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詩禮堂是一座五間大殿,位于孔廟東路古建筑群中,處于承圣門里,由孔子故宅發展而來;是追念孔子教育兒子伯魚學“詩”習“禮”的地方,以示后人不忘孔子在庭之訓。孔子后裔將學“詩”習“禮”奉為祖訓,發揚“詩禮傳家”文化。詩禮堂院內存有的古建筑、刻石、匾額、古銀杏等歷史文化遺產,是孔子家教文化的優良載體。發掘、宣傳和利用好詩禮堂現存的歷史文化元素,有利于現代社會的人們從中汲取家庭教育知識,提升公眾對優秀傳統家風家教文化的認知水平,提高人們對家庭教育的重視程度。這也是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新時代家庭家風家教建設研究的有益補充。
關鍵詞:“詩禮文化”;“詩禮傳家”;詩禮堂;文化載體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3.037
《論語·季氏》篇記載了陳亢問一得三的故事:陳亢問孔子的兒子孔鯉,“你從你父親那兒得到過什么非常規的教育嗎?”孔鯉答:“父親沒有對我進行特殊教育。但有這么一天,家父一個人在庭院,我從他面前恭敬而快步經過時,他問我:‘學過《詩》了嗎?’我回答:‘沒有’。他教導說:‘不學《詩》就不能很好地與人交流’。于是我回頭就開始學習《詩》。再后來的一天,當我又從他面前經過時,他問我‘學習《禮》了沒有?’我回答:‘還沒有’。他又說:‘不學《禮》就難以立足于社會’。于是我回去抓緊時間學習《禮》。只有這兩件事。”陳亢回去后逢人高興地說:“我問伯魚一個問題,卻得到了三點收獲。既了解了學《詩》的道理,又了解了學《禮》的道理,還了解到君子不偏向自己兒子的道理。”之后,孔子后裔將學“詩”習“禮”奉為“祖訓”,自稱“詩禮傳家”。元初,孔子的五十三代孫孔治為追念此事,始建紀念堂,取名“詩禮堂”,以示后人不忘先祖的在庭之訓。明弘治年間對詩禮堂進行了重修擴建,再后來的清朝又對其進行了改建和補充,形成了如今的基本面貌。
詩禮堂在清代最受推崇,主要被用來作為祭祀前演習禮儀的場所,康熙、乾隆兩位皇帝也先后在此聽取了孔子后裔講解國學經典。乾隆皇帝還為詩禮堂頒賜了“則古稱先”和“詩禮堂”的匾額以及“紹緒仰斯文識大識小,趨庭傳至教學詩學禮”的楹聯。詩禮堂院中遺存的一株唐代國槐和一對宋代銀杏樹較為著名。上好的銀杏果曾被作為祭孔的祭品,還在孔府菜肴中被開發為名菜“詩禮銀杏”,用于追念孔子的“詩禮庭訓”。
1 “詩禮文化”的內涵
“詩禮文化”,是通過“詩教”“禮教”“樂教”三位一體的教育體系所達到的一種文化及文明形態,是我國禮樂文明的基礎。“詩”以《詩經》為代表,是一種藝術化的綜合文化資源,《論語·陽貨篇》中記載:“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詩教”可以幫助人們認識社會、認識自然、抒發情感、學會與他人相處;既能教人孝敬父母,又能教人怎么實現抱負;還關乎人格修養與人倫綱常,是家庭和睦、事業發達、穩定社會秩序的保障。簡要來說,“詩”不僅具有修身養性的功能,也具有使人掌握安身立命技能、明白人倫大義、學習治國之策的社會功能。“禮”以《儀禮》為代表,包含了維護社會秩序和諧穩定的規則要求及人倫道德層面的規范。“樂”是以雅樂、歌舞為主的表現形式,起到中介和調和的作用,使得“詩”與“禮”更好地交融和被人接受。“詩教”是其中的核心內容。自西周初期開始,周人開始將“詩”與“禮”“樂”結合,在對貴族子弟的教育過程中,自然形成了“詩教”“禮教”“樂教”結合的教育體系①。在傳統社會中,“詩”“禮”及“樂”是既互相促進而又融合發展的關系,并在之后的發展中日益形成了“詩禮文化”。
2 孔子“詩”“禮”家教文化的起源
孔子注重“詩”“禮”教育,孔子教導兒子:“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被后世稱作“詩禮庭訓”或“詩禮垂訓”。《論語·陽貨》中記載子謂伯魚曰:“汝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孔子教育兒子不學習《詩經》就難以透徹人生,同時要求弟子們學《詩》、用《詩》、論《詩》,但不是單純地為了文學性上的審美、抒情,主要是為了興發、啟動人內心的善、仁。例如,北宋理學家程顥、程頤所著《二程全書》云:“夫子言‘興于《詩》’,觀其言,是興起人善意,汪洋大海,皆是此意”。儒學思想核心即是“仁”,培養仁德是成人教育的基礎,如《論語·八佾》稱:“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為政》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詩”蘊含著至誠之心,正是行禮、作樂的前提條件。《禮記·經解》中記載子曰:“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筆者認為,這就是孔子重視“詩教”的原因。
“禮”是規矩,“不以規矩,何以成方圓”,規矩存在于生活、社會、文化、政治等方方面面。《四書章句集注》中曰:“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故學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為事物之所搖奪者,必于此而得之”。通過“詩教”觸發的真情實感即“誠”是學習禮儀的基礎,學習“禮”則是為了更好地表達個人情感,所以“詩”與“禮”是緊密關聯的②。“禮”,是具備君子人格的外在體現。
“成于樂”,“樂”可以陶冶人的性情,蕩滌邪念,消融煩躁;君子人格的養成過程也是人性的打磨過程,做到心懷“仁愛”之心,而又能欣然接受道德、制度約束,進退有節,那么“樂”作為性情與禮制的調和劑是非常必要的。雅樂、歌舞能夠調和性情與禮制的矛盾關系,一方面使性情不失于泛濫,另一方面又不使道德、制度約束顯得過于嚴酷,使君子人格養成過程趨于中正圓融。儒家“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成人教育理念,其目的是將人從自然人格的人轉化為擁有完滿君子人格的人③。
孔子“詩禮庭訓”的典故對孔氏一門形成啟德向善、遵規重矩的家風產生了深遠影響,也為我國傳統優良家風教育文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家和則國和,族興則國興。”《申鑒·政體》中載:“天下之本在家”,家庭教育應該把成員的“德育”放在首位,通過“修身”實現“齊家”,進而實現“國治天下平”。從春秋時期孔子的“詩禮庭訓”到明代萬歷年間孔尚賢制定的《孔氏祖訓箴規》,以儒家思想為宗旨的孔氏家訓,一直是孔氏族人的行為指南和道德規范,孔子后裔一直恪守“詩禮傳家”、孝悌忠信的祖訓,塑造了孔氏族人溫文儒雅、質樸正直的品格,形成了孔氏家族啟德向善、遵規重矩的家風。自孔子始,孔氏族人修身齊家、修己達人、為政以德的事跡不絕于史,以“禮門義路家規矩”著稱于世。孔氏家風對子孫的要求歸納起來就是“尚詩禮、重倫理、善治家、為良吏、急國課”。
3 詩禮堂成為“詩禮傳家”文化的象征
3.1 詩禮堂的歷史演變
春秋末年(前479)孔子病逝,魯哀公為其書寫悼詞。孔子歿后的第二年(前478)魯哀公下令將孔子生前居住的三間茅草屋立為孔子的祀廟。《史記·孔子世家》載:“故所居堂,弟子內,后世因廟,藏孔子衣、琴、車、書,歲時奉祠。”《孔氏祖庭廣記·崇奉雜事》載:“魯哀公十七年,立廟于舊宅,守陵廟百戶即闕里。先圣之故宅,因先圣立廟自此始也。”隨著孔子思想受到當權者的日益重視,孔廟的規模越來越大,經歷代發展擴建形成目前的孔廟、孔府,使得孔子故宅逐漸隱于孔廟東路古建筑群中。起初孔子的祀廟稱為“壽堂”,較為簡陋,金代為紀念秦代孔鮒藏書之舉,又將壽堂改稱“金絲堂”。孔子要求兒子學“詩”習“禮”的典故為歷代推崇,元代初年,孔子后裔孔治“作堂私第,名以詩禮,示不忘過庭之教”,始建了詩禮堂。這時詩禮堂與金絲堂共存于孔子故宅區域。明代弘治年間大修孔廟將金絲堂遷往孔廟西路,1504年在其原址上將詩禮堂進行了重修擴建。另外,詩禮堂東側建有廂房9間,為禮器庫,用來儲放祭祀用的器物。清代康熙、乾隆兩位皇帝來孔廟朝圣期間都曾在詩禮堂聽孔子后裔講解經書。詩禮堂前的院落開闊,曾被用于作為祀儀演習場所,祭孔大典前,贊禮生都要在這個院子里演習禮儀,做好充分的準備。
3.2 詩禮堂院內歷史文化遺產的風格特點
進入承圣門,迎面的5間正殿便是詩禮堂,為綠瓦懸山頂,由十余根立柱支撐(圖1)。中國木構古建筑的結構特點—“四梁八柱”在詩禮堂正殿呈現得淋漓盡致。綠瓦朱甍、彩繪斗拱在歲月的洗禮下古色古香、韻味十足。與孔廟其他殿、堂不同的是詩禮堂正殿南側的向陽面全開放無遮擋,正中間一間的陰面設置為后門,使整個正殿顯得通透而敞亮。從詩禮堂正殿建筑風格來看非常適合用于公開講學,體現了對孔子教育功績的尊重和傳承。詩禮堂內部裝飾也同樣體現了對孔子教育思想的推崇,“詩禮堂”三個金字匾額高懸詩禮堂正中(圖2)。另外,堂正中也曾懸掛“則古稱先”匾額,及一副“紹緒仰斯文識大識小,趨庭傳至教學詩學禮”的對聯,這是乾隆在公元1748年來到孔廟時題寫的。
乾隆皇帝還曾作《詩禮堂贊》,以御碑石刻的形式立于如今詩禮堂院東廂房禮器庫的屋檐下北起第二通(圖3)。碑正面載:“昔者趨庭,詩禮垂訓。維言與立,伊誰不奮。九仞一簣,愿勉乎進。御堂聽講,景仰圣舜。”乾隆皇帝稱贊了先師孔子的“詩”“禮”教育理念,肯定了孔氏家族的“詩禮傳家”文化。碑陰面載乾隆《詩禮堂六韻》詩一首:“書堂殿左陲,進講憶于茲。以立應惟禮,為言必在詩。義因陳亢發,名自伯魚垂。益切重來慕,還教欲去遲。唐槐宋銀杏,今日昔斯時。望道吾何見,徒存景仰思。”詩中陳述了“詩禮庭訓”典故的來龍去脈,表達了對先師的敬仰之情。同時也提到了院中的兩株宋代時期的銀杏樹和唐槐歷史悠久,它們有幸在歷史的長河中佐證了先師教育思想的偉大。碑的兩側為乾隆皇帝引用《論語·季氏》篇中“陳亢問一得三”的歷史典故,勸勉大家應該為詩為禮。此刻石頂蓋以云龍紋和卷云浮雕裝飾,四面刻字,非常華麗,呈現了皇家富貴氣象,文化藝術價值極高。
詩禮堂院內遺存的唐槐、宋銀杏、古檜柏,古樸蒼勁,增強了詩禮堂的歷史文化氣息。據《孔府檔案》記載,元初孔子第五十三代孫孔治在建造詩禮堂時,看見堂前一對銀杏樹蒼勁挺拔,雌株果實碩大豐滿,便叫人摘下來烹飪食用,后人取名為“詩禮銀杏”。雖歷經千余年,如今銀杏樹仍枝葉茂盛。詩禮堂承載了孔子重視“詩教”和“禮教”的教育理念,圣裔“詩禮家風”教育文化的內涵。另外古人創造性地將“詩禮文化”內涵賦能于承圣門東西兩側的銀杏樹,成為獨特的“詩禮傳家”文化符號。
孔子故宅是孔子最早開辦私塾講學的地方,在此孔子開創有教無類的教育先河,同時此地誕生了較多孔子教育弟子及家人的優秀教育理念、思想。詩禮堂所在地正是孔子故宅所在地,因此在詩禮堂進行優秀教育方法、理念的宣講傳播具備豐富的象征意義。詩禮堂院處于孔廟東路古建筑群中,與中路古建筑群相比,較為獨立僻靜、寬敞明亮,正殿又是典型的古代大講堂建筑風格,因此從實用性方面考量詩禮堂也是絕佳的開展人文教育活動的場所。詩禮堂院內的碑刻、匾額等實體文物同為“詩禮文化”的重要載體,當詩禮堂作為教育場所發揮教育功能時,這些配套文物能夠提供直觀的歷史文化支撐,如可以使人對“詩禮文化”產生深刻的第一印象。院內的古樹名木在四季中變化著不同的景色,從正殿向四周看去美輪美奐,使人心曠神怡,也能增添人文教育課堂的活力。
值得指出的是,詩禮堂院內的宋代銀杏樹是珍貴的“活著的”文物,流傳千余年的自然奇觀,有著深刻的歷史文化價值,是另一人文教育活動的優良載體。“詩禮銀杏”雄株生長在承圣門內東側,雌株生長在承圣門內西側(圖4),在做好古銀杏樹本體保護、復壯的基礎上,對其優質種質資源進行采集、培育,將其擴繁幼苗開發為傳播“詩”“禮”家風教育文化的載體。“詩禮銀杏”擴繁苗作為新型的文化創意產品,具備鮮活、靈動的特點,在對銀杏苗的日常養護過程中可促使人們深思其背后蘊含的精神文化價值,生活中不斷強化“詩禮印象”。以“詩禮銀杏”擴繁苗為載體進行文化傳播有助于進一步喚醒人們傳承和發揚中華民族優良家風教育文化,以及營造良好家庭教育環境的使命感④。曲阜市古樹名木保護中心研究了古銀杏樹種保存的方法及種植技術,著手建立了“詩禮銀杏”種子繁殖的技術體系,在文化傳播交流活動中將“詩禮銀杏”擴繁苗贈予各方人士,取得了較好的社會效益。
4 結語
孔廟詩禮堂院本是孔子故居所在地,具有孔子教育兒子學“詩”習“禮”的歷史典故。歷代人們對此處紀念堂極為崇敬,至今猶存文化價值極高的古建筑、碑刻、匾額、古樹等歷史文化遺產,是“詩禮文化”及孔子家教文化的優良載體。發掘、宣傳和利用好詩禮堂現存的歷史文化元素,有利于人們從傳統文化中汲取家庭教育知識,提升公眾對“詩禮文化”的認知水平,提高人們對家庭教育的重視程度。同時,創造性開展的將“詩禮銀杏”擴繁幼苗作為傳播“詩禮文化”的鮮活而又靈動的載體的工作,易于使孔子家教文化在當今時代廣泛傳播和深入人心。這也是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新時代家庭家風家教建設研究的典型案例。
注釋
①邵炳軍.從《詩經》與禮制的共生互動關系看“詩禮文化”的生成[J].江海學刊,2018(4):184-190.
②秦雨欣.“詩”“禮”“樂”:儒家“成人”教育的內涵論析[J].創新,2022,16(5):103-110.
③魏冰娥.儒家成人視閾中的“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J].孔子研究,2021(1):74-84.
④張志遠,曹勝磊,周付生,等.詩禮堂“宋銀杏”歷史文化考析及保護利用[J].環境教育,2024(5):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