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語歌曲《回》的藝術性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8-0067-03

一、潮語歌曲的概述

潮語歌曲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潮語歌曲包括傳統的潮語民歌、鄉謠，其特點是貼近生活、曼妙如絲，然而作者不明。狹義的潮語歌曲，是指當代人所創作的，沿用潮汕方言歌詞，以汕頭口音為吐字方法的通俗歌曲，并且融合現代通俗的音樂元素與審美觀念，演唱時主要采用時下流行的演唱方法，展現出新穎的表演形式和獨特的風格。潮語歌曲是1979年改革開放以來，受多元藝術格局的影響發展起來的音樂類型，具有流行音樂時代感，以其清新優美的旋律，多變的節奏，強烈的律動感和易于傳播的特點，深受人們的喜愛并風靡整個潮汕地區。潮語歌曲是潮汕地區獨特的地域符號，彰顯了當代潮汕人的文化創造力，同時自成一派，產生了獨特的音樂美感，成為潮汕人的情感寄托。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潮語歌曲有了更為廣闊的受眾市場潛力，傳播形式也更為多元化。當代潮語歌曲不僅僅在潮語地區傳播，像新創作的《月燈謠》等歌曲走出了廣東地區，在央視及其他省臺都演出過。另外，“五條人”等當代潮語創作和演唱樂隊也在各類媒體爆紅，創作型歌手王以諾以原創潮語歌曲《紅頭船》登上中國好聲音的舞臺。除此之外，當代潮語歌曲不僅只有潮汕人在演唱，如2021年鳳凰傳奇等也演唱了歌曲《我愛潮汕小吃》并在社交媒體引起熱議。當代潮語歌曲順應了時代的浪潮，開始走出潮汕，走向全國乃至海外。

二、潮語歌曲《回》的創作背景

2024年1月，由知名歌唱家龔琳娜演唱的最新單曲《回》驚艷亮相全網，引起了廣泛的關注。這首歌曲以潮語演唱，由作詞家沈丹揚作詞，玩具船長樂隊主唱李奕瀚作曲，馬來西亞潮籍制作人陳軍伍制作。此前，他們曾共同合作過電影《帶你去見我媽》插曲《晨光照入外馬路》，用潮語歌唱了一幅汕頭街市動人的生活場景。同為潮汕人，同樣對母語文化感興趣，再加上價值觀和審美上的默契，三人再度合作的《回》創作十分順暢，跨越多地，共用一個月余的時間便完成了整首歌曲的母帶。當歌唱家龔琳娜初次接觸到這首歌時，她使用了一種全新的方式來演繹這部作品，開啟了不同的演唱之旅，給這首歌平添了不一樣的色彩和層次感。詞作者沈丹揚在談到《回》的創作背景時說，如同歌詞所寫的“繁華落盡盼歸回”，詮釋了此刻回到家鄉的心情。不同于主流音樂基本圍繞著情愛、夢想、成長來寫，方言音樂的創作根植于當地傳統文化，飽受當地歷史、風俗、人文的滋養，音樂的內容可以與采茶、捕魚、種植等當地生活的各方各面相關，非常豐富多樣，獨有魅力。制作人陳軍伍是馬來西亞第四代華人，在媒體采訪《回》的編曲及錄音制作整個過程中，他提到了疼愛他的奶奶，講述他奶奶每每給遠在千里外老家潮州的妹妹寫信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從小木柜取出幾百塊放入信封的場景反復磨滅不去，記在了他的心里。創作者希望用音樂來記錄本地的生活、文化、思考甚至困惑，期待本地的音樂可以更多融入時代的特質，得到當代年輕人的喜歡，可以生生不息地發展傳承下去。

三、《回》的音樂特征分析

（一）歌詞語言

《回》采用潮汕方言演唱，這首歌曲在創作中語言和音樂的高度協調和統一也是這首作品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潮汕方言是我國最古遠、最特殊的方言之一。據史料記錄，“潮語最初形成于秦漢時期，成型于唐朝和宋朝，直到明末清初，才形成獨立的語言體系，主體是古漢語，混雜著閩南方言，音韻與現今的閩南話相類似”。潮汕方言的語法較為特殊、詞匯也非常豐富，保存了古代字詞的意義，此外，其語音生動，富有幽默感。另外，潮汕話中還有老百姓常用的口頭禪、俚語、諺語等大量常用語。《回》的歌詞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過分書面的語言，口語化的表達娓娓道來潮籍華僑的思鄉情緒，鄉土色彩濃郁。例如，歌詞“園在心頭”，“園”在潮語中意為“藏”，潮語發音/keng3/，這是潮汕老百姓口語化的表達，非常貼近生活，也保留了古詞的用法。同樣的，在歌曲結尾處歌詞“厝內叢木棉，又開花”，潮汕話中“厝”代表房屋，發音/cu3/。由此可見，這首歌曲的歌詞中不僅保留了大量古詞，還保留了古漢語發聲，使得整首歌曲古樸典雅而又韻味十足。除此之外，潮語還會經常使用對偶、排比等語法，這在《回》的歌詞中也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全曲的歌詞句式工整，意味深長，如“三江出海，一紙回，鄉音未改，鬢發白，繁華落盡，盼歸回，千里夢回，回故家”，可見這首作品歌詞不僅方言化，同時還充滿了文學性，勾勒出身在異鄉的潮汕人的思鄉愁緒，體現出其深刻的內涵[]。

（二）音樂風格

這首作品在音樂風格上最大的特點就是融合了潮汕本地的音樂元素，形成了自身獨特的魅力。在《回》這首歌曲的制作中，潮劇經典曲目《畫眉跳腳》的旋律被運用到了歌曲的前奏、間奏和結尾處。《畫眉跳腳》是由潮州箏演奏的傳統優秀曲目，作品充分展現了潮州音樂風格，演奏時鑼鼓齊鳴，熱烈歡快，表現出喜氣洋洋、大氣磅礴的場景，因而被廣泛用于潮汕民俗活動中，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這段經典而又充滿潮汕風味的旋律貫穿全曲，意味著海外游子們思鄉的各種回憶，暗示家鄉永恒的記憶，與歌曲所要表達的思鄉愁緒很好地融合到了一起。歌曲在制作中除了運用MIDI電聲樂隊技術之外，還穿插了民樂伴奏，在前奏和間奏中我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古箏、琵琶等傳統民族樂器的音色，使得作品更具有濃郁的“潮味”，傳遞出濃厚的地域文化并引發情感共鳴。除此之外，這首作品在和聲方面也融入了現代和聲，如在前奏中使用了具有流行色彩的自然七和弦，使得音樂聽起來有別于傳統的潮語歌曲，更加符合現代的聽覺審美。在副歌部分，伴奏音樂用了大量的重復動機發展，使情緒更加飽滿，同時渲染了作品的氣氛，這些傳統與現代音樂相融合的創作手法以及所呈現出來的獨具特色的音樂風格，拓寬了潮語歌曲的表現空間，這也是這首作品能在短時間內受到如此多的關注及受到大眾喜愛的原因。

四、龔琳娜版《回》的演唱特征

《回》是抒情性的潮語歌曲，旋律悠揚動聽，極具感染力，歌曲運用了大量的三連音與小附點節奏，旋律音之間以平穩的級進為主，直到副歌的尾聲部分為了讓情緒有更為深入的表現，才出現了八度的大跳。龔琳娜作為華語樂壇實力派歌手，一直以來以其獨特的嗓音和多元的音樂風格深受觀眾的喜愛。這首作品不僅展現了龔琳娜深厚的音樂功底，還通過方言的獨特魅力，傳遞了濃厚的地域文化[2]。

（一）聲音特點

龔琳娜的聲音清晰甜美、細膩，音色清雅、溫柔，在這首作品的演繹中，她用極具感染力的聲音將海內外潮人濃濃的鄉愁與對家鄉的深深眷戀表達得淋漓盡致。她清亮悠揚的歌聲蘊含著細膩的感情，仿佛在耳邊娓娓道來[3]

（二）發聲技巧

龔琳娜的發聲技巧非常嫻熟，能夠遵循橫向和縱向呼吸的發聲規律，使得發聲自然、流暢。除此之外，她還擅長運用連續發聲和斷續發聲的技巧，使得歌唱更加變化多樣。歌曲第一句“秋風吹落花，花漫天飛…今夜滿月”，旋律以3、2、1三個音作為骨干音，連續的音級下行為歌曲營造出了淡淡的哀愁。龔琳娜在演唱時運用了較為集中且高位置的“發聲點”來完成“輕聲”部分的處理。這種發聲方式使演唱時的音色純凈清亮，聲音雖輕柔但仍具備穿透力，余音裊裊、蕩氣回腸，表現出樸實的思鄉愁緒。在間奏處潮劇《畫眉跳腳》選段旋律結束后，龔琳娜用“啊”和哼鳴音作為第二段的銜接進行演唱，在演唱虛詞時，她的咬字位置保持不變，充分地把握音色的統一，聲音的色彩也始終保持著集中透亮。此處龔琳娜的演唱處理聽起來非常隨性自然，像是即興的發揮，表現出對故鄉最真摯的情感。潮語歌曲演唱時口型較扁，聽上去共鳴位置靠前，有戲曲特色，像是用一種似說似唱的方式娓娓道來，猶如涓涓細流一般，直擊人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使聽眾產生共鳴。除此之外，在這首作品中龔琳娜對共鳴腔體的運用也很自然，共鳴腔體的運用能夠給人聲增添質感和力量，共鳴腔體的運用越多，聲音聽起來就更加純凈且飽滿。在歌曲高潮部分“稍小離家，何時回，厝內叢木棉又開花”，這一段飽含游子的無奈與哀愁，龔琳娜在演唱中充分運用共鳴腔體，使得演唱的力度增強的同時，情緒也更加飽滿，展現出質樸又具有金屬質感的音色，將潮汕游子的鄉愁細膩地鋪陳開來，訴說著游子最真摯的心聲[4]

（三）咬字行腔

《回》作為一首充滿潮汕元素的方言曲，要唱好它并非易事，更別說對于本身并不會潮語的演唱者龔琳娜。龔琳娜致力于保護方言和方言音樂，也一直希望能學習用不同方言演繹當地的歌曲，用歌聲唱出方言的美。她認為，方言飽含地方韻味，其本身是“雅”的，希望用地方方言唱出地方音樂的特色。正是這樣一種熱愛，在演唱前期，龔琳娜一個詞、一個字地學習潮汕話讀法，在詞譜上密密麻麻地注滿了每個字的發音，依靠她的天賦、勤奮和扎實的聲樂功底，將這首歌曲完美地呈現出來。

眾所周知，潮汕方言非常難學，而且在演唱中，演唱者還要用情感去表達和詮釋歌曲的思想和情緒。龔琳娜在演唱中不僅展現出了對聲調規律的尊重，還有對語言準確性的把握，她的咬字清晰度非常高，幾乎所有的字都能表達得非常清楚。在民族聲樂作品的演唱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字正腔圓”，從歌唱咬字的過程來看，是先有字后有腔的。前面提到，這首歌曲是用一種似說似唱的方式來演唱，講究一種吟唱的效果，因此，其中的咬字不能像美聲唱法那樣追求強且具有穿透力的聲音效果，也不需要很“緊”地咬字，這就要求演唱時處理好咬字與行腔的關系，提前準備準確的發聲位置，并做好每一個字的歸韻和收尾。全曲歌詞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字是“回”，它的潮汕話讀音是/hue5/，體現了潮語的聲韻特點，并且這個字的語音呈上揚的狀態，與旋律的上行完美契合，體現出了潮音的特色。因這個字多次出現在樂句句尾，而且是以長音的形式出現，想要字腹始終清晰穩定是有一定難度的，龔琳娜采用了輕咬的方式來演唱，她用穩定的氣息支撐和圓潤流暢的收尾直至時值拖慢，做到了以情帶聲、以聲傳情，完美地詮釋了歌詞中“回”字的深刻內涵，推動著情感層層遞進，將海外潮人對家鄉的深深眷戀表達得淋漓盡致，讓人回味無窮]

（四）情感表達

在演繹這首以華僑視角傾訴思鄉盼歸心情的歌曲中，龔琳娜將自己帶入歌曲的情感中。作為在國外居住多年的她飽嘗過“思鄉”的情緒，因此演唱中她更能真切地體會到歌曲中所要表達的反哺之恩的情感和海外華僑內心充滿熱切盼歸和與家人團圓的愿望。龔琳娜在演唱中注重情感的表達，能夠將音樂情感完美地表達出來。在主歌部分，她的演唱平靜、淡然，聲音變化溫和柔順，平直舒緩，展現出月夜下游子內心深處對故鄉的深深懷念，令人動容。隨著副歌部分旋律的變化，歌曲情感逐漸發展，龔琳娜用更為飽滿的情緒演繹，在演唱力度上較前面有所增強。她運用充沛的氣息和連貫的聲音，深情吟唱“三江出海，一紙回”這一句，表達了海外華僑對家鄉的思念和對故土的眷戀，這種感情只能通過短短的一紙僑批傳遞，內心充滿著盼歸和與家人團聚的愿望，卻又無言表達的無奈，令人潸然淚下

五、結束語

潮語歌曲是潮汕方言歌新的表達，也是潮汕地區的一張音樂名片。其歌詞語言具有古樸典雅、通俗易懂的特點，內容題材方面豐富多彩，除了表達傳統通俗歌曲的內容，還表現了思鄉、借物傳情等；旋律唱腔方面，以歌詞與旋律音高相結合的方式，演唱口型較扁，共鳴位置靠前，具有戲曲特色。2024年最新的潮語歌曲《回》表達了海外華僑內心濃濃的鄉愁，它將潮汕本地的音樂元素和現代音樂相融合，形成了獨特的風格。本文通過對這首潮語歌曲音樂特征的分析和對龔琳娜版本演唱技法的探究，嘗試提煉和總結這首作品的藝術性，以期為其他演唱者的演唱提供參考，進一步推動當代潮語歌曲的傳播與發展，增強地方文化的影響力和認同感。

參考文獻：

[1]盛梅.潮語流行歌曲的地域屬性特征探究[J].藝術教育，2016，(07):229-231.

[2]楊昔.潮語歌曲的演唱特征分析—以音樂會演唱曲目《月燈謠》為例[D].江西科技師范大學，2017.

[3]鄭蘇丹，林春雨.講好中國故事視域下對推動當代潮語歌曲發展的思考[J].廣東技術師范大學學報，2022，43(05)：74-79.

[4]姜兆蕾．“怪氣”龔琳娜與“中國新藝術音樂”的審美突圍[J].音樂生活，2018，(05):20-22.

[5]王舒靜.閩南語歌曲的文化傳播探究[J].戲劇之家，2022，(20):75-77.

[6]張麗純.“中國夢.故鄉謠”潮語歌曲的創作演唱活動啟動[J].潮商，2016，(02):58.

（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