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線“更新”補齊民生短板,工業廠房“煥新”變身活力街區,古建綜合改造傳承歷史文化底蘊……這些變化的背后,都繞不開一個核心問題:錢從哪里來???
城市更新,既是民生工程,也是發展工程。城市更新工作離不開資金支持。住建部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實施城市更新項目6萬余個,完成投資約2.9萬億元。
與新建項目不同,城市更新項目往往需要“留、改、拆”并舉,資金需求量大、周期長、涉及面廣,復雜性遠高于傳統的地產開發。這對資金保障提出了更高要求。破解城市更新“錢袋子”難題,成為當前推進城市更新工作的關鍵課題。
從北京市首鋼老工業區更新,到重慶市紅育坡片區老舊小區改造;從福州市三坊七巷歷史文化街區保護更新,到上海市臨汾路380弄社區更新……近年來,各地以“繡花功夫”推進城市更新,讓城市更新成果更好融入社會發展、惠及百姓生活。
在此前召開的發布會上,財政部經濟建設司司長郭方明說,“十四五”以來,中央財政通過多種渠道支持城市更新,包括安排中央補助資金約1594億元支持城鎮老舊小區改造,2023年以來安排153億元支持城中村改造,以及2024年安排中央預算內投資、超長期特別國債、增發國債等資金超4250億元支持城市燃氣管道更新改造等項目。
舉例而言,財政部與住建部先后開展了兩批“城市更新示范工作”的競爭性評審工作。2024年,首批確定石家莊、太原、沈陽、上海等15個城市。今年,第二批再納入北京、天津、唐山、包頭等20城,中央財政計劃補助超200億元支持這些地方補齊城市基礎設施的短板弱項。
“目前財政補助資金已經下達40%。”記者從首批某市了解到,該市以“城市更新三年行動”為契機,推進供熱、燃氣、污水管網等多項市政工程建設。
“從資金來源看,當前城市更新仍以政府性資金為主導。”中央財經大學教授溫來成向記者介紹,整體來看,城市更新的資金來源包括中央預算內投資、政策性銀行貸款、財政補助、專項債以及金融機構信貸等多個維度。
溫來成分析說,隨著城市更新規模持續擴大,政府性資金占比過高將面臨兩方面挑戰:一是地方財政承壓明顯,過度依賴政府投入可能加劇債務風險;二是部分項目公益性強、盈利空間有限,因投資周期長、回報慢,難以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因此,必須創新思路破解資金難題。
今年5月,中辦、國辦發布的《關于持續推進城市更新行動的意見》提出“健全多元化投融資方式”。其中明確,加大中央預算內投資等支持力度,地方政府要加大財政投入。同時,鼓勵金融機構依法合規提供信貸支持,要完善市場化投融資模式,吸引社會資本參與等。
政策層面不斷完善之際,各地也在實踐探索中破題,涌現出不少典型案例。
一片掛在陡峭崖壁上的老房,變為游客打卡的“網紅”旅游目的地——重慶龍門浩老街通過城市更新重煥生機,成為傳承山城記憶的重要窗口。
作為重慶“兩江四岸”核心區提升計劃的30個重點項目之一,老街加速“變身”,離不開資金支持。重慶渝中區創新運用專項債工具,近3年共發行城市更新專項債包13個、發債總額83.3億元,撬動區域固定資產投資約120億元,推動城鎮老舊小區改造、風貌保護、“兩江四岸”治理提升等城市更新項目實施。
發行政府專項債支持城市更新,重慶的案例被住建部列入“實施城市更新行動可復制經驗做法清單”。
截至目前,這一清單已經公布3批,為其他地方提供了“抄作業”的模板。其中,不少地方以財政資金“源頭活水”帶動“一池春水”。江蘇省創新推出“城新貸”財政貼息政策,對符合條件的項目給予1個百分點的省級財政貼息,據測算可減輕企業利息負擔1/3左右。
目前,已有28個城市設立城市更新基金,總資金規模達4550億元。各地通過政企合作、特許經營、企業承包、自主更新等,吸引社會資本投入。
以規模達800億元的上海城市更新基金為例,參與者包括大型開發商和險資,資金定向用于投資舊區改造和城市更新項目。

各地也在探索政策性金融工具支持。在江西,2023年有500余個項目與開發性政策性金融機構對接,170余個項目獲批超200億元貸款額。江西組織各地市謀劃一批開發性政策性金融支持項目,形成項目庫,支持開發性政策性金融機構提前介入,提升融資保障能力。
南通市則創新性建起了“城市更新資金超市”。由市住建、發改、財政、金融等部門作為超市主辦方,開展資金超市實體化運營,整合財政資金、銀行融資、社會資本和個人出資4類資金商品,提供5項服務。
上海虹橋前灣印象城將于今年底開業,這個大型商業綜合體的建設資金,部分來源于30公里外的杭州西溪印象城。
去年,中金印力消費REIT發行,該項目以杭州西溪印象城為底層資產,募集資金超30億元,用于上海、天津等新項目的建設投入。
“我們團隊經過多次實地調研和訪談,發現西溪印象城資產質量很好。”中金公司投資銀行部固定收益組執行負責人賈舟祺向記者介紹說,發行REITs能夠為存量項目更新或者新項目投資建設提供資金支持,形成盤活資產“存量”換取經濟“增量”的良性循環。
這并非個案。今年,北京金隅智造工場、首農產業園先后上市全國首個城市更新和總部型科創產業園REITs,分別募集資金約11.36億元和約37億元用于城市更新。
REITs也能為投資者帶來機遇。“除直接獲取REITs分紅收益外,交易型投資者也能從二級市場交易中獲取增值收益。”賈舟祺說。
公開數據顯示,2024年,城市更新REITs發行規模超800億元,涵蓋老舊廠區、保障房等項目。
從實踐中可以看到,金融工具創新、社會資本引導、多元主體參與等創新舉措也在加快落地。不少地區通過特許經營等模式引入社會資本,探索“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合作機制。
在重慶渝中區山城巷更新項目中,運營企業通過招標獲得15年特許經營權,出資1.2 億元實施微改造,將蕭條街巷打造成文旅打卡地。
拓寬居民主體參與的新路徑,成為不少地方城市更新的亮點。去年1月,杭州浙工新村548戶業主自籌4.7億元整體重建危房,成為“自主更新”的樣本。居民作為產權方自籌大部分資金,政府通過舊房改造、加裝電梯、未來社區建設等專項資金補齊剩余費用。
揚州則創新街區原住民“收儲租”更新模式。由街道將優質街區資產先行收儲,鼓勵居民將閑置資產返租給街道并簽訂10~20年房屋租賃協議,每3年租金遞增10%。
如揚州市仁豐里歷史文化街區更新項目,當地收儲42處沿街民房,營運21個非遺項目,帶動居民原地居住、經營。
各地城市更新實踐漸次鋪開,新的挑戰也迎面而來。比如,如何處理公益性項目與市場化運作的關系?如何確保更多居民收益?這些問題的答案,還要在實踐中繼續探索。
在賈舟祺看來,傳統依賴財政資金和地方債的模式不可持續,必須建立“政府引導、市場運作、公眾參與”的多元化融資機制。政府角色從“兜底者”變為規則制定者,實現項目全生命周期資金匹配。
“從項目角度出發,應當結合區域資源稟賦與項目屬性,采取差異化融資策略。”賈舟祺說,公益性項目,可爭取政策性銀行貸款、地方專項基金支持;半公共品則需要財政投入與社會資本相結合,以及混合使用金融工具;具有穩定現金流的項目,可優先考慮REITs、ABS等金融工具。
在溫來成看來,未來城市更新融資將呈現政府主導、多元參與的趨勢。
“城市更新的過程能拉動內需、促進消費、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社會資本也需要尋找投資機會,有一定的盈利需求。”溫來成說,社會資本的參與熱情主要取決于項目商業價值。比如,停車場建設社會資本參與意愿較高,偏遠地區棚戶區改造則難以吸引社會投資。還有價格管制問題,如污水處理、自來水等公共服務定價機制浮動空間小。引入社會資本持續推動城市更新,建立完善的收益保障機制是關鍵。
城市更新下足“繡花功夫”,更需政策保障。
“城市更新涉及規劃、土地、市政等多方協調,需在管理體制、定價機制、審批流程等方面深化改革,才能真正激活社會資本活力。但要平衡公益性項目與市場化運作,確保民生改善與項目可持續。”溫來成說。
他特別提醒,必須堅持量力而行,避免大拆大建形成隱性債務。要建立科學的項目評估和融資機制,既要改善民生,又要防范新增債務風險。
編輯:鄭雪zhengxue@ceweekly.cn
美編:孟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