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在地上,像一副
外敷藥。殘缺美
治療著腿內的暗疾
疼痛感突襲而來,如同
在腳底墊了塊石頭
自此,跛也代表一種高度
步履如此艱辛,拄拐者
仿佛回到蹣跚學步的時刻
把手的攙扶柔而有力
日子久了,竹竿終于被
雙手摩挲成一柄權杖
所到之處皆能獲得幾分禮遇
第三條腿在臥床不起后
被蜘蛛網截肢。除了呻吟
他再無別的止痛良方
以支撐自己茍活的事物
為支點。他將種種不甘和遺憾
視為杠桿,用以撬動生活
墻壁如宣紙,畫筆
撕掉時間的封印
魔幻與現實都被暫時允許
分享各自的審美趣味
不宜佇立過久,畫中人
眼眸中發出的電波
吉兇未明。它把擊中之物
關進不同的故事牢籠
腳步緩慢向前移動
瞳孔是最高清的攝像頭
所見即被拍成紀錄片
在斑駁中一幀幀地放映
走出長廊,時間
仿佛已被重置。人潮洶涌
吞噬著落日和余暉
迎面而來者都剛從墻頭出走
無盡的蒼涼感自內而外
迸發,心有余悸的人
驚出一身冷汗。他步伐匆匆
將心跳當成戰鼓擂響
燕子銜來的并非新泥
而是一枚枚詞語。屋檐下
春光將其連綴成篇
屋主從未睜眼打量過
這個世界。他對春花和秋月
的認知,全來自感受
收音機在窗臺上預報天氣
話音剛落,風濕性關節炎便向他
發送了一串痛覺驗證碼
無力描述眼中看到的一切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黑
生活以落日的方式表達憐憫
墨鏡、竹竿,以及
腳下細碎而易踏空的腳步
如刺青般烙在他身上
詞語脫口而出,本就是
一種修辭。最好的參觀方式
或為閉著眼凝望深淵
該如何確認,停落
在指尖的蝴蝶
是一種夢境還是事實
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
聽了太多遍,就不忍心傷害
翩翩起舞的任何一只
被時間關在標本中,屬于
生命的大不幸。人們習慣用
喜愛之名行捕殺之實
蝶戀花,在風中載歌載舞
真正愛上某只蝴蝶,就用畫筆
讓它的靈動變成永恒
眼睛每眨一下,約等于
按一次快門。這世界有許多美好
僅能靠感受便可捕捉
南山有枸。山路十八彎
纏繞著小山村
常在拐棗樹下歇腳的老人
靜候一場風霜降臨
掉落地上的枯枝,在
一雙巧手中變成黑色玫瑰
稻草捆扎下的花語
讓愛與寵溺永恒綻放
霜打的茄子會蔫
但風霜過后,屬于兩個人
的小日子變得更甜——
經營婚姻也是在修筑蜂巢
手指因傷致殘,形如
拐棗。他被迫接受一個與之
相同的別稱。頑童們
將他喊成山村的活化石
(選自《草堂》2025年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