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剛從哈佛大學畢業的經濟學博士斯彭思,將自己的博士論文發表于國際頂級的《經濟學季刊》上。這篇文章后來成了信號發射模型的經典之作,斯彭思也因此獲得了2001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這篇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文章提出了一個看上去非常“無聊”的問題:我們為什么要去求學讀書呢?
讓我們考慮這樣一種情境:你和你周圍的小伙伴們都想去本地一家著名的互聯網公司上班。這家公司需要很多聰明人,并且根據聰明程度來支付薪酬。你的小伙伴們有些很聰明,有些一般聰明,你們知道各自的聰明程度,但是公司在招聘你們之前并不知道。因此,你們和公司之間存在一種事前的信息不對稱。每個人都希望進公司拿高薪,但如何證明自己比別人更聰明呢?大家發現了一個好辦法,就是去讀書。一個人要想在學??几叻?,必須有很好的記憶力、推理能力和計算能力,而且越是聰明的人學起來越輕松,越是不聰明的人學起來越吃力。
當讀書成為一種證明自己的信號時,你會怎么選擇呢?這就要說到做出最優選擇的兩種規則。
首先,你需要權衡讀書的成本和收益。讀書的好處是,你證明了自己是一個聰明人,畢業后就可以到企業拿更高的薪酬。讀書的成本是,你耽誤了幾年時間,還要繳納學費,而這幾年去上班本來可以掙到一筆錢,這筆錢就是你讀書的機會成本。
其次,你需要考慮其他小伙伴和公司的策略。當公司把讀書作為挑選員工的手段時,如果有很多自認為聰明的小伙伴都去讀書了,那么你就需要比他們多讀幾年書,這樣才能將自己與他們區別開來。當聰明的小伙伴們都這么考慮時,博弈的結果就將是,讀書的年份越來越長,比如從大學本科讀到碩士,從碩士讀到博士。
兩種均衡
在這場讀書博弈中,斯彭思教授推斷,最終將形成兩種均衡。
第一種均衡叫“分離均衡”,就是不同類型的參與人通過發射不同的信號分離出來。很聰明的一群人先去讀幾年書,然后進公司工作,并且在公司上班后直接獲得較高薪水;而一般聰明的另一群人干脆不讀書了,一開始就進公司工作,從而獲得普通薪水。總之,不同聰明類型的人通過是否讀書發射了不同的信號。
這里的關鍵問題是,大家都是通過讀書來發射信號的時候,想要證明自己聰明的人,究竟要讀幾年書才夠?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取決于群體的智商分布,以及相應的分離成本和收益。如果一個群體中大部分人智商一般,那么少數很聰明的人只要上大學就足以將自己與普通人區分開了。如果一個群體中多數人都比較聰明,那么極少數超級聰明的人為了和比較聰明的人區別開來,他們必須讀完碩士或者博士。因此,讀書作為一種信號,實際上是一種連續變量,可以將兩種乃至多種人區分出來。
但分離均衡并非唯一的結果。如果有人發現,雖然花費了很高的代價去讀書從而證明了自己的智商,但是多讀書得到的高工資并不足以彌補讀書的成本,此時他就會減少讀書的時間,直到讀書的收益剛好等于讀書的成本。
當人們發現讀書帶來的好處和成本一樣多時,所有人都不再讀書了,或者所有人都去讀同樣多的書,然后寧愿被公司當作普通人支付普通薪水。
這樣的結果叫作“混同均衡”,即所有類型的求職者都發射同樣的信號,公司無法區分求職者的真實類型,只好按平均類型和平均工資來對待了。
過度證明
如果一個群體里大多數人為了證明自己不同于少數人,而投入大量資源去證明自己,比如都去讀博士,雖然信號發射會成功,但是從社會最優的角度講,這可能導致過度證明,浪費了寶貴的社會資源。因此,一個有效率的制度安排,應該避免每個人過度證明自己。
數年前,中國有兩家主要的網約車公司:一家叫“滴滴”,另一家叫“快的”。無論是消費者還是網約車司機,都希望選擇實力強的一家。但是當時的市場形勢并不明朗,對于大家來說,兩家網約車公司的實力強弱都是不對稱信息。于是,為了證明自己更有實力、市場規模更大,滴滴和快的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價格戰,開始了長達幾年的“燒錢”游戲。
后來,兩家企業宣布合并為一家企業,名稱就叫滴滴。
為什么兩家水火不容的企業突然就合并了呢?馬化騰透露說:“我支持滴滴,馬云支持快的。我們就像打仗,我們最高一天虧4000萬元。誰也不敢收手,一收手就前功盡棄了。最后我跟馬云溝通,在很多資本方的撮合下合并了?!?/p>
對于企業來說,價格戰就是一個發射信號的囚徒困境。如果不敢打價格戰,企業就會被市場認為是弱者,從而面臨被淘汰的命運。但是打價格戰又是一種雙輸的結果,這就是過度發射信號。
除了讀書,大家去考取各種證書,企業參與社會慈善活動,以及企業家擔任一些社會榮譽職務,都屬于發射信號??傊?,只要你能做到別人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你和別人就區分開來了,這就是分離均衡。
但是發射信號是需要成本的,如果發射信號的成本和區分之后的收益是差不多的,那么所有人都會選擇同一種信號或者干脆都不發射信號,這就是混同均衡。在極端的情況下,人們可能會過度發射信號,這會導致資源浪費。
(摘自上海三聯書店《一切皆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