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TP301;G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9684(2025)04 -0101-010
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評價主體依據一定的評價標準,運用科學的評價手段,多方面收集適當的事實性材料,對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及其效果的價值作出判斷的過程。思想政治教育在應時代條件變化而不斷發展的過程中,其評價活動也應以積極創變的姿態順應自身的實踐要求。2020 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文件指出要“充分利用信息技術,提高教育評價的科學性、專業性、客觀性”1],這為深刻推進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工作指明了新路向。積極擁抱新興信息技術是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化解實踐工作難題的必然選擇,也是其機制體系完善、不斷提升科學化水平的必然要求。從信息論的角度看,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實施始終都在圍繞一個核心問題展開,即對反映教育活動及其效果的相關信息進行價值判斷。作為大數據時代最具標志性的技術之一,算法集數據抓取、分散、整合、控制、分析于一體,極大提升了數據信息的處理效率,引發了信息生產方式的重大變革,為創新發展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提供了重要契機。探討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這一問題,是時代所驅、理論所求,更符合實踐所需
一、文獻綜述與問題提出
當前,運用算法技術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評價質效推動了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數字化變革。目前學界對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算法應用問題已經進行了諸多有益探討,這些研究可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為何運用算法”的研究。有學者認為,大數據迫使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傳統價值解構過程呈現出可視化、交互式的發展趨勢,這一趨勢要求思想政治教育評價要充分運用前沿算法為決策帶來全面的數據信息和評價依據[2]。當然,運用算法的前提在于算法本身具有可用性。有學者指出,算法早已在其他學科的實證研究中證明了其作為分析工具的有效性,這種有效性可以也應當在思想政治教育的評價活動中得到充分彰顯[3]。二是“如何運用算法”的研究。有些學者肯定算法技術對評價范式創新具有積極意義,但也強調“技術本身并非目的”,要避免患上“技術依賴癥”[4],并充分了解大數據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算法原理[5],理解“評價算法算料中的客觀性悖論”[6],“突出價值引領下的技術驅動”[7]。有些學者探討了算法在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過程中的具體運用,如思想動態的算法數據采集、校際數據庫信息鏈接的建立[8]、基于算法的評價結果的可視化反饋與動態化更新[9]等;有學者則較為全面地從評價指標、評價系統、評價機制三個維度提出算法在指標模型建構、系統自適應反饋、數據隱私保護等方面的工作舉措[10]。三是“運用何種算法”的研究。算法推薦、算法匹配、算法式場景等形式被頻繁提及,作為人工智能基礎性技術與機器學習新方向的“深度學習算法”[11]也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進行高效精準的數字建模與分析、思想動態追蹤提供了新的可能。
學界對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算法應用問題所做的研究拓寬了我們理解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技術視野,也為我們在實踐中建立算法與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有效聯系提供了諸多啟發。但總體而言,這些研究對于算法的聚焦還不夠深刻,其多是在大數據、數字化、人工智能等宏觀技術背景下對算法技術作一定的方法觸及,并未對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引人算法的前提性問題作細致分析,算法在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中的“合理性”“合法性”還有待確證,關于算法的雙重性問題也缺乏深入剖析。鑒于此,本文從“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這一問題出發,集中討論算法在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中的融合應用問題,以期在理論上把握二者結合的可能性、風險性,進而提出具有現實意義的實踐策略。
二、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邏輯向度
“嵌人”是一種深度的融合,被算法所嵌人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或可稱為“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大數據時代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一種具象化、深層次的形態變革。這一形態的變革基于一定的技術保障,亦是對一定實踐要求的回應,更有其自身的價值與現實意義,這構成了理解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現實性的三重邏輯向度。
(一)技術向度:算法與思想政治教育信息的智能融合
評價的基礎是信息,是準確的信息獲取與分析。從技術角度看,算法的嵌人不僅在于算法本身要作為一種成熟可用的評價手段,更在于用以進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信息是可供算法使用的智能信息。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實質是評價主體將海量的思想政治教育信息與先進算法技術進行智能融合,以此來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效率和質量。在大數據時代,算法的存在及意義具有基礎性和普遍性。作為一種根本性的技術形式,算法為特定領域內一切信息數據的處理制定規則與邏輯,進而影響整個數字社會的運行,是我們邁向智能化時代過程中的重要技術支撐。當思想政治教育現實形態的數字化拓展成為一種趨勢時,思想政治教育信息與算法的結合也就不可避免地成為現實。
其一,網絡思想政治教育的常態化使得作為數據的思想政治教育信息豐富多元,從而為算法提供了充足算料。當下,數字互聯網滲透至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社會網絡化與網絡社會化同步推進,數字化生存已成為社會生活的新常態。全方位、深層次的數字化轉型正在引發思想政治教育的巨大變革,其實踐場域、作用對象、運行機制、形式樣態都相繼產生了新變化,在自上而下的政策要求與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實踐自覺的共同推進下,網絡思想政治教育呈現出全方位、多層次、系統化的實踐格局。蘊含思想政治教育信息的網絡數據實現了爆炸式增長,數據描繪出思想政治教育在數字虛擬世界的生動實踐,也記錄著思想政治教育一切要素的基本信息與存在狀態,諸如教育者與受教育者的基本情況、教育主客體的互動形式、教育過程的運轉狀況、教育內容的呈現方式、社會對教育效果的看法意見等信息,它們構成了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基礎與前提。
其二,算法的智能化使得數據分析的綜合能力進一步優化,通過一定模型的建立可以實現對網絡行為背后思想活動的復現與預測。算法并非我們傳統意義上的新技術,而是歷經時間沉淀與實踐淬煉的成熟技術,從這個方面來說,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并不是一種“沖動”的實驗性嘗試,而是有著深刻技術基礎的有益實踐。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需要評價模型,算法對數據處理也根植于模型構建,這是二者的內在契合點之一。算法模型具有特殊優勢,其核心在于對海量復雜數據的高效處理,憑借處理信息的及時性、分析問題的動態性、呈現結果的可視化,可以實現對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及其對象思想狀況的深刻把握,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提供科學依據。
(二)實踐向度:思想政治教育“評價—調控”機制的科學化探索
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對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及其效果的價值作出判斷的過程,這種判斷的意義不僅在于對結果的解釋與評估,還在于對過程及其環節的反饋與引導。正因為評價作出了判斷,思想政治教育就必須在實踐中予以回應,對相關工作進行調整,以期過程的順利和預期效果的達成。思想政治教育小到具體某個環節或要素的優化改進,大到整體性工作布局與戰略的積極調整,總是要經歷從評價到調控,繼而再評價到再調控的過程。可以認為,思想政治教育內在地存在一種“評價一調控”機制,這一機制深刻影響著思想政治教育活動的有效運行。思想政治教育現代化發展離不開科學高效的“評價一調控”機制的建立,其重點在于對評價工作的科學化、現代化探索,從而使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不僅要滿足現階段思想政治教育實踐的需求,還要具備推動思想政治教育創新發展的潛力。
然而,當前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工作并不完善,技術滯后影響評價實效性是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面臨的主要困境,也是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在實踐中缺位與失語,并進而造成“評價一調控”機制失靈的重要原因,將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正是對這一問題的有效應對。長期以來,以成績考核、問卷調查、對象訪談為代表的傳統評價方法承擔了思想政治教育信息收集的主要任務,其結果甚至被直接用作評價內容,故而造成一種錯誤認知,即這些評價信息收集方法就是評價活動本身。“單一的技術手段難以對信息進行分類管理和靈活調度,因而無法適應具有差異的評價需求。”3」傳統方法收集信息效率低、分析模式僵化,難以準確把握人的思想動態,難以適應教育引導活動的及時性,“不能及時有效地將之轉化為有針對性、可操作化的評價方式”[12],這在很大程度上遲緩了“評價—調控”機制的運作。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后,其強大的算力將有利于為傳統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方法注入新動能,這將大大提高其信息采集與分析的能力。此外,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既可以對指定的對象進行情況采集分析,也可以有效監測和檢驗每一實踐環節的具體流程及成效,同時對思想政治教育進程及其效用實施有效調控,這將賦予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一調控”機制新活力。
(三)價值向度: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功能發揮
上文從技術與實踐的視角討論了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前提與動機,那么算法嵌人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又當如何詮釋其自身價值,從而賦予算法的“嵌人”以現實的意義呢?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人機精誠合作的合目的性活動,因此它具備區別于傳統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特殊優勢,其具體功能的發揮正是對這種“嵌人”的價值及其合理性的明證。
其一,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可以充當“中介者”的角色,以一種更為集約化的形式為教育者與受教育者搭建溝通的橋梁。在基于算法的評價活動實施的過程中,教育雙方的溝通簡化為以數據為中介的虛擬交往,一方面教育者可以快速便捷地獲取經算法整合后的對象信息,從而更加準確地把握對象的需求與偏好;另一方面受教育者的思想行為表現以數據信息的形式存在于網絡空間,成為算法采集的重要內容,其對思想政治教育的體驗感和滿意度也經評價精準反饋給教育者。從這個角度看,算法的介人可以優化思想政治素質測評中自評與互評的效率,使其反饋功能達到主體自我控制與主體間控制的整體性優化。在這個過程中,教育者與受教育者,抑或是測評者與被測評者,都作為能動的主體存在于評價活動之中,“其對于事先無法預計的外界條件的變化、本身結構參數的變化以及有關測評結果,能自動地‘適應‘”[13]455,進而作出相應的教育對策,使主體思想政治素質處于優化發展的良好狀態。
其二,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可以發揮“風向標”的功能,以對海量數據的相關性分析揭示事物的多維聯系和發展趨勢,從而指明實際工作發力的確切方向。“不斷向精準化、精致化發展,致力于解決人們深層次的思想問題,是思想政治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趨向和目標。”[14]通過算法智能模型的演算,評價主體可以準確把握對象的思想動態并對其未來發展做相關預測,且以此為依據指導教育者展開定制化的施教活動,呈現更加精細化的教育內容和更具吸引力的教育形式,推動思想政治教育信息的“精準投放”與“靶向治療”。此外,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不僅是一種評定管理手段,其本身也具有教育的作用,不能將其排除在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之外。在算法的“幫助”下,評價活動可以獲得強相關性、強預測性的分析能力,使其功能的發揮不再局限于思想政治教育內部,而且還可以表現在其外部,以便能夠把思想政治教育的價值傳導給社會,使人們更充分認識思想政治教育對其他教育活動及個人發展的效果與價值。
三、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潛在風險
從整體上看,基于算法的評價提升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評價效能,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工具理性,導致我們容易陷入單純追求效率的泥淖。以至于當我們在極力從技術層面關注整體工作效率的同時,卻容易忽視處在評價活動中的人的真實狀態與發展境況,甚至可能引發相關的倫理風險。
(一)信息失真的風險:數據圖景對對象的虛假描繪
通過算法掌握教育對象的思想品德信息是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重要內容,雖然算法抓取信息又快又準,但這些數據信息能否真實地通達教育對象的思想深處卻值得深思。而作為算法評價的起點,信息抓取一旦失真,后續的評價環節就完全失去價值。所以數據偏離對象的實際是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面臨的主要風險之一。
其一,算法之“實”可能并非真實。這是由于教育對象對算法的敞開狀態本身就是一種虛假的敞開,導致算法一開始接受的信息就非真實。心理學認為人在參與評價時容易受到“社會稱許性”的影響,出于“形象管理”的需要,“個體會為了給他人留下良好印象而有意識地對他人進行欺騙”[15]。在實際的思想政治素質測評中這種心理效應也十分常見。當對象察覺到自己置身于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中時,便可能在“社會稱許性”的影響下刻意“裝好”,以社會認可的方式做出符合思想政治教育要求的評價反應,向評價主體傳遞錯誤訊息。此外,人的思想政治素質發展是量變與質變的統一,其中既有穩定的量變方面,也有通過直覺、頓悟式的選擇而發生質變的方面[16],算法抓取的數據很難真實地反映這種復雜的生成狀況,從而影響對對象思想現狀的基本判斷。
其二,算法之“實”即使真實,也只是數據之實,而非描述教育對象本身。數據圖景需要人的價值轉譯才能還原為對對象的認識,然而這種認識是否為真,能否真實客觀反映教育活動及其對象的發展狀態,能否作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科學依據或者作為評價本身,都是存在疑問的。算法是人制定的,而制定算法的人對思想政治教育評價認識的理解是多元的,并且賦予了算法評價機制以自己的價值取向。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法抓取的信息也可能只是算法背后的價值賦予者想看到的,它固然彰顯了對象基于這個價值層面的思想狀態,但卻很難說它就等于對象的思想政治素質本身,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人基于什么樣的邏輯與理念來編制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算法是特別關鍵的問題。況且在實際中,由于評價活動本身所要求的客觀性與公正性,一種算法的運用可能是普遍的,然而基于不同的評測模型來分析所獲取的信息可能會對對象產生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評價結果。
(二)個體失格的風險:算法邏輯對人的主體僭越
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就是將特定的算法邏輯全過程應用到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機制中,以達成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高效化與精準性。一旦特定的算法被設計寫人,算法的創造者就會退場,評價活動就可能最大程度地從人這一感性的、不確定因素中抽離出來,追求極致的效率。然而必須警惕的一個問題是,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以人為核心的價值判斷,然而這種基于算法邏輯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卻在竭力擺脫人這一因素的影響,這會對參與評價的人產生什么影響呢?工具理性得到充分展現的背后是我們對價值理性缺失的隱憂,如果人對算法的過度依賴導致其主導了整個評價過程,那么人的主體性便會被算法的工具性所淹沒,人之為人的資格就會有被掠奪的風險。
其一,算法的確定性對個人發展可能性的束縛。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種類具有多樣性,包括過程與結果評價、效率與效果評價、工作和質量評價等,但不論哪種類型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其核心價值都指向了人的發展。算法作為工具追求的是確定性,而人的思想政治素質發展卻是可能性的集合,面臨著多元化的選擇,展現出多樣化的內容。如果算法的應用使得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在面對獨立個體時采取統一化、標準化、明確性的判斷與要求,這對教育對象的思想政治素質的生成究竟是利是弊?個體正是因其自身發展的可能性而使其成長成才有著更為豐富的意涵,然而算法技術的滲人讓這種可能性面臨被剝奪的風險,使思想政治教育對象成為被規訓的人,矮化了教化育人的深刻意義。
其二,算法思維異化造成人的自覺能動性的降格。算法智能化使得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愈加快捷高效,但同時也容易誘發人的思維惰性。評價工作是思想政治教育實踐環節中的一個難題,困擾著無數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而算法似乎將其從紛繁復雜的評價工作中“解放”出來,一旦在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活動中形成“將一切交給算法”的思維,人的能動性便會被逐漸消解。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們總是通過每一個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覺預期的目的來創造他們的歷史。”[17]302算法的評價作為一種目的性活動,人的主體性必然要在其中得到彰顯,否則評價活動就不是一種價值判斷,而只是算法的邏輯推演。當算法成為一種評價手段而全面覆蓋到思想政治教育的各個方面時,教育者和教育對象的行為依據就可能被算法邏輯所支配,進而使本應該是自覺能動的人降格為“算法的動物”。
(三)倫理失序的風險:數據濫用對私域的越界挑戰
為了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全面性與準確性,算法的邏輯往往是采取全方位、全領域、全時段的“全息攝人”方式來獲取數據信息。但其問題在于,這種信息獲取方式已經超出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行動范圍,有濫用數據之嫌,因為它模糊了思想政治教育實踐域與個人私域的邊界,容易引發相關倫理問題。
其一,教育對象時刻處于全景敞視的自危之中。全景敞視是福柯解釋現代社會權力運行機制的一個典型模型,用以指出那些生活中可感知卻不可明見的隱秘權力,意指“一種追求規范化的目光,一種能夠導致定性、分類和懲罰的監視。它確立了個人的能見度,由此人們可以區分和判斷個人”[18]208。在全面的數據采集過程中,對象就像處于全景式的“圓形監獄”,任一網絡行為都可能被“記錄在案”,而其自身則處在“德性審判”的“算法法庭”中。當然,以上分析是對極端情形的一種想象推理,但由于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本身即是一種權力,我們不得不警惕這種權力在算法無邊界的鋪陳與強化中走向異化,使教育對象時刻處于被控制的強壓之中。
其二,人的心靈自留地不斷遭受蠶食和侵蝕。在網絡虛擬時空中,參與思想政治教育只是人在數字化生存過程中的一種實踐形式,人們還有其他的角色身份和活動空間,構建一個有別于既成物理時空的私密場域是很多人數字化生存的重要需求,甚至首要需求。人們在現實世界遭遇困苦與挫折后需要到網絡世界找尋慰藉,人們在現實世界中疲于某些關系的維持也往往會將自身的自由寄托于隱秘的網絡交往,諸如此類的行為反映了人們對于重筑或拓展精神棲息之地的迫切需求。然而作為工具的算法研究無法實現與人的情感共鳴,不能很好地區分什么“應該評”“可以評”,什么“不應評”“不能評”。為了保證全面性與準確性,智能算法可能會最大限度地延伸其計算領域,甚至踏人不屬于思想政治教育的領域,這在客觀上消解和剝奪了人們之于其他身份的意義,進而壓縮了人們用以放飛心靈的私密時空。
四、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規制策略
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是數字時代思想政治教育優化創新的一種新思路,但算法的雙重性又使其現實前景充滿不確定性。對于人類技術應用過程中的種種問題,愛因斯坦曾作出回答:“關心人的本身,應當始終成為一切技術上奮斗的主要目標。”[19]89從這個意義上說,避免算法風險并開發其最大價值,關鍵在于牢牢把握思想政治教育評價這項工作始終是“人的工作”“為人的工作”的核心理念,算法要“為我所用”“受我監督”“因我優化”。在實施策略上,其根本在于主動權與主導權的確立,進而從外部完善算法嵌人的監管體系,并在內部運用好評價活動自身的優化機制,同時對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評價建立行之有效的再評價制度。
(一)掌握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主動權與主導權
其一,樹立正確觀念,合理利用算法,掌握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主動權。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主體對待算法的態度決定了算法在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中將以何種形式發揮作用,而這一作用的發揮又反過來影響甚至塑造評價主體。毛澤東指出:“正確的東西總是在同錯誤的東西作斗爭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20]230正確的觀念也是在與錯誤觀念的斗爭中發展和樹立起來的。因此,我們必須破除當前存在的兩種錯誤技術應用觀:一是破除對新技術一味排斥的觀念,要緊跟時代發展脈搏,更新意識理念,加強對以算法技術為主要代表的新興信息技術的認識了解,肯定其對思想政治教育發展的巨大作用;二是破除對新技術過度依賴的觀念,明確是“我用算法評價”,而非“算法替我評價”,堅持以“我”為主,提升主體意識,保持對算法使用的理性克制。
其二,堅持價值融人,積極引領算法,掌握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主導權。算法說到底只是一種技術工具,其自身無涉任何價值問題,是設計算法的人賦予了它以實用目的,從而使算法彰顯出一定的價值追求。以主流價值、主流輿論、主流文化引領算法發展,是加強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主導權的必然要求,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必須堅持人民立場,堅持以服務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大局、促進人的思想政治素質發展為核心,而這也是對算法進行價值植入的基本內容。此外,由于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網絡化拓展往往需要第三方媒介的支持,因此我們需謹慎開發和利用相關信息平臺,加強對其他類型算法底層邏輯的把握,堅定己方立場與原則,警惕用以評價的算法被資本裹挾。
(二)完善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監督管理體系
在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中,算法對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賦能衍生出新型的算法權力,這是一種“干涉甚至主導人類社會事務的能力”[21]。為了避免這種權力的濫用,必須構建和完善算法嵌入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監督管理體系。
其一,要按照法律法規以及思想政治教育邊界來規劃算法評價的紅線底線。2021年9月,國家網信辦、中宣部等九部委印發了《關于加強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綜合治理的指導意見》;同年12月,國家網信辦、工信部、公安部、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四部門又聯合出臺了《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這些出臺的專門性監管制度與現有的法律法規體系一起構筑起了算法權力的“制度之籠”。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過程要嚴格遵守這些法律法規,評價主體要熟知相關的制度政策,堅決不去觸碰法律紅線,同時要特別注意網絡空間的法律“灰色地帶”。此外,思想政治教育邊界的劃定也是規范算法評價運行的有力舉措。思想政治教育有其特定邊界,算法的一切活動尤其是信息收集活動不能越過這一邊界,關于對象的“政治的思想問題”以及“思想的政治問題”是關注的重點。
其二,要以平等理念和技術制約來規范算法評價的運行秩序。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在算法的支持下,可以快速得出對特定對象的評價結果,但對象所享有的接受通知、解釋說明、溝通反饋或拒絕參與等程序性權利就可能得不到必要保障。對此,應教育評價主體提高思想政治教育平等觀念,使其尊重評價對象參與評價的意愿和態度,盡量滿足評價對象接受評價的合理要求,維護作為評價對象的受教育者的知情權和隱私權。在技術層面,則可以通過運用大數據編程將體現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正當程序的意義要素進行編碼,建構所謂的“技術性正當程序”或者“數據正當程序”[22],對算法權力進行新的程序控制。
(三)建立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再評價制度
“評價是把雙刃劍,有效評價對評價對象的發展能起到積極促進作用,無效評價不僅造成時間、資源的浪費,還會產生各種負面效應,阻滯評價對象的發展。”[23]基于評價的評價是一種元評價,是對評價本身的一種價值追問。當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成為事實之后,建立對這種評價形式本身的再評價制度是必要且重要的,它主要包含三個方面的內容。
其一,對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過程評判。算法嵌人思想政治教育評價后,雖然評價的整個過程看似由算法的預設邏輯推進,但是環節的銜接、節點的分置、階段的重啟都需要人的指令,因而評價過程的具體展開同樣具有可操作性,這是對其開展評判的主要依據。筆者認為它至少包含對三個問題的評判。一是對環節展開的規范性進行評判,具體表現為評價對象的選擇與確定是否合規(如在對象不知情的情況下對其進行信息采集的違規行為)、每一評價環節銜接的順序是否正確(如為節省時間將未經初篩分類的原數據直接輸人評價模型的錯誤做法)等問題;二是對實施措施的合理性進行評判,主要是關于算法邏輯的設計與選擇是否與評價目的相匹配、數據信息的采集是否與評價的方向相吻合的問題;三是對實施進程的效率進行評判。引入算法是為了提高評價效率,那么這一目的是否實現?這是一個重要卻易被忽略的問題。新技術的引入與工作效率的提高從來就不是一種必然關系,對此,可以通過設置對照實驗來進行檢驗。
其二,對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結果評議。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結果是算法演算結果與評價主體分析的綜合,本質是對數據結果的主體性解釋。對評價結果展開評議是為了避免兩類問題的發生。一類是評價結果的數據化形式嚴重,喪失了評價應有的人文關懷。個體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也就是對他們思想政治素質的評判,素質判斷尤其是道德素質的判斷事關個人尊嚴(因為如果評價一個人在道德上是負面的,也就是在說這個人“缺德”,這在我們的文化語境中是一種極度的冒犯),因而數據化的陳述并非一種合適之選;另一類是評價結果的感性要素過多,遮掩了算法對數據的客觀分析,經算法模型運算而輸出的數據結果本來可以全方面展現評價對象的基本情況,卻因為評價主體的過度修飾轉譯使這些豐富的材料失去了應用的價值。
其三,對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的決策篩選。算法的預測功能讓基于算法的思想政治教育評價能為未來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動提供決策參考,而為了最終決策的有效性,這些建議性決策就需要被評價篩選、綜合研判。如有用性分析,即算法推演出的行動策略是否有益,是否有利于促進思想政治教育發展;再如可能性分析,即這些策略是否與思想政治教育存在內在契合之處,若是由于算法故障導致出現了“答非所問”的決策建議,那便毫無意義。以上的兩種分析是前置性的,相當于在“剔除干擾項”,在實際的操作中也比較簡單,真正困難的是對這些決策做可行性分析。算法是按數理邏輯進行運行,提供的決策是一種數理上的最優解,然而現實要比算法內設的條件復雜得多,這些從“真空狀態”中孕育出的決策內容是否在現實社會中具有執行的可能性,需要結合當下情境再作選擇。更進一步來說,即使決策是可行的,那么是否全部可行,還是說只有部分可行,都需要在系統的分析考量中作出抉擇。
[責任編輯:李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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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gorithm Embedding in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Logic,Risk and Regulation
HUANG Yi-lin
(School ofMarxism,NankaiUniversity,Tianjin3Oo35O,China)
Abstract:The increasingly mature algorithm technology in the era of big data provides a new opportunity for innovative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and the algorithm embedded in the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as become a valuable practical issue.In its reality,the issue follows a threefold logic.Firstly,the intelligent integration of algorithm an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formation is a technical prerequisite.Secondly,the scientific exploration of the“evaluation-regulation” mechanism for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rovides practical motivation for it.Thirdly,the functional performanc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evaluation based on algorithm shows the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this issue itself. However,as a technical tool, the algorithm has a duality.It also has the risk of masking the truth of information,overstepping the individuality of the subject and disrupting the ethical order while promoting the efciency and quality of evaluation,for which the prospect of embedding algorithms into the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faces many hidden dangers.In this regard,it is necessary to take relevant regulatory measures to promote the benign embedding of algorithms in the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Among them,mastering the initiative and dominant right of algorithm embedding is fundamental,perfecting the supervision and management system and establishing the re-evaluation system are to build a system guarantee for it.
Key Words:algorithm ;evalua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logical dimension; risk and regu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