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養心殿西次間佛堂東一間張貼了一幅書法貼落,文章通過立體式俯瞰該貼落所在的位置與其周圍環境,再從內檐糊飾的種類、分布回到該貼落本身,探析其病害原因,制定相應的修復方案,結合色譜質普聯用儀、纖維分析儀、數碼顯微鏡等科學設備,進行文物修復前畫心染料成分、紙張纖維、絹絲結構等項檢測;利用傳統修復手段,以呈現文物修復后的最終面貌。通過對該貼落修復流程的呈現,從而引申此類貼落在特定狀態下可應用的修復方法。
關鍵詞:養心殿;貼落;檢測;修復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2.006
1 鳥瞰養心殿的西暖閣
《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為明黃色地子絹本書法貼落,尺寸為155厘米×57厘米,用藍色絹邊鑲貼于養心殿西次間佛堂東一間北墻最左側的龍骨木格架上。墻后即一層佛堂通向二層仙樓的樓梯間。此書法貼落字跡、內容保存尚清晰完整,為館閣體書法作品,字體中正,用筆圓潤厚重,為晚清光緒朝大臣張亨嘉所作。
此文物貼落作者張亨嘉(1847—1911),字燮鈞,福建侯館人,清末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光緒九年(1883)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歷太常寺少卿、光祿寺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禮部左侍郎等,后任京師大學堂第四任大學堂總監督。張亨嘉通史曉理,善鑒藏書畫,博識雅好,致力于經學并注重新學。此文物貼落內容為“諸侯和于下,天應報于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①我釐(xǐ)②麰(móu),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大意是諸侯臣子在下相和,天道報應即吉祥和豐收,其中“降福穰穰”“飴我釐麰”俱是豐收盛足之意。題“漢劉向封事”③,款“臣張亨嘉敬書”,鈐印兩方,分別為白文“臣張亨嘉”和朱文“敬書”。
《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所在的養心殿位于紫禁城乾清宮的西南側,屬于內廷,始建于明嘉靖年間,至清康熙年間一直作為皇帝讀書、學習、休憩之所,并曾作為清宮造辦處作坊,制作御用器物。康熙帝駕崩后,雍正帝為其守孝入住養心殿,并逐步將其打造為理政、寢居、禮佛、祭祖、讀書的場所,這種集多功能于一身的居室構造特色符合滿族的文化習俗。養心殿的主殿由正殿(圖1)、東暖閣、西暖閣構成。其中西暖閣分前、后二室。南邊前室由西向東依次為三希堂、勤政親賢殿、西暖閣東間。北邊后室由西向東依次為西耳殿—梅塢、長春書屋、無倦齋;向北為西次間佛堂中一間,其東、西、北三面圍成了二層仙樓結構。整個養心殿區域共設有4處大佛堂,分別為西暖閣仙樓佛堂、東暖閣仙樓供龕和東、西配殿佛堂,另無倦齋又設兩處小佛堂(在西暖閣陳設檔的記載中只提及了佛堂中的無倦齋和長春書屋,由于涉及清帝的私人信仰問題,各大文獻中都刻意避諱了西暖閣中佛堂的存在)。
仙樓佛堂是完整且典型的藏傳佛教佛堂,其一層正中位置供奉無量壽佛寶塔(圖2)1座(乾隆十二年九月制),寶塔高約4.33米,為紫檀木7層八角閣樓式,每層有玻璃歡門8扇,內供奉黃銅無量壽佛8尊。佛堂二層為仙樓格局,掛供唐卡47軸,繪有五方佛、菩薩、佛母、護法神等造像。佛堂“上下層通為天井……從一層通到二層,使仙樓佛堂形成了以無量壽佛寶塔為中心的格局”④。養心殿西暖閣仙樓佛堂成為清帝私人信仰的場所,自雍正朝一直延續至宣統退位,經過乾隆一朝的改造,其內部的基本結構布局一直延續至今(圖3)。羅文華老師在《祭祖與禮佛:紫禁城養心殿一區的佛堂與清帝的信仰》一文中總結了西暖閣仙樓佛堂的特質:具有乾隆帝個人色彩,保存了乾隆帝早期佛堂陳設的原狀和思想,構成了祈壽和禮佛雙重功能性的空間,佛堂設于養心殿西暖閣內北部遵循的正是滿族文化傳統⑤。在此不展開詳述。
踏入西次間佛堂東一間面朝東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明黃地灑金蠟箋咸豐御筆貼落,相伴其左右的是一副梅紅地灑金蠟箋貼落對子“研精固得趣,契理亦忘言”。向右面朝南墻,從右到左依次是《黃鉞書陸機文賦貼落》(花卉紋粉箋)、《沈振麟繪犬蝶貼落》(紙本設色)、《吳士鑒書明羅倫奏疏貼落》(黃地絹本)。繼續向右朝西,穿門而過便是佛堂中一間,可見佛塔直立于中間。再回佛堂東一間面朝北墻,由右向左依次是《陸潤庠書宋韓琦諫垣存橐序》(朱地絹本)、《鄭沅書宋陳彭年大寶箴》(朱地絹本)、《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黃地絹本)(圖4)。單是一個小小的佛堂次間,三面墻上就裱糊了8件(套)貼落。
2 古建內檐裝飾—貼落
清代養心殿的內檐裝飾基本由內務府裱作完成,部分由如意館裱匠完成。康熙朝于養心殿東暖閣設立內務府造辦處裱作,后來移至南裱房,乾隆朝將二十八作歸并五作,其中裱作并入匣裱作之中,此工序架構一直延續至光緒朝。
“裱作”,涉及書畫裝裱和古建內檐裝飾,是清宮官式建筑營造中的最后一道工序,清宮內務府檔案中亦作“裱糊”“糊飾”。裱作狹義上指墻壁、頂棚、梁柱、隔扇、門窗等建筑構建以紙張或織物進行糊飾,廣義而言涉及室內貼落、匾聯、天花、博縫(裱作構建的一種,用織物包裹的紙條、棉花或紙合背擋住門窗與隔扇的縫隙,起到防風、防蟲、保暖的作用)、鏃花(裱作工藝的一種,主要是用鏃刀在紙上鏃出帶有吉祥寓意的紋飾圖案,多應用于頂棚的頂花、叉角花)⑥等。
清宮古建內檐裝飾按照活計類型整體上分為棚壁糊飾和裝飾性書畫糊飾兩類,貼落屬于后者。紀立芳老師通過對養心殿裱作檔案的整理總結:“內檐裝飾性書畫糊飾,主要是指對宮廷內檐墻壁上的御筆臣工的書畫、匾聯等項的托裱、包鑲(畫心四周鑲貼藍色綾或絹條以裝飾)、張貼及揭取……養心殿相關裝飾類書畫主要有內檐匾、橫批、貼落、通景畫……掛對、楣子等。”⑦
貼落是一種類似于鏡心的裝潢形式,在乾隆年間的內務府檔案的記載中有張貼和落下之意,起初只為動詞概念,后轉化為名詞概念,特指這一裝裱形制。宮殿中的暖閣是由壁板分隔,且暖閣會繼續由壁板分隔室內空間,需要用書畫作品做平面與空間上的裝飾。這些采用實貼非懸掛方式進行裝飾的書畫作品即為貼落,“名人字畫不一定都作‘裱軸’懸掛,還可以‘實貼’,‘實貼’的好處不僅在于避免風吹晃動,更可依據需要靈活變化尺幅……因此可以把它看作是手繪的壁紙……成為具有實用性的室內裝飾藝術品”⑧。
清宮貼落類型基本可以歸為三大類:第一類是裝飾于窗牖、槅扇處,繪畫題材多為花鳥、小景山水,書法字體以工整的小楷為主,尺寸規格大多接近冊頁,少數類似條屏,作者多為宮廷畫師、詞臣,此類貼落多數帶有款識。第二類是大小各異,或斗方或橫幅、豎幅,無明確主題、內容較簡單,此類貼落多貼于墻角作補壁之用,與周圍環境相得益彰,若獨立成幅則難以構成完整的畫面。第三類是尺幅各異,但主題明確,落壁后仍適合裝裱成軸或其他裝潢形制的獨立書畫作品,此類貼落另有尺幅巨大更甚有占滿整壁者,稱作“通景貼落”。《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從主題、內容、規格形制上看,應歸于第三類貼落(圖5)。
3 病害分析與“術前檢測”
養心殿頂棚、墻壁、槅扇、門窗等構件上多有紙張、織物糊飾,比如壁紙、貼落、匾額等,這些內檐裝飾出現了塵污、蟲蛀、裂縫、離骨等10余種病害。與養心殿中的大多數貼落一樣,《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存整體塵積臟污、蟲洞密集、局部斷裂、缺損、絹身扭曲、邊角起翹以及藍色絹邊殘缺開粘等病害。故宮博物院自2015年12月18日啟動了“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后,由文保科技部書畫修復組主要承擔內檐糊飾類文物的揭取工作,其中面臨著諸多困難和風險,如“養心殿正殿明間和仙樓佛堂的積塵最甚,佛堂逾近百年來未經葺綴,貼落表面已滲入大量灰塵,同時,由于這些貼落大多業已失粘或空鼓,畫作與壁紙之間形成了兜狀空間”⑨。
蟲蛀在養心殿內檐糊飾文物的各類病害中為首害,養心殿西暖閣仙樓佛堂的蟲害最為嚴重,《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身處其中也難以幸免。西暖閣隔斷密集、結構復雜,佛堂入口狹窄、通道曲折,空間相對密閉、空氣流通不暢(自宣統遜位至保護項目啟動前一直處于封閉狀態),加之佛堂中央供奉的佛塔遮擋了來自北窗的大部分光線,使養心殿整體環境濕度較大且昏暗幽閉,這為皮蠹、書虱等提供了生存繁殖的溫床。這加速了建筑內檐糊飾的糨性減弱、霉菌滋生。木結構裝修構件的木材,內檐糊飾如壁紙、貼落中糨糊的淀粉,棚壁紙張中的果膠等植物纖維,貼落等絹本畫心的蠶絲纖維,佛堂二層地面所鋪設羊毛地毯中羊毛的蛋白質成分,皆為害蟲提供了絕佳的食物來源。同時,害蟲的排泄物又滋養了霉菌等微生物,在兩者的共同作用下進一步損害了內檐糊飾乃至書畫貼落,且在絹本書畫貼落的修復過程中難以清洗和去除。“清代中期出現的以中藥糨糊防蟲的做法在晚期也消失……紙張的質量已不及清中期,歷史上棚壁裱糊打底用的苧布也已改為棉布”⑩。不難看出,清代晚期養心殿不再講究中藥入糊、裱糊紙張質量大打折扣。這也是加速這些內檐裝飾類文物如書畫貼落等發生蟲害和老化的重要原因。
在《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上遺脫的藍色絹邊中取樣,做染料成分分析。藍邊小樣下有粘連的畫心絹碎塊,畫心絹碎塊后連帶著命紙碎塊,因此,此實驗同時對畫心絹、命紙、藍色絹邊的顏色進行檢測。通過超高效液相色譜—四極桿飛行時間質譜(UPLC-QTOF MS)設備分析,獲得以下結論:“該文物樣品的藍色邊緣紙有工業染料孔雀石綠檢出,黃色畫心有天然染料槐米檢出,表面黃色紡織品纖維有工業染料橙黃Ⅱ檢出”k。
通過觀察遺脫的畫心命紙碎塊,眼觀其纖維形態,外加其老化后的酥脆質感,黏連糨子的厚硬手感,初步判斷命紙是皮紙。在命紙和褙紙上提取纖維樣本,將染色后的纖維試片置于XWY—Ⅷ型纖維測量儀(北京華倫科技有限公司)Olympus BX43顯微鏡下觀察,放大倍率為10X(圖6、圖7)。根據Herzberg染色劑所染顏色及纖維形態特征鑒別,命紙紙樣中發現了龍須草的表皮細胞和麥草的薄壁細胞,褙紙紙樣的植物纖維為皮纖維。因此判定命紙為宣紙,褙紙為皮紙。
就該文物貼落的整體傷況而言,雖無大面積缺損,但蟲蛀洞口繁碎密布,局部連接成片,畫心四周多處局部缺損,缺口的臟污積塵伴有蠹蟲的排泄物,正下方靠近邊緣位置有一道較長的橫向斷裂口,尚未完全斷開,且整體字跡保存完整(圖8)。因此,蟲洞密布連接成片處、缺損處、斷裂處,仍需找尋絹絲經緯結構、密度、厚度相似的絹塊,染制與畫心絹顏色傾向一致時進行補配。通過使用3R-MSA600A便攜式數碼顯微鏡(3R集團—北京愛迪泰克科技有限公司),放大倍率設定為200X,觀察畫心原絹的絹絲經緯為單雙股結構,經緯距約930微米×629微米的絹絲密度。找到庫房中由湖州雙林定制的一批老絹,其中有絹絲經緯亦單雙股結構,經緯距約850微米×609微米,為補絹中絹絲稀疏且與文物畫心原絹密度最相仿者。
4 病篤延醫 隨手而起
《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的畫心絹色澤通透明亮,傾向于明黃色。清宮內務府廣儲司檔載有明黃色染織配方,主要配料是槐子(槐米,國槐樹未開花時采收的花蕾)、黃椂木(黃櫨的枝材,黃色染料的一種)、白礬(明礬,傳統的金屬離子媒染劑,輔助織物纖維吸附色素,固色作用),但無染制工藝的記述。“從目前能夠查到的檔案來看,染‘明黃’的染料配方基本相同……按照?、槐子、黃椂木與白礬比例16∶12∶2∶3的染料配方……結合清代染料配方,借鑒古法染色工藝,參考現代染色工業技術,設計并進行了數百次‘明黃色’復染實驗……染料的產地、染料的預處理、染液溫度等等因素都會影響成品顏色”l。然而,基于畫心染料檢測畫心中有天然染料槐木、工業染料橙黃檢出的實驗結果,“對于染料槐子的預處理,對比生槐子與炒制過的槐子,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生槐子染制的顏色偏紅”m。所謂生槐子染制的顏色“偏紅”,實際是指相對于炒制槐子所染制的顏色偏暖。相較用傳統色藤黃、赭石、花青、墨相配來染制補絹,用天然槐米煮水、煮絹,經淡礬水固色后補絹色澤通透明亮,與貼落的畫心原絹色澤更加趨同。但仍需注意的是,用槐米染制后的補絹即使色澤通透明亮(圖9)、趨于畫心色澤,顏色深度也必須弱于原畫心絹,否則畫心補口周圍會因畫心原絹與補絹顏色疊加變深而出現“黑圈”。
清洗該畫心前的“一除二固”。對于文物的保護和安全性而言,物理除塵方式為首選。使用博物館專用除塵器(MUSEUM BLOW VAC ELECTRONIC-MUNTZ 555-MU-E HEPA GS),調節至最小風力后,將文物貼落正反面的較大粒灰塵吸除。文物貼落的畫心為絹本材質,藏匿于絹絲纖維縫隙中的極細小粒灰塵難以被吸塵器吸除,第二步選用多功能除塵布n除塵(圖10)。此過程中使用工具時要輕沾勿擦,尤其是糟朽酥脆的織物類畫心,以防大顆粒塵土劃損織物纖維進一步損傷文物。可先尋一塊宣紙頭噴水使其微微潮濕,接著打潮多功能文物除塵布,輕沾文物上的細塵,其超細纖維即可吸附細塵。
清洗畫心前需做加固保護,一是加固畫心的書法墨跡,二是加固畫心絹與命紙黏接。用手指蘸濕布微潮,輕蘸書法墨跡,淺試墨色是否有掉落現象。根據畫面具體情況斟酌,配兌2%濃度的明膠液進行整體顏色加固。該文物貼落的特殊性在于畫心為裱托后書寫,書法墨跡一并落于絹和命紙之上,因此該貼落的畫心為絹、紙(命紙)一體,絹與命紙不可分離,否則書法墨色失神、筆跡缺失。但因文物年久失修,絹與命紙之間的黏性減退,加之多種病害困擾。于是考慮選用“滾糨法”處理,即用彈軟的羊毛刷蘸較濃的糨水涂刷于畫心正面(圖11),并隔水油紙反復排刷(圖12),使糨水充分滲透于畫心絹和命紙之間,使畫心的絹、紙重新統一成一個有機的整體。此法需把握好糨水的稠度,稠度不足會使絹心與命紙的黏結度不足,過稠則使畫心變得僵硬蠢拙。
用60~70度的溫熱水濕透貼落的褙紙,之后翻面使畫心朝上,繼續用溫熱水淋洗畫面并用羊毛刷輕輕向外趕出畫心上汪積的水,通過清水帶走畫心殘留的臟污雜質,用毛巾吸附畫心上剩余的積水,隨即卷起毛巾向外趕動,再次吸走臟污。此時畫心已潮透,用鑷子輕輕揭去貼附于畫心四周的藍色絹質殘邊。
“翻水油紙”加固畫心。加固該畫心的水油紙可選用化纖紙替代,化纖紙更加薄而透氣,滲透性佳、吸附能力強。將整張的化纖紙裁割成若干塊,目的是分散整紙的拉力以保護畫心。將小塊的化纖紙覆蓋于畫心上并用厚糨水將其涂刷平整,使糨子滲透到化纖紙與畫心之間粘結,小塊的化纖紙張張搭接,直至覆蓋整個畫心,隨后在化纖紙層上加托一層單宣。宣紙層上涂刷糨水,接著將整體翻面使貼落的褙紙朝上,用棕刷反復排刷褙紙面使貼落與裱案貼實。最后慢慢將褙紙揭除。由于畫心有多個較大面積蟲蛀缺損并伴有頑固性蠹蟲排泄物臟污以及裂口,需要在這些傷況處補絹,因而這些局部傷況處的命紙層仍需揭除(圖13)。
補畫心絹用碎補法和細補法處理。畫心中分布稀疏且細碎的破洞,以蟲洞為主,洞口直徑大多在5毫米左右,將補絹裁剪成小碎塊直接貼補即可。畫心絹有破口面積大且形狀不規則或蟲洞密集成片的情況,用細補法處理,將補絹覆蓋在絹心破口上,用鉛筆隨破口或成片蟲洞的外形勾勒出大輪廓并將其剪下;破口上涂抹糨子,將剪好的絹塊補貼其上,隨即在補絹上補涂一次稀糨糊,使之滲透加固;待所有破口補畢,在已晾干的補絹周圍刮出“斜坡”,即作“括口”處理,不可因補絹自身的切截面出“坎”。另外,畫心兩個長邊有部分因殘邊的脫落而遺失,殘缺不全的邊緣仍需用補絹裁成條狀補全。接下來的補紙,單宣仍用槐米煮水的色湯染制,色澤保持明亮,補于補絹之上。補紙覆于補絹上貼實,并用馬蹄刀隨(補絹)形挖下,剔除多余部分;待補紙干燥后仍需刮口,使之與周圍厚度一致,手感光滑平順(圖14)。最后加托整張的新命紙,新命紙以單宣做舊(用墨、赭石、藤黃、花青調配染制),呈舊深米色,增添古拙沉穩氣息。托好命紙后四邊加貼局條,使整體平勻一致,便于上壁(圖15、圖16)。
揭去畫心正面加固的化纖紙后,待貼落徹底干燥。調配濃度適宜的膠礬液,清沈宗騫著《芥舟學畫編》有云:“礬如數而膠不足,則墨痕水溢如暴;紙膠如數而礬不足,則墨痕上覆之變脫。”膠礬液涂刷于畫心背面,用棕刷墊隔水油紙充分排刷,使其滲透至畫心,確保干燥后不致畫心顯現礬光。介于補絹已有黃色基底,全色所用之色以赭石、墨、花青調配,其中以赭石色為主基底,適入微量墨色與花青色增添沉穩與舊氣。手法上講求“干、濕筆”并用:遇大塊匍匐失色者,需濕筆敷薄色層層烘染,點染找勻;遇豆粒星點大小者,爭求渴筆厚色一補到位,寧淺勿深。總之,干濕靈活、深淺自然、氣韻渾然,以求“四面光”的色澤效果(圖17)。
《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原邊殘缺不全且酥脆老化嚴重,因此不再沿用,配以與原邊材質相同的絹料進行染制。據前文所述,藍邊通過染料檢測分析有工業染料孔雀石綠檢出,此染料有毒,對人體健康不利,因而藍邊的染制可選用植物染料。將備好的絹料浸于經煮制的槐米湯片刻,再浸于靛藍液中泡染,直至色彩飽和度與原絹邊相近。絹料經單宣托裱后,經天藍、花青、赭石、藤黃、墨配制的混合染料加染一遍,增其色澤、追其舊氣,使其與原絹邊色彩傾向、飽和度、明度趨于一致。最終裁剪新染制的藍絹邊,使其寬約4.3厘米(圖18)。
鑲活、覆活,即鑲貼綾或絹邊和覆褙,貼落可先覆后鑲,兩個步驟連帶完成。由于該貼落修復后入庫存放,不再回帖原位,因而在褙紙的選擇上可用兩層單宣替代原本的兩層高麗紙。用單宣作褙紙的優點如下:一是單宣與畫心的黏結度高;二是單宣薄于高麗紙,覆褙后貼落整體薄而平軟。貼落覆褙后,緊接著將已裁好的新絹邊按照該貼落畫心四周遺留的原邊貼痕進行鑲貼,貼邊先長后短,并用角尺衡量,以確保長邊與短邊之間為精確的直角,整體規格尺寸與修復前保持一致。畫心經鑲活、覆活后,最終完成該文物貼落的修復,從而使其面貌修舊如舊,氣韻色澤渾然統一(圖19、圖20)。
5 結語
《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的修復和裝潢完成,使文物帶著厚重陳舊氣息和歷史歲月痕跡的同時恢復了以往的“妝容”。為了使文物得到更好的保存,將不再回帖原位,而是將其放置于恒溫恒濕的文物庫房中存放,用高清掃描的復制品張貼在文物原陳列位置。《張亨嘉書漢劉向封事貼落》的修復是以傳統書畫修復、裝潢技藝為主,結合利用現代化儀器設備和科學檢測方法,對該貼落原材料的成分進行分析驗證,從而合理使用修復材料,使用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滾糨法,最大程度還原文物本身,提升了該件貼落的自身文物價值,并為此類明黃地、粗絹、畫心為絹紙一體的書法貼落的修復提供了一定的參考價值。同時,也為清史料、材料學、美術學等領域提供了一定的資料信息。■
注釋
①飴:原意指麥芽制成的糖漿,筆者推測“飴”字在此名詞作動詞用,譯為食用、飲用。
②釐:古同禧,吉祥之意。
③“封事”即密封的奏章、機密文書,在古文獻中多稱“上封事”或“奏封事”。應劭.漢官儀:卷下[M]//孫星衍.漢官六種.北京:中華書局,1990.
④王子林.佛堂伴君側,聞清凈妙香:養心殿仙樓佛堂的原狀陳設[J].紫禁城,2006(7):54-57.
⑤羅文華.祭祖與禮佛:紫禁城養心殿一區的佛堂與清帝的信仰[J].故宮博物院院刊,2022(1):89-103,134.
⑥紀立芳.外王內圣:從養心殿區建筑內檐糊飾淺析明清帝王宮室內檐裝飾風格之變遷[J].建筑學報,2008(10):42-46.
⑦⑩紀立芳,方遒.養心殿區域清宮內務府裱作檔案述略[J].故宮博物院院刊,2020(10):166-179,346.
⑧聶卉.貼落畫及其在清代宮廷建筑中的使用[J].文物,2006(11):86-94.
⑨故宮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古書畫修護組.養心暖閣春意煦時花新句上墻來 養心殿內檐書畫保護性修復[J].紫禁城,2019(12):63-80.
k故宮博物院文保科技部預防性保護實驗室,實驗人:張云。
lm王允麗,王春蕾.清代紡織品中明黃色色彩研究[J].故宮博物院院刊,2022(5):122-132,139.
n王允麗,王春蕾.“多功能文物除塵布”在文物保護中的應用[J].中國文物科學研究,2021(2):6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