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座城市永恒的靈魂,只有尊重歷史文化的城市,才是一個站得起來的城市。
古城會理,踞川西南邊陲,于金沙江畔與云南隔江相望。作為古代南方絲綢之路的必經要塞,素有“川滇鎖鑰”之稱。其歷史可追溯至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所建的會無縣。清雍正六年(1728),取“川原并會,政平頌理”之意,定名會理。這座千年古城,在歷史的長河中積淀了深厚的文武風韻,殘存的拱極樓古城墻與《會理州志》(歷史上會理曾設路、府、衛、州)中的零星記載,是其往昔榮光的無言見證。
本文追憶的,是一位在民國末年辭世,卻鮮為今人所知的奇人一—太赤霞老先生。通過走訪耆老與梳理記憶,筆者試圖以平實的文字,勾勒出這位文武雙全的鄉賢及其所處時代在古城會理留下的鮮活印記,以此探尋地方歷史文化傳承的深遠意義。
太赤霞的文武傳奇
土生土長于會理的我,直到1991年離開家鄉,竟從未聽聞故鄉曾出過太赤霞這樣一位文武雙全的奇人,其事跡近乎湮沒于歲月塵埃,著實令人感慨。去年我回鄉小住,開始寫一些鄉土文章,這才從一些老人那里,知道了奇人太赤霞。
太赤霞本名太運正,道號赤霞子。因其道號更為人熟知,世人多稱其為“太赤霞”,其本名反而鮮為人知。據我所知,目前僅年過八旬的馬世健老人(太赤霞關門弟子馬蕃楙之子)尚能確知其本名。據馬世健老人講述,在清朝時期,峨眉山的白云道人云游到了會理(其時建制為會理州,轄境約當今會理、會東全境及米易、德昌、寧南的部分地區),還是幼童的太赤霞,被這位目光如炬、碎步如風的道人相中。道人征得太赤霞父母同意后,遂將其帶到了峨眉山親授童子功,并教其相應的文化知識。
靜水風流,風余沉香。及至十三歲時,太赤霞習得武藝,長成英武少年歸來。1904年,清廷選派公費留日學生,太赤霞入選會理州選派的四名才俊。其余三人為:王俊伯(會理西菜園人氏,學成歸國后曾任多所小學校長),康受嘉(會理通安人氏),另一人情況不詳。此外,太赤霞家里還有太光學、太潤生二人,自費同赴日本留學(太潤生不幸在留學期間病故)。
1907年自日本學成歸國后,風華正茂的太赤霞懂日語、英語,文采斐然,武功造詣更是精深。其生平經歷頗為豐富:民國時期曾出任滇軍武術教頭;在云南講武堂就讀期間,曾于擂臺賽上獲獎;擔任過云南督軍唐繼堯的保鏢;在云南創辦《道興報》;撰有論述《易經》的專著《說易》,以及著有《養氣學》《浩然功》等武術論著;并曾供職于當時的國立中央圖書館(今南京圖書館)晚年,他回到家鄉會理,開辦武棚,向家鄉弟子傳授武學,培育后人。
太赤霞家居縣城北關,乃當地大戶。其宅邸擁有寬敞的后園,范圍延伸至后來的玉霄宮(后為日雜公司)高古城及玻璃廠所在地段。這么大的園子,足夠太赤霞挖十余個土坑、壘土堆石,布八陣圖,教弟子們練功習武。
馬蕃楙是太赤霞所收的第十二位,亦是關門弟子。其第五位弟子,是后來在云南省京劇院擔任武術總教練的赫赫有名的狀元紅(藝名)。據馬世健老人說,太赤霞園子里的土坑,最淺的僅二寸深(約6.6厘米),他父親練了五六年,也只能跳得出這個坑,而最深的坑,得沒過頭頂。
二寸深的坑,多淺啊,可是想想,你得全身筆直地從坑里跳到坑面上,而不是兩腳打彎蹦上來,就知道難度有多大了。那個沒過頭頂的深坑,傳說就只有太赤霞能輕松上來。
太赤霞的功夫深厚,可以在白綾上行走:六個弟子將一米寬,六米長的白綾懸空拉直,太赤霞上去可以來回自如地走。他過稀泥巴地,地不留痕、鞋不粘泥;從豆腐上踩過,豆腐完好無損…這些神乎其技的表演,據說有長者曾親睹其風采。
較為家常的是每年正月十五觀燈夜,他不用借助桌凳梯子,就能在自家院子高大的皂角樹上,掛上十幾盞燈籠。即便古稀之年日常走路,他都在順帶練功:手持拐杖不點地,只劃向腳尖,身子輕盈地從拐杖上跳過……
會理武韻的傳承
關于會理的武術傳承,曾有“一南一北、一重一輕”之說。南派代表,是家住南街的張允升先生,其所習為重功,其一腳能踩斷一尺多厚的石條,今健在的喬海澄就是他的弟子之一。張先生同樣不僅武功好,還有較高的古典文學造詣,曾在民國時期的云南大學任過古文教師。北派代表,則是居北關的太赤霞先生,以輕功見長。這兩位分居小城南北、文武兼修的大家,同屬峨眉一脈,足見彼時會理武風之盛與習武者素養之全面!
據知情人回憶,太赤霞大概于1947年去世,張允升是20 世紀80年代去世的。白駒過隙,斯人已遠。隨著時代的變遷,太赤霞教后生練功習武的園子,因后來的四小(民國時期的南華宮)改造操場、菜地而消失。曾收藏有太赤霞著作的馬世健、莊永林老人提及,那些書籍被人“借”走后便再未歸還,不知所終。
太赤霞為會理鐘鼓樓所撰的長聯,雖然牌匾早已不知去處,但其內容卻經人們口口相傳,并以文字的形式傳了下來:
登樓第一層,俯眺全州蒼眩碧流。辨不盡秀瘴晴嵐,只此六詔河山萬家煙火,三元鼎甲五里梅花,以形勢以殷饒以顯貴芬芳。把酒動豪情仰天長嘯,敢謂斯地鐘靈!果志士英雄,何妨籌立功圖像,騷人墨客好留些艷雪幽光,慢輕受玉屏朝霞塔峰翠靄。
往事徹千年,縱懷今世紅肥綠瘦。且休賞麗日芳花,但看九洲壁壘百姓膏腴,廿世潮流列邦政治,頻殘破頻枯削頻進趨優勝。倚欄生國恨拔劍狂呼,要即當頭猛醒!愿蘭閨野老,早明了弱肉強食,坐賈行商亦負起興民大任,方樂得金江夜月蓮沼風清。
如今,這副氣勢恢宏的長聯連同散落于會理歷史深處的其他珍貴楹聯,幸得當地著名書法家王坤先生(亦為筆者小學老師)精心搜集、整理,并親筆譽抄,最終付梓成書。王坤先生此心力之作,于保存地方文脈功莫大焉。
在川西南大地,千年古城之中,會理素與閬中并稱,享有“北閬中,南會理”之美譽。縱觀古今,一座城市真正的風貌與靈魂,不僅在于對城市格局、古建筑樣貌的尊重和保護,更在于對地方歷史文化底蘊的積淀和傳承。
無論新舊,城市的樣貌只是面子,而面子是要靠里子支撐的,面子是皮,里子是骨。面子可以仿造、可以做舊,甚至可以任意粉飾,但是里子一文化,卻無法復制,亦不容作偽。比如太赤霞之文武功夫,比如更早的會理先賢們所積淀的人文底蘊
文化,是一座城市永恒跳動的靈魂,唯有懂得尊重并悉心傳承自身歷史文化的城市,方能根基穩固,歷久彌新,真正昂然挺立于世。會理如是,天下名城,莫不如是。

《三星堆·古蜀學術史研究》
段渝主編 汪志斌 楊麗華 李桂芳 向野 ⑥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ISBN:978-7-220-14003-7定價:68.00元
本書是一部系統梳理三星堆文化及古蜀研究學術脈絡的專著,爬梳了三星堆遺址自發現以來的考古與研究歷程,對各位專家學者有關三星堆遺址和出土文物的研究進行評析。作者以重要學術研究為基礎,結合最新的考古成果,對古蜀國的社會結構、藝術成就等方面進行了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