界。
如今,石壺已成為他的“藝術人設”,承載著福州壽山石雕的干年底蘊,傳遞著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新”潮澎湃。
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成為連接傳統與現代、中國與世界的橋梁,跨越地域與文化的界限,讓更多的人借由一把石壺讀懂壽山石藝術,讀懂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