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記 （外一首）

七月，飽滿的葡萄熟透了

翠綠的，紫紅的;甜美的，微酸的。任由品嘗

吃一口，走一步；又吃一口，又走一步

就這樣，走到了天黑。黑暗中有暴雨，有冷清

穿過空闊的大地，我寧靜地孤獨著。像深沉的河流

更是悲傷的自己。我不愛光芒和色澤，我沒有言語

在人間，我數星星，卻忘記它們的數目。半生里

仿佛渴望抵達什么地方，又好像哪里也不愿意去

不言集

1

眾人度過的每一個平凡的時日

我需要竭盡全力，才能去面對

2

如果有一天，死亡之神

選中了我，而我還不至年邁

那么，我訴說過的，都是關于逝去的證詞

我表達過的，都是蒼白的無能為力

3

我深陷絕望的見證——

我敞開了仁慈之心

接受惡的刁鉆和苦的彌漫

4

不在冬風里想念桃花

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抉擇，沒有之一

給山野讓出一條道，即便是窄門——

讓櫻花爬滿冷清的群山

讓我有一座祭祀的墳場

5

喪服穿在死者身上

死者沒有拒絕

生者看見了整個過程

以及所有細節。他愿意

向不會透露秘密的人

傾其所有

喪服，是誰的喪服。每個人

都會擁有這份榮耀，這不必爭搶

也毋庸置疑

6

滿天的星光，在黑暗里存在著

一它們才是永恒的事物

它們，穿越時代而來

看見不同時空的苦難和廝殺

它們在黑暗里，還能亮著

7

夜橫陳在高原之上

星星稀薄，冷風拂面

遠處高山的翅膀模糊

在無人之境

在巖石的包圍之中，我依舊是個木訥的人

我自絕于愛

不對塵世抱有幻想

8

海鷗潛伏在夜晚的樹林

我經過時，它們不出聲

神靈經過時，它們也不飛翔

它們，還夜以寧靜和尊嚴

在靠近圣潔的旅途中，它們比圣潔更挺拔

9

我不贊美花朵的芬芳

也無力痛恨深沉的黑暗

不喜愛世間的萬象

也不對一切心懷驚喜

10

我的花朵，開在生銹的船上

我的船只，沉沒在寂靜的湖水

我不覺得我持有不可辯駁的正確

我只是看見它們劣跡斑斑的操守

11

藤蔓開花，藤蔓枯死

我是一個生命，短暫而熱烈

我們遇見它們，我獻出了生命

12

他扶著月光回家

這晴好的天氣，突然下起了冷雨

他酒氣盈身，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他不愿敲響誰的房門。他摔倒在泥塘里

又從污水中起身

他攀爬著，像在人世謀生一樣

低著頭顱。潔白的牙齒

咬著厚厚的嘴唇

很多時候

他都沉默寡言

13

深夜飲酒。有時是為了釋放身體中的毒

有時，是為了把毒全部召集起來

形成一支巨大的軍團，擊潰內心僅有的防線

堅硬的身體，傾倒之時

像流浪的水花，無家可歸

卻又不得不前行

14

我做了一個傷心的夢

夢里只有孤墳。我做了一個傷心的夢

我的肉身托不起我的靈魂

15

沒有綠樹和青草

也沒有藍天和白云。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但我知道

肯定不在我向往的那里。想一想就能知道

破碎的玻璃如何讓一個人絕望到底

16

我又做了一個傷心的夢

看不見自己的影子，也不想著自己

17

我渴望找到那個局外人

18

她說我是個壞人

雖然沒有證據

但還是把她的認為告訴了警察

這是關于我們的最后的告別

19

她不期望警察有什么舉動

只是一定要把內心之想訴說出來

一沒有什么比這更重要

她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安全。她對此夢寐以求

從不動搖

20

坐在山的最高處，放牧風群

我想起了自己的孤單

又想起，比我孤單的人

肯定不計其數。他們把石頭悟熱

把星空熬黑。他們，看不見作為后來者的我

我是他們的追隨者，我愿意被布道

也自愿陷落深井。啊，活明白這一生

是一件糊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