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秦奕軒就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你怎么能做出這種糊涂事呢!”李虹驚恐地看著倒在客廳中央、胸口仍在汩汩流血的男人,哭著向兒子周朗喊道。
剛剛失手殺了人的年輕人卻異常憤怒:“誰叫他羞辱你,死了也不可惜。”聽著窗外由遠及近的警笛聲,李虹哭得更厲害了……
相依為命,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時年20歲的周朗,10歲那年,父親周斌因為一場意外突然離世,他便隨母親李虹來生活。
李虹娘家經商多年,她和家境相當的周斌結婚后,于第二年生下了兒子周朗。周斌年長李虹7歲,對年輕的妻子呵護有加,物質上更是有求必應。所以,李虹從未吃過生活的苦。
可天有不測風云,丈夫陡然離世,讓無憂無慮的李虹一度陷入抑郁。盡管丈夫留下了一筆相當豐厚的遺產和多處房產,讓她和兒子生活無憂,可李虹還是覺得沒有安全感。
因此,李虹把周朗看得比命還重,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無論是上學放學,還是上培訓班,李虹都是親力親為,寒來暑往從沒落下一天。她也從不允許周朗和同學單獨出去玩,總擔心周朗會出什么意外。
周朗一直很聽媽媽的話,但男孩子總有調皮的時候。上初中時,有一次周朗所在的培訓機構突然停電,周朗沒有告訴李虹,就偷偷和同學去打電玩了。
李虹沒接到孩子,撥打周朗的電話手表也沒人接,她驚慌不已,當下就跑去報了案,在派出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后來,在警察的幫助下,李虹終于找到了周朗。
原來,周朗把手表調成了靜音模式且放進了書包里。李虹抱著周朗哭得渾身顫抖,“你爸爸已經不在了,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了,如果你再有個什么事,媽媽也活不下去了……”李虹痛哭的畫面深深刻進了周朗的腦海里,他再也不敢惹媽媽生氣了。
此后,周朗不再和同學有過多的交往,除了上學,幾乎都和母親在一起。李虹為了兒子也不交際,母子倆就這樣相依為命直到周朗高中畢業。
2022年,周朗順利考入一所大學。實際上,以周朗的分數,大可以報考外地更好的院校,但他不想離母親太遠,選擇留在了本地。
李虹雖然已經42歲了,但依舊容貌姣好身材有致,看上去比同齡人年輕得多。正因如此,李虹身邊總不乏追求者。以前,因為周朗太小,李虹都一一拒絕,后來周朗大了,李虹也覺得自己該找個伴兒了。
周朗也明白,母親再婚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他希望母親能找個真心實意待她的伴侶。可李虹一連兩段戀情都以失敗告終不說,還被對方弄得痛苦不堪。
周朗記得,母親那次與一個姓錢的男人分手后,在家里痛哭流涕,甚至還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哭著對周朗說:“兒子,這個世界除了你爸爸,我只能靠你了。其他男人都靠不住,都是別有用心……”看著母親這么痛苦,周朗也很難受。
周朗記得小的時候父親也經常教導他:“你現在是小男子漢了,要好好保護媽媽!”父親離世后,母親因經受不住打擊,經常向當時還不過十來歲的周朗傾訴心情,時間長了,周朗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就是家中的頂梁柱,母親的保護傘。
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周朗對家里的財產情況全面了解后,奶奶曾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你媽媽性子單純,容易被人騙,你可要把這個家看好了。”周朗越發覺得自己責任重大,要把母親照顧好。
后來,周朗從母親口中得知,那兩個男人不是嫌她管得太嚴,就是嫌她疑心太重,才跟她提出的分手。但周朗還是安慰母親:“你不要聽那些男人胡說,他們就是從你這撈不到好處,才找的借口。”李虹笑著說,還是兒子最貼心。
之后,李虹依然會時不時去相親,或者試著交往男朋友。只要覺得不錯的,也會第一時間介紹給周朗認識,讓周朗替自己把關。遺憾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入周朗的眼。
屢屢失敗后,周朗就跟母親說:“既然找不到像爸爸那么好的男人,就不要再找了,我們倆過是一樣的。”李虹卻笑著反駁:“你將來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我怎么辦?”
周朗卻認真道:“我才不談戀愛不結婚呢,我答應過爸爸要照顧你的。”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李虹想到兒子都已經上大學了,仍舊獨來獨往,也不像其他男孩一樣喜歡和同學一起打游戲、打球、聚餐,甚至長期宅在家,李虹心里有了一絲擔憂。
嚴防死守,誰都進不了的母子世界
2023年11月的一天,在學校自習的周朗接到母親的電話,稱她正好在學校附近辦事,約他出來吃個飯。周朗欣然前往,然而剛一推開包廂的門,周朗就看到母親身邊赫然坐著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且兩人相談甚歡。
按照過去的“經驗”,周朗下意識地認為,母親這是又要把新男友介紹給自己了。周朗的臉色當下有些難看,故意輕咳了一聲。母親這才趕忙將他迎到座位上:“你怎么才來,害秦老師久等了!”
那位秦老師也微笑著向周朗點了下頭。雙方互相介紹后,周朗得知秦老師全名叫秦奕軒,本校研究生畢業后留校任教。
“人家比你大不了幾歲,也算是你的學長和老師了,以后你們可以多交流交流。”李虹表現得十分熱情。周朗卻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們是怎么認識的?”李虹這才告訴了他緣由。
自從他上大學后,李虹覺得自己空出了大把的時間,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卻發現,這么多年,自己竟然連個要好的朋友都沒有。可她又不想打擾周朗學習,就在網上閑逛,發現了陪爬這種業務,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認識了兼職做陪爬的秦奕軒。
得知秦奕軒跟周朗一個學校后,她立刻就下單了。沒想到,秦奕軒不僅經驗豐富,而且性格也好,全程都把李虹照顧得無微不至。“你不知道,小秦照相技術可好了!”說完,李虹還把手機里的照片拿給周朗看。
看著母親和秦奕軒很熟絡的樣子,周朗心里卻有一絲不爽,但出于禮貌,他沒有表現出來。可回到家里,他還是質問母親:“你談戀愛就算了,怎么還找個年紀這么小的,你是怎么想的?”
李虹見兒子這么數落自己,當下也很不高興,“我跟小秦沒有那種關系,我們是正常的雇主和客戶。我希望你能和同齡人多交流,這才把小秦介紹給你認識的。”可周朗卻不耐煩道:“我和他有什么可交流的,我看他不順眼。”
讓周朗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母親又和秦奕軒去爬了黃山和雁蕩山。看著母親朋友圈里笑顏如花的照片,周朗有種不好的預感。
隨后,他去把秦奕軒調查了一番,很快了解到,時年28歲的秦奕軒當年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考入學校的,一年前研究生畢業后,留在本學院做輔導員,一直在努力爭取講師的職位。按說能夠留校,秦奕軒應該是十分優秀的,但外界對他的評價并不太好。據說秦奕軒換了不少女朋友,而且經常會有中年女人開著豪車在校門口接送他,還傳聞他在校外通過兼職勾搭富婆。
周朗立刻把這些收集來的信息告訴了母親,還肆意揣測:“秦奕軒絕對是沖著咱家的錢來的,你還是少跟他來往!”李虹卻說:“傳言不可信啊,我看小秦這人很不錯的,一路上彬彬有禮,把我照顧得也挺好。我覺得你應該多向小秦學習,年輕人就應該活潑些……”
此后,李虹經常邀約秦奕軒一起吃飯、喝咖啡、看電影,每次都會把周朗叫著。周朗很是難受,總覺得母親和秦奕軒的關系越來越親密,自己仿佛成了一個外人。
有一次,周朗實在忍無可忍,問李虹:“你為什么非要談戀愛,讓一個陌生人介入我們的生活呢?”面對兒子的質問,李虹愣住了,當下冷臉道:“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你,希望你能有朋友,能快樂起來。再說,我就算是談戀愛,有錯嗎?”面對母親斥責,周朗很生氣:“我不是反對你交男朋友,只希望你找個靠譜的,你了解秦奕軒嗎?”說完,他生氣地回了學校。
可幾天后,正在寢室看書的周朗聽到室友們在一旁八卦,說前幾天在學校門口看到秦奕軒上了一輛黑色的卡宴越野車,開車的還是一個中年女人。想到母親開的就是卡宴,周朗的心莫名地煩躁起來。
幾天后,周朗找到秦奕軒毫不客氣道:“你這種人我見多了。開個價吧,只要能離我媽越遠越好!”秦奕軒一聽也毛了,當下厲聲回擊道:“請你放尊重點!你媽只是我的客戶,我是靠專業和勞動賺錢,請你不要侮辱我!”說完,冷臉離開。
看到秦奕軒如此囂張,周朗更生氣了。從小到大,父親雖然去世得早,但家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哪一個不是把他捧在手心里。母親李虹更是視他如寶貝,哪里曾給過他臉色看。
于是,周朗弄清楚了秦奕軒的上課時間后,就去旁聽了。但他不是去聽課的,而是去鬧場子的。他故意遲到,故意提一些刁鉆且讓秦奕軒難堪的問題,常常弄得秦奕軒在學生面前下不了臺。
周朗對自己的“行動”很是滿意,可不曾想,不過兩周,母親的電話就打來了。“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在我面前任性就算了,怎么能跑到秦老師工作的地方胡鬧呢?”
周朗不覺得自己有錯,還義正詞嚴道:“我這是為了你好,這個男人太有心機,你跟他在一起肯定會吃虧的!”不僅如此,周朗還把李虹之前失敗的戀愛拿出來說,弄得李虹很是煩悶。
當下,母子倆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掛電話之前,李虹口不擇言道:“就算我哪天真的跟他結婚,你也管不了。”可李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句氣話徹底刺激到了周朗。
愛的誤差,“乖娃娃”護母癲狂
周朗通過查詢搜索,發現秦奕軒在各個自媒體平臺都有賬號,里面有很多他與女客戶的合照和視頻。不僅如此,周朗還發現秦奕軒在做陪爬之前做過網球陪練,客戶也大多是中年女性,而且和秦奕軒互動頻繁。
隨后,周朗將秦奕軒和女客戶的合照、視頻以及評論聊天截圖一一下載,然后經過PS處理后,把這些原本正兒八經的合照變得曖昧不堪,指向性十分明顯。素材整理好了之后,周朗又配文做成了一份圖文并茂的PDF文件,取了一個足以吸引人眼球的標題——《本校體院男教師以兼職之名勾搭女富婆》,在一個深夜,匿名發到了校園論壇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則發布在論壇中的八卦帖很快發酵,各個學院和專業的學生紛紛轉載留言,還有好事者將關于秦奕軒的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紛紛羅列了出來。
那段時間,周朗經常聽到有人討論這件事,不僅僅是同學,還有的是學校的老師。僅僅一周,周朗就從體院同學處得知了秦奕軒被停職的消息,他心里一陣竊喜。
2024年9月25日,周朗當天沒課,便留在家陪母親。兩人剛吃完午飯,就聽到有人敲門。
李虹隨即去開門,沒想到進來的卻是一臉憤怒的秦奕軒。
秦奕軒徑直越過李虹,大步流星地朝著周朗走去,“你為什么要發帖子污蔑我?現在害得我丟了工作,你滿意了?”
面對秦奕軒的質問,周朗絲毫不怵:“知道你破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認定是我干的?”秦奕軒瞪了周朗一眼:“學校技術部的同事幫我查到的,發帖的IP就是你的。”周朗卻依然嘴硬道:“我只不過是把你干的事情公布出來而已……”
從兩人的爭執交鋒中,李虹逐漸拼湊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呵斥道:“周朗,趕緊給秦老師道歉,怎么能這么胡來!”轉頭,卻對秦奕軒柔聲細語道:“小秦,你別跟孩子一般見識,我保證讓周朗把事情解釋清楚,還你清白。我愿意承擔你的一切損失……”
見母親如此低聲下氣,周朗怒喝道:“他就是對你別有所圖,你卻上桿子貼錢,這不是稱了他的意嗎?”
秦奕軒卻冷嘲道:“別有所圖?我看你是想多了吧?就你媽這種中年大媽,我有什么可圖的?我腦子進水了才會看上你媽。”秦奕軒說完就要走,可他的話卻深深刺傷了周朗。
周朗當即向秦奕軒撲了過去,秦奕軒也不甘示弱還了手。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一旁的李虹怎么都勸不住。可瘦弱的周朗哪里是秦奕軒的對手,很快就處在下風。眼見力氣比不過對方,急著解脫出來的周朗順手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就往秦奕軒胸口捅去……
等周朗和李虹反應過來時,秦奕軒已經沒有了聲息,血流了一地。
李虹很快撥打了120和110,可秦奕軒因被刺中要害,失血過多,經搶救無效死亡。
據警方調查,秦奕軒母親身體不好,父親長期在工地工作,還有兩個弟弟妹妹。作為家中長子,他很早就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因此不得不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所以,做陪爬也好,做網球陪練也罷,都只是正當兼職而已。
案發后,李虹后悔不已,據她交代,自己和秦奕軒確實通過陪爬認識,但并不是情侶關系。兩人之所以來往頻繁,只是因為秦奕軒經驗豐富,且和周朗一個學校。
2025年4月21日,當地中級人民法院以犯故意傷害致死罪判處周朗無期徒刑。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從“我們倆”到“我們各自”
單親家庭,指的是因離婚、喪偶、未婚生育等原因,由父親或母親一方與子女共同生活的家庭形式。這種家庭環境下,建立健康的親子關系對孩子的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現實是,在單親家庭日益普遍的今天,由于父母一方的缺失,親子關系常陷入雙重困境。
第一種,情感補償的誤區。
有的父母因愧疚感,覺得孩子是“受害者”,對孩子一味地情感補償。常常對孩子過分溺愛,包辦孩子的生活,寧愿壓榨自己也要讓孩子享受各種特權,導致孩子總是以自我為中心,忽視他人感受。
還有的父母,信奉“苦難教育”,力圖用堅強感染孩子,用道德綁架孩子,用嚴厲掩蓋焦慮,結果導致孩子自卑敏感且脆弱。
第二種,角色錯位的枷鎖。
有的單親母親容易陷入讓孩子承擔情感支撐角色,導致孩子過分依賴母親。還有的單親父親則可能要求孩子過早肩負家庭責任,導致孩子過早成熟。
不管是何種誤區,都容易導致孩子在面臨困難和挫折時,缺乏足夠的心理韌性去應對,也會讓孩子喪失正確的價值觀,使他們在未來的社會交往中缺乏自信,甚至產生障礙。
例如文中的李虹和周朗這對母子,因父親的離世,導致這對母子相依為命。但多年的相處,讓這對母子彼此之間建立起一道壁壘,外面的人走不進來,里面的人也走不出去,從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在孩子年幼時,單親家庭的父母或許可以和孩子形成“共生依賴”關系,可隨著孩子逐漸長大,親子關系則要走向“獨立共生”的關系。
當家長放下“拯救者”心態,孩子脫離“受害者”角色,雙方才能在獨立人格基礎上建立深度聯結——這種“既相依又獨立”的關系,才是單親家庭饋贈的生命智慧。
作為單親家庭的父母,可以試著通過有效的溝通、高質量的陪伴、尊重孩子的獨立性、幫助孩子建立社交圈子,以及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等方法,為孩子創造一個溫暖、和諧的家庭環境,讓他們健康快樂地成長。
正如詩人紀伯倫警示:“你們的孩子并非你們的所有物,他們是生命對自身的渴望。”放下共生執念時,真正的親子成長才剛剛開始。
編輯/呂曉娜
1048534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