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2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4-0004-03
在人類文明的多元發展過程中,東西方藝術彼此各美其美,美人之美,但某種程度上也達到了美美與共的高度。
在東西方藝術發展的長河中,本文以明代徐渭的《墨葡萄圖》(如圖1)與三百年后西方畫家凡·高的《向日葵》(如圖2)作為代表,試圖分析作品中帶著映射的藝術家個人情感追求與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價值觀和哲學思想。這兩幅作品都以植物為載體,徐渭的《墨葡萄圖》以遒勁葡萄藤上的豐碩葡萄為對象,并輔以狂放的題文;凡·高的《向日葵》創作于1888年左右,描繪了折枝于藍色桌布上的兩朵向日葵。當我們將中西方、墨色與彩色、從國家到個體、題材、創作方式截然不同的兩幅作品放置在一起時,卻發現,不同時期、不同審美傾向下的不同藝術作品,卻又何其相似地進發驚人藝術力量:前者以水墨氤氳構建世外之境,后者借油彩堆疊燃燒生命激情。本文試圖從繪畫技法到思想層面,探討兩者代表下的中西方藝術的和而不同與美美與共。
一、時代背景造就的藝術大師
畫就《墨葡萄圖》的徐渭,生活在明朝嘉靖至萬歷年間,初字文清,后改字為文長,晚年號青藤,青藤道人。這一時期,中國處于封建王朝統治階段,政治上君主專制不斷強化,社會矛盾逐漸加?。唤洕仙唐方洕兴l展,資本主義萌芽開始出現,但傳統的小農經濟依然占據主導地位;文化領域,程朱理學仍是主流思想,對人們的思想行為有很大的束縛作用,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也出現了一些反傳統的思想潮流,文學藝術領域呈現出多樣化的發展態勢,這個時期大家耳熟能詳的小說、戲曲等通俗文學興起也讓繪畫領域中的文人畫風格得以持續發展1]。
而凡·高出生于19世紀中后期的歐洲荷蘭(生于1853年,1890年離世)。當時的歐洲經歷了工業革命,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政治上,資產階級革命和改革不斷推進,民主政治逐漸發展;經濟上,工業革命帶來了生產力的巨大飛躍,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加快,但也導致了貧富差距加大等社會問題;文化藝術領域,傳統的藝術觀念受到沖擊,印象派、后印象派等新興藝術流派興起,藝術家開始追求更加自由、個性化的表達方式,試圖突破傳統藝術的束縛,探索新的藝術語言和表現形式[2]。
從社會大環境可以看到,徐渭生活于精神上多樣化而整體社會沒落的環境中,凡·高生活于同樣是文化多樣化經濟發展但階層固化甚至階層打壓的困境中;一個是朝代走向沒落,一個是社會革新的不同社會大環境,但徐渭和凡·高在不同的時代和環境下都有懷才不遇的困苦。
圖1徐渭《墨葡萄圖》

圖2凡·高《向日葵》

二、材料與技法上的相似相駁
(一)《墨葡萄圖》的五色
徐渭的《墨葡萄圖》是中國傳統水墨畫的代表之一,作為明代著名畫家,徐渭擅長用水墨來表達自己的藝術思想,他是擅長用生紙作畫的畫家,生紙吸水性強且會產生一定的不可控之意外效果,更利于即興發揮。從徐渭的作畫材料選擇來看,畫家使用生宣,用水墨在畫紙上更加充分地表達了他所提倡的“本色自然”“不求形似求生韻”“含形悅影”等創作理念3]。他認為,繪畫應從“真”出發,主張自由創作,生宣紙的滲透性又從一定程度上迫使畫家下筆前對整體畫面布局把握做到“胸有成竹”
在《墨葡萄圖》畫面上,墨色濃淡和水的運用體現了中國畫的意境美,通過筆觸將墨色運行于紙張上的時速賽跑,形成水墨交融下的偶得性美感:如層層渲染,飛白、點染等技巧,表現葡萄的圓潤與生命力,同時又透過筆墨,將心性流落。徐渭別號青藤老人,是其最中意的自喻,他認為“藤”有著藤蔓般的狂莽野性,也如青青草芥生命力頑強。其畫面中藤蔓的枯筆疾走與葉片的潑墨暈染形成整體畫面中的虛實交響,這種看似“無法之法”的畫面鋪陳,恰恰是徐渭自由、奔放的藝術氣息呈現。
徐渭認為:“奇峰絕壁,大水懸流,怪石蒼松,幽人羽客,大抵的墨汁淋漓,煙嵐滿紙,曠如無天,密如無地為上。[4”《與兩畫史》正是對其審美意趣與技法選擇的高度概括。
(二)《向日葵》的濃色
凡·高的《向日葵》通過油畫顏料在亞麻布上的物理特性,采用厚涂法進行了情感表達。這幅畫作也是西方油畫后印象派的典型代表。凡·高擅長將夸張濃郁的色彩與獨特的筆觸結合,描繪出個人情感的極致表述。
在《向日葵》畫面上,油畫顏料的疊加運用使色彩飽滿,質感張弛有力,光影變化明顯。畫面中超過三毫米厚度的顏料堆疊技法構成了觸覺化的視覺語言,黃赭色系的反復疊加交織,形成油畫顏料的鮮艷光浪,使畫面產生濃郁的美感,似陶器釉裂的質感;藍色背景與主體形成了極致對比,襯托出向日葵的生命力與別樣美感。這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凡·高對生命和自然的熱愛與敬畏之情。色彩的對比、花瓣的動態趨勢效果,以及用豬鬃硬毛畫筆制造的筆觸溝壑形成的粗獷肌理強調色彩所要傳遞的畫家情感而非單純對植物的客觀描繪[5。凡·高對材料的物質性進行了極致探索,折射出西方藝術中“征服自然”的創作思維。
(三)二者的相駁性
徐渭的水墨畫著重于筆墨的運用與精神的表達,強調內在氣韻的傳達以及畫面虛實之間的觀者意象空間的無限性;而凡·高則通過油畫顏料的光澤和厚重筆觸堆疊,形成視覺上的張力,并通過色彩碰撞帶來沖擊感,敲打觀者的視覺感受。徐渭注重畫面空間的虛無帶來的后勁,凡·高則通過畫面充滿張力的手法,帶來強烈的當下震蕩。
三、文化隱喻的精神解碼
(一)色彩與黑白之間的隱喻
在徐渭的筆下,葡萄構圖“野”,最上端是一桿筆直的虬枝,由右上向左下偏直而去,與其說是葡萄主干,不如說是一柄佩劍,橫空出世,猛然刺向過去。虬枝由粗而細,斑斑點點,堅強有力,承擔藤蔓的全部重量,虬枝上還有瘤結,顯示其歷經滄桑,風雨多年,同時又將畫面分割成上詩下圖兩部分。上取歪歪斜斜的草書,徐渭在題畫詩中寫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表達了自己懷才不遇、落魄潦倒的悲憤與無奈。葡萄詩下,葡萄藤、葉、果、須之全部,皴染,類似宿墨,就“大寫意”而言,追求通過表現事物神韻來傳達作者情感與思想。
(二)以物喻意
在《墨葡萄》圖中,葡萄不僅僅是自然物象,還象征著豐收和繁榮,也可蘊含對理想和自由的追求,亦可象征他如豐碩的果實一樣無人賞識。
凡·高的《向日葵》則是基督教象征體系的現代轉譯,往往象征著陽光、希望與生命的力量,花瓣火焰形態暗合《圣經》中燃燒的荊棘意象。畫家在給弟弟提奧的信中寫道:“黃色是太陽的碎片?!边@種將自然物神格化的處理,延續著西方藝術“尋找彼岸”的宗教傳統。凡·高在創作中融入了自己對生命的感悟。向日葵作為一種隨陽光而生長的植物,代表著對生命積極向上的態度,也是凡·高對其人生困境中尋找希望的隱喻。
(三)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藝術文化同喻性
《墨葡萄圖》和《向日葵》雖在技法、繪制材質方面都不相同,但二者作為“藝術品”的身份是相同的。在拋開藝術家個人情感的情況下,這些作品被大眾接受的過程中,藝術家個人的情感表達已經被加以二次加工。在解讀這兩幅作品時,不同的歷史時期、文化背景、生活經歷的觀眾,會根據自身的文化認知、前人的解讀以及社會的解讀,進行多層次的理解。這使得藝術作品的觀看過程不再是單純的觀照,而在時代背景與人文背景的共同作用下,賦予了作品更為豐富的社會性意義。盡管這兩幅作品的創作背景、年代、作者都大不相同,但依然全方位地呈現了具象畫面對象背后的藝術性。
四、審美風格的差異
(一)大寫意之氣韻生動
徐渭的《墨葡萄》通過線條和水墨結合,采用“涂抹”“狂掃”的特點,將草書氣勢與以形寫意的心法結合,“寫意”的精神追求的是“形神兼備”,并賦予畫面更深刻的神韻。在整體畫面布局上,豎軸的時空邏輯讓畫面增添了哲學韻味,同時也體現了東方藝術對內在精神氣質的追求。
(二)后印象主義之濃彩進發
凡·高的《向日葵》展現了西方繪畫中對光影、色彩、質感的重視。通過冷暖色調的對比、明暗色彩的交替以及層次的構建,強烈的色彩對比與厚重筆觸形成了情感波動與內心沖突的視覺效果。畫風直接而感性,強調個人情感的宣泄,傳達視覺效果之震撼。這種風格在印象派與后印象派中尤為突出,藝術家通過色彩、光線和質感的融合進行個人表達,而非單純的物象再現。
(三)泛審美化視角下東西方藝術之差異
從“泛審美化”的視角分析,中西方兩幅風格、技術、表現材料迥異的作品,展現了畫家在創作時的獨特情感需求和社會環境。作品的圖案、畫面信息不僅反映了畫家的個人情感,也體現了社會和觀眾對藝術的理解和接受。在這種背景下,盡管兩幅作品的形式差異巨大,但它們在情感表達上的共鳴和藝術感受卻讓觀眾產生了相似的體驗。
五、結束語
站在當代藝術的肩上回望,兩幅畫作猶如跨越時空之境,映照出中西方藝術不同的精神基因。徐渭在墨韻中展現中國畫的獨特魅力,注重精神內涵與哲理表達,將萬物納入胸中丘壑;凡·高則是在油彩中燃燒個體存在的熾熱激情,將自我投射到物象中。
中西方的藝術差異恰是人類藝術多樣性的見證:水墨的氤氳與油彩的濃烈在文化時空中相遇,譜寫人類藝術精神之壯麗和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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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程萬里.畫到精神飄忽處,更無真相有真魂—從《墨葡萄圖》淺析徐渭之藝術精神[J].藝術百家,2004,(03):3.
[4]劉越.《芥子園畫傳初集》考評[D].南京師范大學,2007.
[5]李新,蘇婉珍.藝術至“真”——梵高繪畫藝術及其內心世界探微[J].中國文藝評論,2018,(04):51-60.
[6]呂琦.被迫的天才—徐渭繪畫藝術研究[D].四川美術學院,2004.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