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城傳統技藝類非遺的生態保護與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J5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0-0137-03

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載體與活態傳承形式，在維系歷史文脈、鞏固文化認同、提升文化自覺和自信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鹽城作為歷史文化名城，擁有豐富的傳統技藝類非遺資源。其中，東臺發繡于2021年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彰顯了其突出的地域文化價值，成為具有地理標志意義的代表性文化標識。伴隨工業化進程的加速與生活方式的轉變，東臺發繡等傳統技藝正面臨傳承主體代際斷層、傳播路徑滯后、產品市場轉化乏力等多重挑戰，亟待通過生態化保護與可持續發展路徑探尋新的生機。當前學界對發繡的研究多聚焦于工藝技法與藝術審美價值，而對非遺生態系統保護層面的系統性探究尚顯不足。鑒于此，本研究以東臺發繡為典型個案，深入剖析鹽城傳統技藝類非遺在生態保護視域下的傳承機制與可持續發展策略，著力構建兼具理論價值與實踐指導意義的保護范式，以促進傳統文化在現代化轉型場域中的活態傳承與創新性發展。

一、鹽城傳統技藝類非遺概述

截至2023年底，鹽城市入選國家級非遺名錄項目5項（董永傳說、淮劇、建湖雜技、東臺發繡、大豐瓷刻）、省級非遺名錄項目70項、市級非遺名錄項目138項，其中傳統技藝類非遺共計64項。截至2023年底統計數據顯示，淮劇名家張云良、裔小平和建湖雜技傳承人卜樹權人選國家級非遺傳承人，18人入選省級非遺傳承人，181人入選市級非遺傳承人。在鹽城現存的傳統技藝類非遺項目里，具有代表性的技藝有東臺發繡、大豐瓷刻、海鹽煎制等，充分體現了蘇北地區的民俗。

鹽城市地處蘇中平原，東臨黃海，是農耕文化、鹽漁文化和的交匯地帶，孕育了豐富的非遺資源。從文化生態的視角來看，鹽城的非遺項目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深植于社會文化之中。非遺的形成和延續，與當地的地理位置、生產方式、社會結構、信仰等多種因素密切相關。東臺發繡的興起依托于鹽業經濟與佛教文化的繁盛；大豐草編與濕地的自然資源開發緊密相關；建湖篆刻長期與地方書法教育相互依存，呈現出鮮明的地域文化特征。然而，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與社會結構轉型，傳統文化生態系統正逐漸被削弱。非遺項目與現代生活場景逐漸脫節，市場轉化能力有限。在此背景下，對非遺的保護應以生態保護理念為基礎，在尊重傳統文化的前提下，推動非遺與現代社會、審美趨勢和產業結構相融合，構建生活化傳承一多元化傳播一系統性保護的動態傳承模式。

鹽城傳統技藝類非遺涵蓋傳統美術、手工技藝、飲食制作等門類，其制作工藝、造物結構與文化內涵皆反映出蘇北地區的地域文化特點。在文化維度上，非遺通過融入節慶儀式、日常生活與公共文化教育等場景，構建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在地性文化表達模式。從社會層面看，非遺的活態傳承不僅是文化的延續，還在社區內部構筑起以傳承人關系網絡為紐帶、以家庭作坊式生產單元為基礎節點的知識傳承體系，進而夯實了社群文化認同的內在維系機制。在經濟范疇之內，部分非遺項目展現出對當代消費文化及傳播機制的適應性，尤其在文化創意產品開發及地方文化品牌建立等環節，顯現出顯著的市場發展空間。鹽城傳統技藝類非遺的價值，既體現為其獨特的工藝形態與審美創造，更凸顯于其作為動態社會實踐機制催生出的社群協作效能與地方文化認同重構能力。推動其生態化保護與可持續發展，既是響應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必要之舉，亦是實現社區文化結構優化和區域文化產業協同創新的現實路徑。

二、東臺發繡的歷史與工藝

（一）發繡的起源與發展

發繡是用頭發代替絲線，以綢或絹作為繡面，繡制圖像或文字的刺繡工藝，主要分布在江蘇東臺、蘇州以及溫州等地，其中東臺發繡最具代表性。徐蔚南在《顧繡考》中記載：“遠紹唐、宋發繡之真傳。”這表明東臺發繡在唐代就已出現，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

發繡的興盛亦得益于鹽業經濟。《新唐書·卷五十四·食貨志四》記載：“天下之賦，鹽利居半江淮鹽利愈于天下。”唐宋以后，東臺作為全國重要鹽產地之一，經濟高度繁榮。然而在經濟發展的另一面，東臺鹽民生活十分艱難。據清嘉慶《東臺縣志》記載，當地自然災害頻繁，如颶風、地震，甚至出現海鴿、禿鷲傷人等現象，加之歷代中國鹽業律法嚴厲苛刻，中下層管理階層盤剝嚴重，底層灶丁常年生活于苦難之中。清康熙年間《繡考》曾記錄“唐，海陵西溪鎮發繡阿彌陀佛像”。在這一精神寄托的背景下，發繡作為承載生命符號的藝術應運而生。

如今存世最早的發繡作品是藏于大英博物館的南宋高宗趙構妃劉安的《東方朔像》；發繡在元明時期迎來了重要的發展階段。元末張士誠兵敗蘇州，帶領大批蘇州手工藝人遷往東臺，發繡藝人開始將目光投向歷史故事、自然風光等領域，使得發繡作品的內容更加豐富。在制作工藝上，針法運用靈活多樣，色彩搭配注重層次感和協調性；明清時期，發繡題材豐富，花鳥魚蟲、書法篆刻皆可繡制，如韓希孟的《停琴仁月圖》。受制于材料特殊和成本高昂，發繡難以廣泛生產，使用途徑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僅依靠口口相傳的方式使其無法大眾化，致使發繡技藝面臨失傳。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蘇州刺繡研究所將散落在民間的繡娘組織起來對發繡進行整理研究；1958年，成立東臺人民公社毛發廠；1965年更名為東臺鎮人發工藝廠；1970年再次更名為東臺鎮躍進工藝廠；1973年設立發繡車間，開始大規模生產發繡；1978年更名為東臺縣工藝美術廠；1987年因東臺撤縣設市，改稱東臺市美術廠，后統一更名東臺市工藝品總廠。在這一過程中，東臺市政府與藝術專家發揮了關鍵作用。原東臺市副市長吳雷邀請高伯瑜、陸素珍等藝術家拾起在蘇州的發繡研究，將蘇繡與發繡結合，成功創作出新中國成立以來東臺首幅發繡作品《秋風納扇圖》。此后，東臺市政府不僅邀請民間藝人參與技藝傳承與創新，還與企業合作拓展發繡的表現題材與應用場景。

（二）發繡的工藝特色

發繡以人的發絲替代普通的絲線，用綢或絹作為載體，利用頭發黑、白、灰、黃、赭的天然色澤，采用接針、切針、纏針、滾針等不同的針法刺繡而成。比起絲繡，發繡色彩柔和，且耐腐蝕，利于收藏其技藝特色主要體現在材料特殊、針法細膩、工序繁復三個方面。

選材是發繡制作的首要環節，也是決定作品質量的基礎。繡線選用要求嚴格，東臺發繡專門選用16至30周歲并在保護范圍內連續生活10年以上，長度為40厘米以上的健康女性自然色發。頭發的處理極為嚴格，通常包括選發、分檔、晾干、消毒、軟化、褪脂等十余道步驟，每一環節皆需精細操作，以確保頭發不易斷裂。處理完后的發絲可作為繡線使用。發繡底料以高檔塔大綢為主，頭發的自然色調與底布形成黑白灰對比，尤其適用于表現佛像、仕女、花鳥等題材中表情、衣褶和空間層次的變化。

針法是東臺發繡技藝的核心，也是展現其藝術魅力的關鍵。在繼承蘇繡細密針法的基礎上融合繪畫技藝，既保留了傳統刺繡的滾針、接針和虛實針等基礎技法，又在長期實踐中衍生出新散針、點彩繡等創新技藝，加強了繡品的立體感與表現力。發繡用針技巧在于“畫”，即用刺繡的技巧進行繪畫，特別是在墨繡基礎上發展出的彩色發繡，打破傳統發繡色彩單一的局限，提升了視覺層次與市場適應力。

發繡制作包含設計、勾稿、上綢、勾細、配線、繡制、裝裱等多個工序，各環節之間協作緊密。作品尺寸根據題材而定，由于其特殊材質，對針腳均勻與光影過渡的要求較高。在圖稿設計之初要留有針法變化的空間，設計時根據不同的針法對圖案進行動態調整。成品繡品既有手卷、鏡心等軟片，也有配鏡框與座架用于陳設或收藏。因此在裝裱過程中，裝裱師需要精心操作，確保裝裱的平整、牢固，使作品能夠完美地展示在觀眾面前。

三、發繡的可持續發展路徑探索

非遺的產生依賴于人類的生產實踐活動，不同地域所孕育的非遺技藝也不同。區別于“博物館”式的靜態保護，活態傳承以傳承人為核心，以技藝作品為載體，進行實踐與創新，實現非遺的動態延續。傳承的出發點在于守正和創新，在這一基礎上，生態保護理念被引入非遺保護體系中。非遺的生態保護，是指將非遺置于衍生文化生態系統中進行整體性保護，強調其與人群、地理、信仰、制度之間的互動關系。這與東臺發繡因地而生、因俗而興的特征高度契合。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歷史的產物，同時以活態的形式傳承至今，隨著人類生產生活環境的發展而變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不僅要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本體，還要保護其賴以生存的文化生態2]。

（一）加強政策引導，構建完善的生態保護體系

政策法規的完善是推動非遺實現系統性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近年來，隨著《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2021年）等綱領性文件的發布，非遺保護工作逐漸向強調文化生態系統修復與傳承場景重構的整體性路徑轉變。在實踐層面，以鹽城地區為例，盡管東臺發繡、鹽阜剪紙等項目相繼列入國家和省級代表性名錄，但政策支持仍主要集中于技藝檔案化、代表性傳承人扶持及展陳展示，缺乏面向生活場景、產業結構與社區系統的整體性生態保護架構。要實現更加科學的生態保護機制，應從縱向統籌與橫向協同兩個維度著手完善政策體系：一方面，應推動地方政府在宏觀文化戰略框架下出臺技藝活化、市場扶持等維度的專項政策，將東臺發繡等項目納入區域文化高質量發展規劃，形成縱向傳導有力的政策執行鏈條；另一方面，應構建政府、高校、企業和社區的多元參與機制，整合設計教育資源、市場開發機制與數字化傳播能力，推動發繡從展館工藝向日用美學轉化，使發繡等技藝真正融入日常生活之中[3]

此外，生態保護體系的建構應充分考慮非遺文化系統的歷史延續性與在地復雜性，避免一體化模板式治理。以社區為實施單元，建設發繡傳習館、數字紋樣庫、文化體驗坊等復合型文化空間，打通從知識傳承、公共傳播到社會參與的全過程機制。通過制度性引導與系統性支撐，為非遺生態的良性循環提供文化、技術與市場三重保障，構建出具有地域特色、協同高效、內生動力充足的非遺生態保護新格局。

（二）打破工藝邊界，推動東臺發繡的創新發展

東臺發繡創新性發展的關鍵在于打破其手工藝和展覽品之間的界限，創建面向材料實驗與生活場景嵌入的多元發展路徑。在材料層面，提倡發繡技藝與環保新材料、數字打印等技術協同開發，增強市場適配力；在圖案設計上，通過語義簡化、構圖再生等途徑進行重構和形態簡化，構建適用不同領域的圖案系統；在功能上，通過“工藝 + 產品 + 體驗”整合的模式，使發繡擺脫僅作為靜態陳列的定位，轉向具有交互性、紀念性的新興應用場景。創新并不僅是形式突破，更應根植于工藝文化邏輯的當代表達與社會功能的重新定位。手工藝人與設計師合作，把傳統技藝與市場需求結合，將發繡從二維平面發展至立體載體，采用圖案重構、色彩轉化等現代化形式對其所蘊含的東方美學進行藝術表達，實現發繡從展館藝術向生活藝術的轉變[4]

（三）推進校企合作，培養學生傳承意識

東臺發繡目前正面臨傳承人口斷層、青年關注度不足、教育資源嵌入有限等現實困境。非遺傳承已不再是單向度的師徒制繼承，而需要構建以院校教育為支點、以企業平臺為依托的“校地協同 + 產教融合”機制。學校不僅應承擔基礎理論教學與文化認知的引導責任，更應在課程體系中嵌入非遺相關的材料實驗、圖案設計、場景應用等項目型實踐模塊，使學生在真實情境中接觸、理解并再造傳統工藝之美。同時，企業端提供平臺化資源支持與實踐轉化場景，為學生提供從創意到生產的完整體驗路徑，打通“非遺認知一審美創造一產品轉化”的傳承鏈條。以東臺發繡為例，可探索“校企聯合工作坊”“駐地設計實驗”“訂單式研發計劃”等合作模式，將傳統刺繡技藝與當代視覺、服飾、家居、文創設計深度融合，讓學生在合作、實訓、研發等過程中完成從文化旁觀者到技藝傳承人的身份轉變。

四、結束語

東臺發繡作為鹽城地區極具代表性的傳統技藝類非遺，集中體現了地方工藝智慧、民俗信仰與東方審美的復合性文化表達。發繡的未來發展路徑不應被簡單理解為傳統的延續，而應被視作一個不斷被社會、設計、技術與文化共同塑造的動態過程。通過生態保護理念的引入與系統機制的構建，有望推動其從文化遺產向文化資源的轉化，實現其在當代社會中的再生、再用與再創造。

參考文獻：

[1]孫佩蘭.中國刺繡史[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

[2]張博，程圩.文化旅游視野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J].人文地理，2008，（01）：74-79.

[3]于海蓉.江蘇東臺發繡的藝術文化學研究[D].云南師范大學，2017.

[4]吳麗平，戴薇薇.鹽城傳統手工藝活態傳承的策略研究[J].美術文獻，2025，（01）：153-155.

（責任編輯：胡軼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