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5：文獻標識碼：A

一、引言

近年來，氣象災害頻繁發生，給全球經濟帶來的損失也在不斷增加。中國應急管理部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因氣候變化引發的自然災害導致9544.4萬人次不同程度受災，農作物受災面積達到1053.93萬公頃，直接經濟損失高達3454.5億元。為有效應對氣候風險的負面影響，中國已將氣候風險治理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2022年6月，生態環境部等17部門聯合發布《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略 2035》，闡明了中國加強氣候風險管理的總體方向和關鍵任務。相應地，政府已采取多項措施，包括開展低碳城市試點、碳達峰試點、健全碳市場交易制度等，以實現低碳轉型和推動綠色低碳發展。目前，眾多學者已圍繞氣候風險的經濟后果展開了深人的研究：一些文獻討論了氣候風險的宏觀層面影響。學者們從簡單的極端氣候事件出發，證明了氣溫異常、降水異常及颶風天氣等氣象災害會顯著降低農業經濟產出增速[1，，并進一步影響第二、三產業的發展。2還有一部分學者從宏觀經濟運行角度出發，證實了氣候風險會增加銀行保險業的風險承擔水平[3]，大幅提升我國金融機構的脆弱性[4]，觸發“金融加速器\"效應，顯著抑制企業信貸融資[5]，甚至引發短期跨境資本外流。6]另一些文獻則探討氣候風險的微觀層面影響，如氣候風險會通過企業供應鏈引發系列連鎖反應，導致供應鏈中各企業產出的下降7，還會提升企業的經營成本，降低利潤水平[8]，增加企業經營風險，甚至影響股票走勢。可見，氣候風險不僅會造成巨大的直接的經濟損失，還會通過金融體系，對宏觀經濟及微觀經濟產生級聯效應，進而對企業的運營造成多方面的負面影響。然而，現有文獻多關注氣候風險的宏觀經濟效應（如金融穩定、資本流動）及其對企業運營的直接影響（如供應鏈、成本），對企業財務行為等微觀傳導機制的討論較為有限。

實際上，在“氣象災害”與“綠色轉型”的雙重挑戰下，管理層出于契約動機[9、資本市場動機[1、影響第三方動機[1]等，可能采取盈余管理的手段來美化公司利潤，在短期內改變企業的基本面。這不僅會擾亂市場[12]，損害投資者、供應商等利益[13]，還會在未來造成企業自身利益受損。14]但從市場監管的角度分析，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投資者（包括銀行等金融機構和股權投資者）已經將氣候風險納入其投資決策的考量范圍，他們會選擇減少對高風險企業的投資[5]，或對企業進行更積極的監督[15」，這會抑制管理層開展盈余管理行為的動機。[16]對于盈余管理，隨著會計準則的完善和數字化轉型的不斷推進，應計盈余管理日益受限，而真實盈余管理則廣泛存在于企業的生產、銷售、研發等實際活動中，與企業生產經營密切相關[17]，具有更強的隱蔽性和靈活性。因此，相較于通過賬本操作的應計盈余管理，管理層更傾向于利用隱蔽性和靈活性更強的真實盈余管理進行財務造假[18]，但這更會嚴重影響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損害股東利益及企業聲譽。

企業是經濟發展的微觀主體，其績效質量更是連接實體經濟與資本市場的橋梁之一。厘清氣候風險與真實盈余管理間存在的關系，不僅有助于豐富氣候風險后果研究，還對促進實體經濟與資本市場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鑒于此，本文試圖探討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有：第一，在研究視角上，從企業的微觀層面人手，將氣候風險引入了財務管理領域，系統性地探討了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填補了現有文獻中該領域的研究空白，為深人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提供了理論基礎。第二，機制檢驗發現氣候風險能夠通過加重企業融資約束進而產生抑制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效果，這不僅能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氣候風險及其經濟后果，同時也豐富了企業真實盈余管理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第三，分析了在這一影響關系框架下，媒體關注的介人如何對氣候風險抑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產生顯著的調節作用，這為更有效地控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提供了切實可行的監管建議。

二、研究假設

氣候風險可能會增加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具體表現為向上或向下的真實盈余管理。從宏觀環境看，氣候風險將導致銀行系統性風險上升，從而大幅提升我國金融機構的脆弱性，加劇系統性金融風險，進而對企業的生存發展帶來嚴重的負面沖擊。19從供應鏈視角看，氣候風險會通過供應鏈對其他企業產生間接影響，導致企業產出下降，嚴重影響企業生產績效。7]從企業自身角度看，它們不僅會面臨氣象災害造成的巨大直接經濟損失，影響正常經營活動，還可能陷入“綠色轉型困境”，導致成本上升，利潤下降，進而增加企業經營風險。根據委托代理理論，氣候風險的沖擊會嚴重影響企業績效，威脅管理層的切身利益，因此，他們可能會有目的地提高企業盈利水平，實施向上的真實盈余管理。20]此外，也有研究從管理層防御動機分析，面對市場的不確定性和內部的業績壓力，他們往往會采取“防御性財務策略”。21]具體表現為，管理者希望為未來儲備利潤以應對風險的不確定性，或通過隱藏當期利潤來設定較低的業績起點，為下期打造一個更大的利潤增長空間，從而更容易完成目標任務，這些做法被稱為“向下的真實盈余管理”。然而，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的真實盈余管理，都會導致企業財務數據的失真，損害各方的利益。

因此，本文提出假設：

H1：氣候風險會增加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氣候風險也可能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根據風險規避理論，大多數個體在風險決策過程中都會表現出損失規避的心理狀態。22]投資者（包括銀行等金融機構和股權投資者）的目標是減小投資風險的同時實現投資回報最大化。面對氣候風險沖擊，為維護自身利益不受侵害，投資者會選擇減少對高氣候風險企業的投資[5]，或對企業進行更積極地監督[15]，抑制企業違規行為。并且，融資約束也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其原因有二：第一，在融資約束的壓力下，企業會縮減生產、銷售、研發等實際活動規模，進而壓縮真實盈余管理可操作空間。第二，企業若想單獨依靠真實盈余管理改變業績獲得融資，那么較大的融資約束會導致企業開展真實盈余管理更容易被發現，增加企業風險與操縱成本，從而迫使企業放棄使用真實盈余管理進行業績調整的動機[23]因此，在監管加強、融資資質審查日益嚴格的背景下，企業開展真實盈余管理的動機與可操作空間都會受到限制。

因此，本文提出假設：

H2：氣候風險會抑制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H3：氣候風險會加重企業融資約束進而抑制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三、研究設計與數據

（一）計量模型

為檢驗前文假設，本文使用具有時間固定效應和行業固定效應的面板回歸模型來捕捉氣候風險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之間的關系。已有文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研究分為了兩類：部分學者采用Roychowdhury和陳國輝的研究計算出的真實盈余管理直接作為企業真實盈余管理（REM）的衡量指標；[24，25]但考慮到企業進行盈余管理存在正向與負向兩種方向的盈余管理，另一部分學者將第一種真實盈余管理的指標取絕對值以吸收兩個方向的真實盈余管理，由此得到真實盈余管理（ABSREM）作為衡量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指標。23，26]因此，為了綜合考察氣候風險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本文構建模型（1）與（2）檢驗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影響。具體估計模型如下：

REM_ii=β₀+β₁Risk_ii+β_iControl_ii+u_i+η_t+ε_i

ABSREM_ii=β₀+β₁Risk_ii+β_iControl_ii+u_i+η_t+ε_i

在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 REM_it 表示企 i 在第 χ_t 年的真實盈余管理;在模型（2）中，被解釋變量ABSRE- 表示企 i 在第 χ_t 年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核心解釋變量 Risk_it 表示企 i 在第 Ψ_t 年面臨的氣候風險水平；Con- 表示由一系列控制變量所組成的控制變量矩陣， ?_?β_i 為該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矩陣； u_i 表示行業固定效應； η_t 表示時間固定效應； ε_it 表示隨機誤差。

（二）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選取2007—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為使樣本數據更具有代表性，對初始數據進行以下清洗：剔除經營狀況異常的 ST類上市公司;剔除金融保險類上市公司;剔除關鍵變量為缺失值的樣本；對所有連續變量做上下 1% 水平的縮尾處理。最終，本文獲得2007—2022年期間32759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三）變量定義

1.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ABSREM）。參考Roychowdhury和陳國輝的研究計算出企業真實盈余管理（REM）[17]。考慮無論到向上盈余還是向下盈余都屬于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因此本文進一步參考管考磊和張蕊的研究，將所得的REM值取絕對值以吸收兩個方向的真實盈余管理，由此得到ABSREM作為本文衡量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指標。2具體計算公式如式（3），其中， R_-CFO 表示異常經營性現金流 表示異常操縱性費用 $＼ 、 R ＼_ P R O D$ 表示異常產品成本。

ABSREM=∣-R_-CFO+R_-PROD-R_-DISX∣ （3）

2.氣候風險（Risk）。關于氣候風險指標的衡量，由于氣候風險信息披露不足，以往多數研究采用問卷形式進行調研，但此種方式僅能在特定時間點獲取有限的信息，難以捕捉到快速變化的動態情況，且主觀性較強，所得結果的準確性也較低。為提高研究的科學性，本文參考杜劍等人的研究[2」，采用文本詞頻分析的方式獲得氣候風險的指標。首先通過搜集年報中有關“氣候風險”的相關詞匯構建種子詞匯，再利用機器學習，通過詞向量CBOW模型獲取與種子詞集相似度排前十的相似詞來擴充種子詞集，最后得到氣候風險的總詞集，其中包含嚴重風險相關詞匯，如災害、地震、臺風、海嘯等，以及慢性風險相關詞匯，如氣候、天氣、潮濕、水溫等。此外，考慮到中國在低碳轉型發展背景下，高碳行業面臨著更大的氣候風險威脅，轉型風險會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產生較大影響。因此，本文將低碳轉型風險也歸納人氣候風險的范疇，具體包括減排、環保、綠色、低碳等詞匯。通過計算企業年度報告中氣候風險詞匯的頻率，將其除以總詞頻后乘以100得到初始值。而所得氣候風險初始數據離散程度較大，為減少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再對初始值加1后取自然對數作為最終氣候風險值。

3.中介變量。融資約束（KZ），參照魏志華等所構建的融資約束指數以測度企業的融資環境。29]

4.調節變量。媒體關注（Media），采用年度內該公司出現在財經新聞內容的總次數/1000 衡量。24

5.控制變量。參考以往研究及考慮到與本文研究對象的相關性，選取企業規模（Sze）等9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變量的詳細定義如表1所示。

（四）全變量描述分析

表2為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真實盈余管理程度（ABSREM）平均值為0.17，而中位數為0.11，數據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正偏態，且標準差較大，表明少數企業存在較為嚴重的真實盈余管理，而大多數企業的這種行為則較為溫和，基本符合市場常態。從實施不同方向真實盈余管理的樣本數來看，多數企業選擇實施了正向真實盈余管理;氣候風險（Risk）的平均值為0.15，中位數為0.126，氣候風險的值越大代表企業面臨的氣候風險越高。標準差為0.11，也說明不同企業面臨的氣候風險強度也有一定差異。其他各項指標與相關研究類似，均處于合理的范圍內。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為考察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本文使用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基準回歸與后續分析。首先，共線性診斷結果顯示所有變量的VIF值均小于5，說明模型中不存在共線性。表3的第（1）與第（2）列分別匯報了模型（1）與模型（2）相關估計結果。列（1）結果表明，氣候風險會顯著提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列（2）的結果表明氣候風險會顯著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由此我們判定本文假設2成立。針對氣候風險對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與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存在完全相反的矛盾效果，本文下面將對該矛盾性作進一步探究。

由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實際上存在正負兩個方向：正向盈余管理的結果是增加了企業盈余，而負向盈余管理的結果則是減少了企業盈余。基于此，本文以區分了盈余管理正負方向的 REM+Ω，REM- 為被解釋變量對氣候風險（Risk）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的第（3）與第（4）列所示。結果發現，當 REMgt;0 時，氣候風險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之間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也就是說，當企業面臨氣候風險沖擊時，受制于委托代理關系的管理層為了提升業績以保護自身利益，會選擇進行正向盈余管理；當 REMlt;0 時，氣候風險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之間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也就是說，當企業面臨氣候風險沖擊時，管理層會減少實施負向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以增強企業的業績表現。簡單對比二者影響系數可以發現，氣候風險會使得管理層更加傾向于減少負向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以降低風險對企業業績的負面影響，并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增加正向盈余管理，但后者的影響程度相對較小，二者一定程度上存在抵消效應，由此綜合判斷氣候風險會顯著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五、穩健性檢驗

（一）滯后一期檢驗

考慮到前一期氣候風險對當期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可能存在的延續性影響，進一步分析這種滯后效應有助于緩解同期氣候風險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之間的內生性問題，從而提高因果推斷的準確性。因此，本文對滯后一期的氣候風險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關系進行驗證。結果如表（4）第（1）列所示。滯后一期的氣候風險（ Risk_t-1 ）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證明了氣候風險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具有穩健性。

（二）替換被解釋變量

在Roychowdhury的研究中，考慮到REM的計算由三個指標相加而成，但這三個指標可能存在正負相抵的可能性。為減少相互沖減導致的誤偏，進一步驗證研究結論的準確性，本文借鑒Cohen的研究[30]，通過另一種方式計算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指標ABSRM1和ABSRM2替換被解釋變量（ABSREM），如式（4）和（5）所示，重復模型（1）的回歸。回歸結果如表4第（2）和第（3）列所示，對兩種不同的方式計算得到的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后，核心解釋變量（Risk）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證明了氣候風險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具有穩健性。

（三）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為確保研究結論不受核心變量測度方法局限性的干擾，本文參考王倩與回禹杭的研究[31]，對氣候風險的詞頻測量進行擴展。通過構建包含節能、能源、清潔、生態、環境、轉型等100個關鍵詞的氣候風險擴展詞集，提取上市公司年報文本中上述關鍵詞的詞頻構建氣候風險替代變量，對本文研究結論進行進一步驗證。回歸結果如表4第（4）列所示，結果顯示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系數仍然顯著為負，進一步提升了氣候風險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穩健性。

（四）更換樣本區間

考慮到2019年起新冠疫情在全國蔓延，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外部風險，導致企業面臨的風險可能突然增強。為保障研究結果的準確性，本文剔除2019—2021三年受疫情影響的特殊年份，重復模型（1）的回歸。結果如表4第（5）列所示，在剔除了疫情期間的特殊樣本后，核心解釋變量（Risk）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進一步提升了氣候風險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穩健性。

（五）內生性檢驗

1.工具變量法

由于本文所用的核心解釋變量為企業內部報告所提取的文本頻率數據，但考慮到某些關鍵詞匯不僅和氣候風險有關，還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存在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使用工具變量法做進一步穩健性檢驗。具體地，參考宋科等人的做法，本文采用剔除企業自身后的同省份同行業其他公司的氣候風險均值作為氣候風險的工具變量，運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檢驗。32]工具變量檢驗結果見表5。第一階段工具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Risk）的回歸結果顯示，當年行業氣候風險均值 （IV） 回歸系數顯著且F值大于10，表明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假設。第二階段回歸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Risk）的系數為負，并且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在考慮內生性問題后氣候風險仍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這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

2.傾向得分匹配法（PSM）

參考余明桂等人的研究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對照組樣本篩選做進一步檢驗[3]首先，生成氣候風險虛擬變量（Risk’）（當氣候風險大于同年度同行業均值（Mean）時，虛擬變量值為1，否則為0），并基于所用的控制變量（企業規模（Size）、成長性（Grouth）資產負債率（Leu）等）使用Logit模型對樣本打

分；接著，使用1：1最近鄰匹配法進行樣本匹配（ caliper=0.05 ）;最后，重復模型（1）的回歸。結果如表5第（3）列所示，核心解釋變量（Risk）的系數仍然顯著為負，進一步提升了氣候風險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穩健性。

六、機制分析

（一）融資約束中介效應

在假設3中，分析了氣候風險會通過加重企業融資約束進而產生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效果。因此，下面借鑒溫忠麟等人研究構建中介效應模型（6）-（8）對該“黑箱\"效應進行實證分析。34]中介效應結果如表6所示。第（2）列中氣候風險（Risk）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氣候風險顯著增加了企業融資約束。第（3）列中氣候風險（Risk）的系數在 1% 水平下顯著為負且小于第（1）列，融資約束（KZ）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融資約束在氣候風險影響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接著，使用自助法（Bootstrap）對融資約束（KZ）的中介效應進行1000次有放回的抽樣的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 95% 的顯著區間不包含0，說明融資約束在氣候風險影響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中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的作用，該中介效應顯著。

（二）媒體關注的調節效應

首先，在社會環境意識中，媒體強化了氣候變化議題的公共屬性。作為信息傳播的核心載體，媒體不僅通過多渠道傳播氣候變化的科學知識與政策導向，更通過高頻次、多角度的報道形成社會共識，促使公眾認知從“環境問題”向“社會責任\"延伸。這種社會意識的提升倒逼企業將氣候風險納入戰略考量。其次，在信息治理機制中，媒體關注通過“聲譽約束效應\"對高氣候風險企業形成雙重監督：一方面，媒體通過曝光企業環境不當行為和引導輿論壓力，迫使企業暴露于分析師、投資者及公眾的“聚光燈\"下，顯著提高其違規成本[24];另一方面，媒體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性，縮短投資者獲取企業氣候風險信息的時間滯后性，減少信息解碼與驗證成本，從而構建更透明的市場環境。這種雙重監督機制使得高氣候風險企業難以通過隱蔽的真實盈余管理手段掩蓋經營問題。最后，在資本傳導路徑上，媒體關注通過信號傳遞效應重塑企業融資約束。媒體報道會直接影響金融機構與股權投資者的風險偏好，例如銀行可能對高氣候風險企業收緊信貸條件，而投資者則要求更高的風險溢價。融資約束的加劇迫使企業面臨更高的外部監管壓力與資本成本，進而削弱其通過真實盈余管理美化短期財務指標的動力。這種約束具有“自我強化”特征：企業為避免被貼上“高氣候風險”標簽，可能主動減少盈余操縱行為以維持資本市場信任。因此，為檢驗媒體關注參與能否對氣候風險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產生正向的調節作用，本文構建模型（9）進行調節效應檢驗。其中，交互項（Media?Risk 用以檢測媒體關注是否會對氣候風險抑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產生調節作用。表6列（4）報告了媒體關注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核心解釋變量（Risk）與交互項（ Media?Risk ）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媒體關注會對氣候風險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起到積極的調節作用。

4BSREM_it=β₀+β₁Risk_it+β_iControl_it+u_i+η_t+ε （6）

ABSREM_it=β₀+β₁Risk_it+β₂KZ_it+β_iControl_it+ ui + ηt +εu （7）

KZ_it=β₀+β₁Risk_it+β_iControl_it+u_i+η_t+ε_ii （8）

ABSREMu = β。 +βRisku +βMediai ·Risku +βMediai + βiControlit +ui +n +ε

表6 機制分析檢驗結果

七、異質性分析

前文研究表明，氣候風險能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鑒于本文氣候風險的特性與不同企業存在的差異性，下文將深入探討對于不同氣候風險類型（嚴重氣候風險、慢性氣候風險、轉型氣候風險）與不同成長周期、不同市場化程度的企業，該結論是否依然成立，為進一步細化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提供更加全面的理論和經驗證據。

（一）不同氣候風險類型

由于本研究所使用的核心解釋變量由嚴重風險、慢性風險、轉型風險三部分構成。基于此，本文通過構建模型（10）、（11）和（12），對嚴重風險、慢性風險、轉型風險三種風險類型分別進行回歸分析，以探討分解后的核心解釋變量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其中，AcuteRisk、ChronicRisk、TransitRisk 分別表示企業所面臨的嚴重風險、慢性風險和轉型風險。回歸結果如表7第（1）至第（3）列所示。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嚴重風險、慢性風險、轉型風險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三種風險類型均會顯著降低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這也進一步證明了氣候風險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結論具有穩健性。接著，通過對三種風險類型系數進行比較可以發現，轉型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果更為明顯，其次是慢性風險，再者是嚴重風險。

4BSREM_ii=β₀+β₁AcuteRisk_ii+β_iControl_ii+u_i+

（二）不同成長周期

根據企業發展周期理論，企業在不同生命時期所感受到的環境態度不一樣、內部控制完善程度不一樣、經營戰略不一樣，面臨氣候風險時會采取不同的應對策略，那么氣候風險對真實盈余管理產生的影響是否也會存在差異？為檢驗該問題，本文參考梁上坤等人研究[35]，將企業生命周期劃分為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以此來檢驗氣候風險對不同生命周期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影響是否存在差異。檢驗結果見表8第（1）至（3）列。結果表明，對處于成長期、成熟期的企業，氣候風險對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顯著為負，但對于衰退期的企業而言，氣候風險對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系數為負，卻不顯著。其原因可能是衰退期的企業主要以恢復其績效和維持生存為目標，會更加關注財務表現以吸引投資者或避免破產，更傾向于進行真實盈余管理來改善財務報表，所以盈余管理動機單一，進而忽視氣候風險問題，導致對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不顯著。為進一步探討該影響的組間差異性，本文采用Bdif法對成長期與成熟期的組間差異進行檢驗，成長期與成熟期的組間差異系數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通過比較組間回歸系數大小，可以發現對處于成長期的企業而言，氣候風險對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果更為明顯，其次是成熟期。其原因可能是對于成長期的企業，其更注重成長發展，且容錯率較低，風險意識更高，更愿意采取措施應對氣候風險，例如在財務規劃中更可能考慮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從而減少對盈余的操縱，因此氣候風險對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應更強;而對于成熟期的企業，其業務模式較為穩定，所面臨的經營風險和生存危機小于成長期的企業，但它們依然要考慮長期戰略，進而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應稍弱。

（三）不同市場化程度

通常，高市場化程度地區比低市場化程度地區經濟增速更快、社會財富更集中，風險造成的影響更大。但其也具有更完善的法律制度、更強的監管力度以及更高的信息透明度要求，這有助于提高地方企業的內部控制和風險管理水平，對企業的行為產生更強的約束作用，使其在面對氣候風險時能夠采取更為穩健和合規的財務管理策略，進而提升抗風險能力。本文參考樊綱等人的研究[36]，借地區市場化指數檢驗氣候風險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在企業市場化程度上的差異。本研究根據各城市市場化程度的年度中位數進行分組：若某城市當年市場化水平高于全國中位數，則界定為高市場化組;低于或等于中位數的城市歸為低市場化組。回歸結果見表8第（4）列和第（5）列。結果表明，無論對市場化程度高的企業，還是較低的企業，氣候風險對其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均顯著為負。進一步，采用Bdif法對組間系數差異進行檢驗，系數差異性檢驗在 1% 的水平下顯著。比較這兩個組別的系數，本文發現對于市場化程度較高的企業而言，氣候風險對其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果更為明顯，這一發現也與我們的分析假設相吻合。

八、結論與建議

本文在Roychowdhury[17]和杜劍[28]研究的基礎上，通過構建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模型，以2007—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進行分析，得出主要結論如下：氣候風險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機制分析表明氣候風險會通過加重企業融資約束進而產生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效果，媒體關注能強化氣候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作用，起到正向調節作用;異質性分析表明，相比嚴重風險和慢性風險，轉型風險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作用更為明顯，對市場化更高的企業、處于成長期的企業，氣候風險對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抑制效果更為明顯。研究結論不僅彌補了現有文獻關于氣候風險對企業財務活動等微觀層面作用機制理解的不足，還為公司治理以及市場監管提供了新的啟示。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對企業而言，要建立更全面的氣候風險評估和管理體系。多數企業的氣候風險管理策略過于依賴傳統的風險管理方法，且相對單一，忽視了轉型風險，因此，在“氣象災害”與“綠色轉型”的雙重挑戰下，企業需建立更全面的氣候風險評估和管理體系，定期進行氣候風險的壓力測試和情景分析，增強自身發展韌性;要主動披露自身風險信息，以提升氣候風險管理的透明度和效率，增強市場對企業的信任，以共同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挑戰。第二，對資本市場而言，現有的市場監管機制尚未形成完善的企業氣候風險監管體系，導致對高氣候風險企業的監管力度不足，因此，要充分發揮市場監管主體的輿論導向作用，強化對高氣候風險企業的監管力度，推動企業對氣候風險等重要信息的披露，同時，進一步推進綠色金融產品的應用，提高市場對氣候風險的認識和應對能力，引導資本流向低碳和氣候適應性強的企業。第三，對政府而言，在氣候風險管理方面的政策多集中在宏觀層面，缺乏針對具體行業和企業的細化指導。此外，政策執行力度不足，缺乏有效的監督和考核機制。因此，政府應針對不同行業甚至企業的特點制定差異化的氣候風險管理政策;建立氣候風險管理監督考核機制，將考核結果納入績效考核體系，確保政策得到有效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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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of Climate Risk on The Degree of Corporate Real Earnings Management and ItsMechanisn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Chinese A-shareListed Companies

SUWeizhou，DENGHaiyang，GUOSidai

（Schoolof EconomicsandManagement，Southwest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Mianyang，Sichuan61olo，China）

Abstract：Climateriskhasbecomeoneofthemajorrisksafectingthesustainabledevelopmentofenterprises，andenhancing the risk-resistantcapacityof enterprises isan importantstrategy to ensure theirsoundoperationandpromoteresilient economicgrowth.Existing studies have mostly focusedon theimpact of climaterisk on macroeconomicsand supply chain，and few have explored themicro-level mechanismofcorporate financialactivities.Taking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O07to2022 as theresearchsample，weempirically examined the impactof climate riskon the degree of corporatereal eamings management and themechanismofitsrole.Thestudy finds that（1）climate risk significantly reduces thedegree ofcorporatereal earnings management，andthisconclusion stillholdsafteraseriesofrobustness tests. （2）Mechanismanalysis shows that climate risk can inhibit the degree of corporate real earnings management by increasingcorporatefinancingconstraints；mediaattentioncanstrengthentheinhibitory efectofclimateriskonthedegree of corporaterealearmingsmanagement.（3）Heterogeneityanalysisrevealsthattransitionriskhasamorepronounced inhibitory efectonthe degreeofcorporaterealearnings managementcompared tosevererisk and chronicrisk；climate risk hasamore pronounced inhibitory efectonthe degre ofcorporatereal earnings management thataremore marketized andinthegrowth period.The findings reveal the intrinsic link between climate risk andcorporatereal earnings management，provide new empirical evidenceon how tocurb corporatereal earnings management，and emphasize the importance of strengthening external monitoring to improve corporate governance.

Key Words：climaterisk；thedegree of corporatereal earningsmanagement；financing constraints；moderating effct

責任編輯：吳錦丹，周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