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再退去
露出河灘皸裂的潛泥
繁花盛一時,零落最憔悴
此刻垂柳正為遠離和消瘦黯然神傷
它的背后
一株株虛弱的桃樹緊挨著站在一起
它們在集體生產
在地上寫詩的人
她純粹就是在打掃
紙屑、落葉以及在錯位置的塵土
她也是秋天的一部分
橙衣橙褲是生活這棵樹上結出的果
如果感覺到了那些不能承重的悲傷
她就用掃帚在地上寫詩
讀給落葉聽
高原上最小的迎春花
高原上生養著眾多小花
像人間的善意
高原上最小的那一朵迎春花
開在路上巖石的罅隙處
它讓我忘記了那是一道傷口
她的笑,十方畝玫瑰也換不到
鼓樓北街
那個賣花的姑娘真好看
拿在她手中的玫瑰有點兒蔫了
她的頭發剛吹過十里的山風
眼睛看過十里的溪流
她甜甜的笑
十萬畝玫瑰也換不到
泊
夢,是一個叛徒
我坐在一群詩人中間
用木炭起火,用叉烤肉
他們正在用流淚的文字拼酒
你一來,我便分心了
無法再把一條河流與岸上的背影
寫成一首憂傷的情詩
嘩嘩嘩的流水都流向你
事實上
我也背叛了自己
仿佛,你從來不曾離去
而我所看到的生活
其實是一個荒誕的夢
你一直在岸上等我停泊
每一滴水都有石沉大海的命運
生長于滇西
一身的奇經八脈
最終注定會被三條大江貫通
所有淚水。最終會
在東海、南海或印度洋的某一個角落
選擇各自的修行
被唐古拉山雪水浸泡過的身軀
內心的潔凈是一朵雪蓮
每一滴水仿佛都有著石沉大海的命運
而這一生我想做的
只是像一滴水托舉著一滴水那樣
托舉著你
在三國當一名小卒
在三國當一名小卒
首先為諸葛亮輿糧三載
雖不曾耳提面命
一生就只唱一曲空城計
喝青梅酒是為了桃園結義
隨關云長千里走單騎,和趙子龍
在當陽城長坂坡救一次阿斗
娶媳婦不娶貂蟬,娶二喬
十八般武藝一定要練好刀槍劍戟
閉口不提曹操走華容道的事
七步不作詩,六十不投降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風物長宜放眼量
閑時喝杜康,忙時收豆萁
無大將不當先鋒
無幸運不羨馬忠
母親的白發
八十三歲的母親
頭發像冬天的一棵梨樹
像梨樹上落滿了雪花
仿佛白發是已融化了的生活的代言
留存著歲月的印跡
我看到的是輕盈雪花的反面
沉重以及憂傷
和母親靜靜地坐在院子里
十五的月亮又慢慢地升了起來
月光照亮她的白發
月色生香
所有逝去的親人包括日子
像流水的潮汐
在院子里輕輕涌來又緩緩地退去
暗巷
那一夜。日月隱去
突兀的暗巷
仿佛遇見另一個自己
那個時候你會感覺到莫名的疼痛
像她在你心中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那些明亮鮮艷的色彩
被深秋冰冷的寒氣完全吸納
像不屑于言說的物事又有明顯的暗示
又像高掛枝頭紅紅的柿子
它仍然紅著美著
而你卻不再會突生歡喜
你甚至原諒她風一樣吹過所有黑夜
已然不再在你的額頭停留片刻
直至看到一窗燈光才緩過一口氣來
暗巷依然活著
無邊的黑色大海的波浪向你涌來
又一如既往地退去
杯水車薪
是的,我和你尚擁有許多共同的東西
譬如黃昏。黃昏降臨時群山俯首
夕陽為每一座山峰剃度
我們向白天交出了多余之物
星光即時涌現,萬山溝壑深藏險惡
剩下我自己抱薪救火
瞬間沸騰的是掛在火上的那一壺山泉
這時候,聽一壺水訴說
林間蟲鳥的推辭讓曠野寂靜
我總是用眾多的柴火重復燒這一壺水
就像用重復的時光去想一個人
這是每一次相見
都從未向你提及過的黃昏
不知燒取了多少柴火
才換來了今生的閉口不言
杯水車薪。等一枚無用的月亮落入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