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中,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實現了生態哲學理論范式的創新性突破,將“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升華為生態本體論的核心命題,構建了生態環境治理體系現代化的理論框架。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通過融合馬克思主義自然觀與中華傳統生態智慧,在認識論層面揭示了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辯證統一規律,在實踐論層面探索出生態資源向資本的價值轉化機制,推動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取得歷史性突破。通過系統闡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哲學邏輯架構,運用辯證思維指導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不僅能夠深化對新時代生態治理規律的理論認知,更為建構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生態倫理根基提供哲學支撐。
一、生態本體論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邏輯起點
馬克思主義生態本體論作為批判繼承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傳統的理論范式,揭示了有機自然與無機自然之間既對立統一又保持差異和邊界的辯證存在形態,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及其治理實踐提供了哲學依據。
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革命性轉向中,《德意志意識形態》通過對歷史前提的本體論重構,實現了哲學基點的根本位移。馬克思、恩格斯提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任何歷史記載都應當從這些自然基礎以及它們在歷史進程中由于人們的活動而發生的變更出發”。這種本體論奠基具有雙重規定性,既承認地質構造、水文地理等自然物質前提的客觀先在性,更強調這些前提在人類感性活動中發生的實踐性轉化。任何歷史性考察都必須建基于這些自然物質前提,同時把握其在人類對象性活動中發生的實踐性轉化,這展現了馬克思對舊唯物主義的辯證揚棄。
生態本體論絕非旨在確立人類文明與自在自然間的線性進化序列或層級隸屬關系,而是著力揭示社會歷史實踐與自然系統之間的辯證的交互性建構關系。因而,從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維度來看,生態本體論始終構成不可消解的元理論基底。這種本體論的優先性既體現為人類的歷史就是一個不斷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發展的歷史,也升華為社會關系與自然過程相互建構的元結構,即自然史與人類史是相互制約、緊密聯系和不可分割的。
生態本體論突破了傳統哲學中主體與客體的二元對立認知框架,提出了生態存在與人類實踐的辯證統一性,揭示了生命系統內部異質要素間既相互依存又持續演化的動態平衡規律。在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的理論創新中,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創新性融合了生態辯證法的認識論與方法論,形成了系統全面、科學嚴密的理論體系。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發表《共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重要講話,立足生態價值論和系統方法論提出“六個堅持”,深化了“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生態哲學內涵,開創了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新維度,創新推動形成了包含生態治理機制、綠色發展模式和生態安全戰略在內的系統性解決方案。因此,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不僅進一步深化了馬克思主義對自然界內在聯系的認識,也為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和全球生態治理體系建構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和價值指引。
二、矛盾分析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方法論指引
矛盾分析法以唯物辯證法的對立統一規律為基點,核心要義在于揭示矛盾運動構成事物自我揚棄與螺旋式演進的內在根據與動力源泉。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視域中,人與自然的關系呈現為辯證運動的雙重維度。
自然界的本體先在性與人類實踐的對象化能力構成矛盾關系的兩極。這種辯證張力在勞動過程中實現歷史性統一——自然界既作為物質前提條件規定著人類生存的可能閾限,又基于對象化勞動的中介作用,在物質變換中不斷展現社會歷史規定性,從而確證了自然史與人類史在實踐基礎上的辯證統一性。恩格斯認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他們的環境中并且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人與自然界的關系本質上是具有自我意識的生命體與其物質母體的辯證運動,當人類實踐突破自然承載力閾值,單向度的征服邏輯將導致主客體關系的異化,必然觸發自然系統的異化性報復。社會變革的根本動力在于其內在矛盾體系,具體表現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運動、不同階級間的利益對抗以及新舊社會要素的互動博弈等。這些矛盾關系的運動發展不僅推動社會歷史進程,更促進社會形態的更新迭代,構成社會有機體新陳代謝的客觀規律。
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歷史方位下,社會主要矛盾的歷史性轉變集中表現為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需要的結構性升級,其中優質生態產品供給與生態治理效能不足的矛盾已成為矛盾體系的關鍵維度。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要求發展范式必須實現從單一經濟增長向生態與經濟協同進化轉換,將生態福祉納入現代化建設的核心評價體系。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通過矛盾分析法揭示生態治理領域的矛盾本性及發展規律,在認識論層面探析人與自然異化關系的物質變換失衡根源,在價值論層面剖析人與人利益沖突的生態正義困境,在實踐論層面提出了行之有效的良方。一是挖掘“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經濟價值轉化規律,通過生態產品總值(GEP)核算體系破解資源詛咒。二是運用生態辯證法確立保護優先與綠色發展的協同演進機制,實現生態產業化與產業生態化的辯證統一。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深刻闡釋了生態生產力與經濟社會發展的共生邏輯,在哲學層面進一步厘清了生態與發展的辯證關系,超越了傳統二元對立框架。在唯物辯證法視域下,生態環境作為“綠水青山”的物質實在性,既構成經濟活動的自然基底,又通過系統自組織機制產生生態價值增值。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重要論斷揭示了矛盾對立面的動態轉化規律。若將生態系統的整體性、持續性納入價值評估體系,山水林田湖草沙的生態服務功能便可通過生態補償等機制與經濟收益相銜接,實現自然再生產與社會再生產的辯證統一。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從辯證唯物主義高度揭示了生態文明建設與經濟發展的內在辯證統一性,將生態系統自組織規律納入生產力范疇,既承認生態系統作為生產要素供給者的物質基底功能,更強調以自然資本增值為基礎的價值轉化機制,這正是“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命題的哲學內核。
三、系統思維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形式表征
系統思維是馬克思主義世界觀與方法論的具體呈現,其本質在于揭示系統內部要素的結構關聯性與整體涌現性之間的辯證運動規律。系統思維既體現為立足全局的認知框架,把握普遍聯系中的主次矛盾轉化規律,又表現為基于要素的優化配置與動態組合達成結構功能最優化,在質量互變規律中把握要素間非線性作用的協同機制。
馬克思、恩格斯以系統思維立足實踐,縱觀歷史完成了對“人類中心主義”在認識論上的超越,促使人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人只是自然的產物,是自然發展演化而來的,自然孕育了人類,人與自然共生共處。馬克思認為,“首先應當避免重新把‘社會’當作抽象的東西同個體對立起來”,要從社會有機體的視角把握人、自然與社會之間的整體關系,明晰自然是人類存在的基礎,人類發展不能忽視自然的價值,在對待自然的過程中要尊重自然規律和生態系統。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構建了人與自然關系的辯證認知框架,強調必須將這種關系置于物質世界普遍聯系的系統性語境中進行考察,批判了孤立割裂的機械論思維范式。自然界的本質屬性體現為多元要素通過非線性互動構成的動態有機體,其系統結構呈現為分工協作與功能耦合的自組織網絡。自然界各要素間通過能量與信息交換形成協同進化機制,使系統產生超越個體簡單疊加的整體性涌現效應。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系統思維特質集中體現為生命共同體理念的哲學建構、方法論創新與實踐整合三個維度,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治理范式。從本體論維度看,“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的論斷超越了傳統生態認知的機械論局限,將生態系統定位為有機體與無機環境協同進化的價值統一體,揭示了生態系統不僅構成人類實踐活動的物質基底,更通過能量與信息交換同人類社會形成共生網絡,其內在矛盾運動遵循質量互變規律與否定之否定規律。在方法論層面,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強調用系統思維看待問題的治理哲學,關注不同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一是通過要素協同規律構建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治理模式,如長江經濟帶“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所體現的治理觀。二是運用層級涌現特性建立生態修復與產業轉型的聯動機制。三是把握耗散結構特征推進制度體系改革,通過環保督察制度形成治理體系的負熵流交換。這種系統方法論突破了傳統環境治理碎片化的困境,實現治理效能的躍升。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展現出極為鮮明的系統性。在經濟領域,通過循環經濟示范區建設形成“資源—產品—再生資源”的物質閉環流動;在政治領域,構建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等制度,將生態理性嵌入治理體系;在文化領域,依托生態教育基地培育公民生態倫理意識,實現社會主義生態文明觀的價值內化。這種多維整合印證了“堅持系統觀念,從生態系統整體性出發”的治理哲學,本質是通過制度創新實現自然再生產與社會再生產的辯證統一。這種系統思維范式不僅為全球可持續發展貢獻了中國方案,更開創了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在21世紀發展的新境界。
作者王丹陽系中共河北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講師,博士;牟永福系中共河北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主任、治理現代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河北省政府特殊津貼專家,河北省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河北省哲學學會副會長,博士
責任編輯:周 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