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洛陽新發現的2件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其中1件呈鞋底狀,另1件呈弧邊三角狀,均為礫石制作,平底無足。新發現的石磨盤,不僅豐富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的內涵,也為中原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增添一個新的類型,進一步證明嵩山以西洛陽一帶流行平底無足石磨盤,以此顯現該地區裴李崗文化的個性特征。
關鍵詞:裴李崗;石磨盤;新發現
2024年冬,筆者在洛陽市新安縣倉上遺址進行區域性調查時,新發現2件裴李崗文化典型石器——石磨盤。該器物保存狀態良好,磨面微凹,底部保留原始琢制痕跡,其形制特征與中原地區裴李崗遺址出土器物具有明顯共性。本次采集的裴李崗文化石質工具,為探討洛陽地區與周邊區域的文化互聯提供關鍵性實物資料,對深化中原地區早期農業經濟模式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通過分析新發現的2件石磨盤的形制特征與考古學年代,而后對比環嵩山地區裴李崗文化的研究資料,討論其在中原裴李崗文化中的地位或學術價值。目前對裴李崗文化的研究雖取得許多成果,但此次新發現的弧邊三角狀石磨盤為裴李崗文化石磨盤的一個新類型。對新發現的2件石磨盤進行研究,有助于進一步厘清裴李崗文化的發展脈絡,充實相關考古研究資料,為探討中原地區裴李崗文化區域間的差異提供證據。
一、新發現石磨盤的形制特征與年代
倉上遺址位于洛陽市西北15公里處的新安縣五頭鎮倉上村,地處金水河南岸的黃土臺地上(圖1)。根據以往的文物普查資料,該遺址是一處面積達5萬平方米的新石器時代遺址,采集到的遺物主要為仰韶文化和龍山文化的陶片。
此次新發現的2件石磨盤均選用片狀砂質石灰巖加工而成,平底無足。依其形態,一件暫命名為鞋底狀石磨盤,另1件暫命名為弧線三角狀石磨盤。
1.鞋底狀石磨盤
采集于遺址中區的倉上學校北墻外,局部殘損。選用長條形礫石作為石料,而后對石料稍作修整琢磨,制作出1件底部平整、一端寬厚、另一端窄薄的石磨盤。石磨盤的前端和后端均呈弧形,磨面微凹,有長久磨蝕痕跡,底面較為粗糙,其側邊可見礫石的光滑石皮。通長37.6、寬24、后端厚11、前端厚5厘米(圖2—1,圖3)。
2.弧線三角狀石磨盤
采集于遺址中區的郭姓人家后院,保存完整。選用平面呈圓角三角形的礫石作為石料,而后對石料的周邊稍加修整,制作出1件底部平整、前端寬薄、后端窄厚的石磨盤,其磨面光滑,因長久使用而顯下凹。后端的兩側斜直,光滑的側面并非經人工磨光,而是礫石的天然石皮。通長27、寬25厘米,一端厚8.5、另一端厚3.5厘米(圖2—2,圖4)。
由上述可知,這2件石磨盤同為用礫石制作的一端寬厚(或窄厚)、另一端窄薄(或寬薄)的平底無足石磨盤,均見修整使用痕跡。
其中,鞋底狀石磨盤與孟津寨根遺址裴李崗文化的B型石磨盤(H19:34)[1]相似,同為一端寬、另一端窄,一端厚、另一端薄,平底無足的石磨盤,它們的年代應相當。弧線三角狀石磨盤的選料和制作工藝與前者相同,又具前端寬薄、后端窄厚、平底無足特征,故其亦為裴李崗文化遺物,并與寨根H19:34年代相當。
關于寨根裴李崗文化遺存的年代,王玲珍等學者在《寨根裴李崗文化初步研究》一文中已有推論。該文通過對寨根遺址出土裴李崗文化陶器與汝州中山寨遺址第一期、舞陽賈湖遺址第三期的同類器相比,認為寨根裴李崗文化的年代應與中山寨一期、賈湖三期的年代相當。中山寨一期有2個碳十四測定數據:一是距今7390年±100年,二是距今6955年±90年。賈湖三期H55出土泥炭年代測定為距今7017年±131年[2]。據此推測,寨根裴李崗文化的年代當在距今7000年前或略早,此亦是洛陽新發現的2件石磨盤的制作與使用年代。
二、新發現石磨盤在裴李崗文化中的地位
以上簡述新發現石磨盤的形制特征與年代,認為它們是距今7000年前或稍早的裴李崗文化平底無足石磨盤。那么,它們在中原裴李崗文化中的地位如何?筆者認為,新發現的石磨盤不僅豐富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的內涵,而且進一步證明洛陽一帶流行平底無足石磨盤,該區域的裴李崗文化具有個性特征。
1.洛陽新發現石磨盤豐富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內涵
迄今為止,洛陽一帶已正式發掘澠池班村、澠池關家、新安荒坡、孟津寨根、伊川白土疙瘩等多處裴李崗文化遺址,但發現的石磨盤數量很少。例如:新安荒坡遺址出土的裴李崗文化石器“僅見石鏟1件”,未見石磨盤[3];伊川白土疙瘩遺址出土的裴李崗文化石器,“僅見石鐮一種石器”[4];澠池關家遺址發掘面積達1.2萬平方米,簡報中只言發現2件石磨棒,未見石磨盤[5];由《黃河小浪底水庫文物考古報告集》中對班村遺址的簡介可知,“班村遺址最早的文化遺存相當于裴李崗文化時期”,文中只言及該遺址發現的裴李崗文化遺跡和陶器,未言發現有石磨盤[6]。在上述遺址中,以孟津寨根遺址出土的石磨盤數量最多。據此可知,本次在倉上遺址發現的2件石磨盤豐富了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的內涵。
2.新發現石磨盤為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增添一個新的類型
李德方在《寨根類型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初步研究》一文中,把洛陽一帶的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分為A、B、C三型。A型為片狀石磨盤,這是一類選用不甚規矩的片狀礫石制作的石磨盤;B型為一類選用長條形礫石稍作修整而成的鞋底狀石磨盤;C型是一類選用形狀近似長方體的礫石,并對其略作修整而使用的厚重石磨盤[7]。洛陽新發現的這2件石磨盤,其中鞋底狀石磨盤與此三型的B型相近,而另一件弧邊三角狀石磨盤則是此A、B、C三型之外的另一類型,并可命之為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的D型石磨盤。此弧邊三角狀石磨盤即D型石磨盤,它應是洛陽一帶乃至中原地區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家族中的新成員。
3.新發現石磨盤進一步顯現洛陽一帶裴李崗文化的個性特征
裴李崗文化是在河南新鄭裴李崗遺址首次發掘之后命名的,而那種琢磨精細的帶足石磨盤是裴李崗文化的代表性石器之一。自1977年裴李崗遺址發掘之后,在嵩山東北部、南部的環嵩山地區發掘新密莪溝、舞陽賈湖等裴李崗文化遺址,在這些遺址中均出土精細的帶足石磨盤,表明在洛陽以東的裴李崗文化分布區流行帶足石磨盤。而嵩山以西洛陽一帶流行的是用礫石稍作加工而成的平底無足石磨盤,這種平底無足石磨盤有異于帶足石磨盤,因此洛陽一帶的裴李崗文化具有個性特征。
那么,在同一考古學文化不同地域流行的平底石磨盤、帶足石磨盤,產生形態差異的原因是什么?
著名考古學家張忠培在講授考古課中有言,考古遺存以什么樣的形態出現,“與人們的社會愛好、習俗、傳統、生產技術和社會制度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最終是要受社會生產的制約”[8]。洛陽一帶流行粗糲的平底石磨盤,其他地方流行精細的帶足石磨盤,這種差異的存在,當與不同地區的地理環境、生產模式、器具功能與生活習俗相關。
洛陽一帶地處嵩山西麓淺山丘陵區,史前時期河網密布、植被豐茂,受限于可耕地面積,生業模式以采集業、漁獵業為主,谷物種植規模有限。此類經濟形態可能導致石磨盤需求量較低,加工工藝偏向粗糲實用,器型多呈平底無足特征,且數量相對稀少。反觀嵩山東部及南部平原地帶,開闊的沖積平原為規模化谷物種植提供優越條件,石磨盤作為脫粒與淀粉加工的核心工具,其需求量大增,并衍生出工藝精細的帶足形制。
值得注意的是,環嵩山東部地區的有足石磨盤可能兼具多功能屬性:其一,器足設計便于穩定操作,或可適配麻線捻制、顏料研磨等復合用途;其二,此類石磨盤常作為身份象征隨葬于女性墓中,暗示其不僅是生產工具,更承載著社會角色標識與儀式功能。兩地石磨盤的形制差異,實為地理環境、生業模式與社會習俗共同作用的結果,深刻反映裴李崗文化內部的地域性分化特征。
從考古資料觀察,在裴李崗文化時期,洛陽一帶實行薄葬,不把生產工具、生活用具用于隨葬,表明這一帶古人的節儉觀念[9]。相對于薄葬習俗,嵩山東北、以南的裴李崗文化則為厚葬。例如:新鄭裴李崗遺址初次清理的8座裴李崗文化墓葬,墓中用“生產工具和生活用具隨葬,一般有石鏟、斧、鐮、刀、陶壺、罐、鼎等,M1還隨葬有石磨盤和磨棒”[10];在舞陽賈湖遺址發掘的墓葬中,第371號墓內隨葬品有陶器、石砧、骨鏃及石磨盤、石磨棒等,“葬者為30歲左右的青年女性”(圖5),頭骨左側立置一個石磨盤。
三、結語
嵩山西麓的洛陽一帶流行平底無足石磨盤,其選料粗糲、加工簡樸,與當地淺山丘陵地貌下以采集業、漁獵業為主,谷物種植為輔的生業模式高度適配。而嵩山東部及南部平原地帶則盛行帶足石磨盤,其工藝精細、功能多元,反映規模化農業經濟與社會復雜化的需求。兩地石磨盤的形制差異,本質上是地理環境制約下生業模式分化的物質表現,同時受社會習俗的深刻影響。此次發現進一步證明裴李崗文化并非均質化整體,其內部存在顯著的區域適應性與文化多樣性,同時也為中原地區早期農業社會復雜化進程提供新的觀察視角。
參考文獻:
[1]河南省文物局.黃河小浪底水庫考古報告(二)[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
[2][7]李德方.寨根類型裴李崗文化石磨盤初步研究[J].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27(03):11-13.
[3]河南省文物管理局.新安荒坡:黃河小浪底水庫考古報告(三)[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
[4]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伊川考古報告[M].鄭州:大象出版社,2012.
[5]樊溫泉,秦存譽.河南澠池縣關家遺址裴李崗文化遺存發掘簡報[J].考古,2022(02):22-24+127+25-36.
[6]河南省文物管理局.黃河小浪底水庫文物考古報告集[M].鄭州:黃河水利出版社,1998.
[8]張忠培.張忠培考古學講義[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22.
[9]李德方.伊洛地區新石器時代薄葬習俗述考[J].黃河科技大學學報,2010,12(02):29-31.
[10]開封地區文管會,新鄭縣文管會.河南新鄭裴李崗新石器時代遺址[J].考古,1978(02):73-79+145-146.
作者簡介:
王璐(1980—),男,漢族,河南洛陽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史前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