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用格式:.花事千年:從花朝節的興衰演變解讀中國傳統節日的文化基因[J].藝術科技,2025,38(9):174-176,192.
中圖分類號:K892.1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9-0174-03
0引言
花朝節作為中國傳統節日,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傳承價值。在古代社會,花朝節通過踏青撲蝶等慶祝儀式和實踐活動,表達百姓對農業生產與生命自然的敬畏和重視,并逐步積淀為以花為內核的審美趣味和文化意蘊,植根于中華文化沃土之中。清末以來,工業文明的沖擊使上述習俗儀式漸漸淡出大眾生活,花朝節的社會參與度和大眾認同感明顯降低,面臨“失語”威脅。近年來,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熱潮扭轉了花朝節日漸式微的頹勢。
隨著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加,花朝節再次進入大眾視野,北京、江蘇溧陽、武漢新洲等多地依托本土資源舉辦花朝節。花朝節的復興,是當代傳統文化復興的一個縮影。近年來,傳統文化復興的熱潮席卷了包括文旅項目開發、品牌IP聯名、影視節目制作、文創產品設計等多個文化創意領域。這種市場熱潮為傳統文化復興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研究樣本。分析花朝節興衰演變歷程,能夠投射出傳統節日在當代復興語境下的表象與實質、傳承與創新、解構與融合等諸多矛盾,為中國傳統節日在現代變遷中不斷創新和重塑,進而傳承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提供新的思路。
1芳辰祈禳:花朝節的起源與文化生態
1.1節日濫觴:花朝節起源中的物候意象和審美意境花朝節,又名花神節,用于紀念和慶祝百花生日,史料記載可追溯至唐代武周時期。明代《山堂肆考》中記載,武則天在“花朝日”游園賞花,命宮人采花制成糕點賞賜臣下。花朝節的考證研究尚有爭議,其節期有二月二日、二月十二日、二月十五日等諸多說法。例如,“翰墨記”記載:“洛陽風俗,以二月二日為花朝節。”清康熙《廣群芳譜·天時譜二》引《誠齋詩話》:“東京(即今開封)二月十二日曰花朝,為撲蝶會。”[1]
花朝節在古代社會具有較高的公眾參與度和社會認可度。以“二月十五說”為例,在古代社會,二月十五花朝節常常與八月十五中秋節以互文形式提及,合稱“花朝月夕”,意指春日繁花競放和夜晚月滿天邊的良辰美景,象征著世間令人向往的美好時光。每當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古代勞動人民以慶祝百花生日的形式告別上一個寒冷的冬日,表達對新的一年農事順利圓滿的質樸期望。
1.2節日特征:農耕文明背景下花朝節的生態倫理和文化譜系
由于經歷了2000余年的封建專制和小農經濟統治,中國傳統節日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農業社會的衍化基礎上,在節日本生態構建和節日衍生態演變過程中,主要呈現出由敬神而樂人、由鄉村而城市的演變規律。花朝節的物質系統、儀式活動和核心內涵等具體方面均可以作證該觀點[2]
第一,花朝節產生于農業社會,具有農耕文明的文化特質。“農本位”的經濟生產方式決定了花朝節的物質系統、儀式活動和精神內核,花朝節的慶祝儀式和符號要素處處透露出勞動人民以農為本的生活觀念。封建社會時期,我國長期處于自給自足、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社會,生產生活活動和社會關系結構都與農業種植有著密切的聯系。無論是種植糧食作物還是經濟作物,百姓生活生產對天氣和自然的依賴性極強,百姓通過慶祝百花生日、祭拜花神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從春秋時期以來的文獻史料記載中可以發現,花朝節的慶祝儀式種類多樣、形式豐富,包括撲蝶、挑菜“賞紅”、斗草、勸農、宴飲、賦文等多姿多彩的民俗活動。這些熱鬧非凡的慶祝儀式和行為活動、具有農耕文明特質的文化符號,使社會主體在以農為本的生產實踐中對時間和空間逐步形成新的認知和闡釋,蘊含著古代勞動人民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活秩序和哲學觀念。
其次,花朝節具有明顯的世俗性和娛樂性特質,以自上而下、自虛到實的形態呈現出來。從興起到繁盛,花朝節的慶祝儀式表現出從嚴肅到娛樂、從神性到人性的特點。這種變化反映了社會進步和人們心態的轉變。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多元,花朝節從嚴肅單一的農事活動逐步向世俗性、娛樂性轉變,緊緊圍繞農業社會的生活和生產活動,形成系統且豐富的節日體系[3]
羅伯特·雷德菲爾德在《鄉民社會與文化》一書中提出了大傳統和小傳統的文化概念。大傳統指具有顯性特征的精英或主流文化傳統,小傳統指具有隱性表現特質的非物質性的文化形態,如傳統節日、民俗技藝等[4]。大傳統和小傳統在參與主體、相互影響程度等方面具有本質差異,又彼此制約。花朝節符合小傳統文化所指的參與主體即多數農民,而花朝節撲蝶“賞紅”、勸農宴飲、賦文求愛等民俗活動可以歸結為隱性表現的非物質文化形態。這種小文化傳統在民族文化認同和社會文化體系構建中,往往因內隱性和潛在性能夠激化出現更深層的歷史傳承和文化認同意義,在日積月累中對大傳統文化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即花朝節在世俗化、娛樂化的發展過程中沉淀和繁盛了花文化的內涵,在一定條件下沉淀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濫觴,對大傳統的構成產生深遠影響。
2花信年華:花朝節與花文化價值譜系建構
花朝節作為中國傳統節日,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豐富的慶祝形式。“花”與“華”是一對古今字,語義相通,均有“美麗而光彩”“繁榮”之義,也常見二字互替應用,如“春華秋實”“灼灼其華”等。花卉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花文化也注定與中華文化的發展歷程息息相關、共榮共生。
“花之貌在其顏色,花之妙在其精魄”,宋代邵雍在《善賞花吟》中對人們如何認知和塑造花文化進行了歸納,將花的價值從物質實在層面上升到文化意象層面。人作為文化活動永恒的主體,在文化活動中經歷了欣賞形貌、實際應用、領悟精神三個階段,并在此過程中賦予花文化意蘊和人格精魄[5]
2.1以花為媒,視覺形貌塑造審美藝術空間
時間維度上,花朝節的時節限制提高了賞花這一行為的審美體驗。弗洛伊德在《論非永恒論》中提出,“美的短暫性會提高美的價值”。不同時氣所產鮮花,種類各不相同,相比在客觀存在中永恒的自然美,花卉由于花期短暫,反而提升了觀賞花卉的價值。花朝節設于一年當中萬物復蘇的重要節點,百姓懷揣對農事順利的美好期待,在春回大地的限定性景致中迎接百花競放的瞬間。
空間維度上,花朝節既可以通過游園、撲蝶等習俗構建視覺審美空間,又能為女性群體提供追求美的機會。她們以花為媒,通過各種雅集活動和詩詞創作,表達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古代社會,百姓可以在室外場所游園賞花,題詩作賦,也可以在室內場所擺放觀賞型花卉,將花卉與環境器皿融為一體,表現物象美和意境美。
2.2物盡其用,實用功能凝結民俗文化積淀
從行為儀式的角度分析,各種習俗活動圍繞花卉的實用功能而產生,成為花朝節節日元素的重要內容,如花卉飲食、花卉裝飾、花卉香薰、花卉人藥等。花的實際功能與花朝節外延的社會儀式活動相輔相成,逐漸在社會實踐中積淀為民俗活動。民俗活動又以民俗實物、民俗技藝等物質載體得以集中展示和傳承,許多凝結中華文化積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就在這種文化傳襲模式中得以生成。
2.3以花喻人,賦予人格意蘊的文化意象
隨著節日物質系統的日益豐富,人們越來越習慣于在花朝節的慶祝活動中融入以自我為主體的情感意趣,并在行為中總結凝練出花卉的品德和精魄,進一步賦予花卉人格化的文化象征。花朝節的濫觴是從事農業生產的人們對原始自然的崇拜和敬畏。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花朝節的崇拜對象以現實與現世為導向繼續擴展,體現出農耕社會背景下勞動人民在逐步認可人的主觀能動對于社會生產的積極意義。“十二花神”可指每年每月設定的一個甚至多個人物為月令花神,這些花神均為歷史真實存在的文人雅士、佳人才子等。例如,楊貴妃因農歷二月于馬嵬驛自縊,傳說二月正逢杏花漫天,楊貴妃因此被封為二月月令的杏花花神,而同一時期的詩人李白為牡丹作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其因詩作才華被封為牡丹花神。
3花韻浮沉:花文化興衰演變的原因
3.1自然環境要素是阻礙花朝節持續傳播與發展的直接原因
節日的重復性是使精神內核在文化循環機制中生成的必要條件,節日儀式與節日符號的統一性和重復性能夠促進文化意義的鞏固和群體社會身份的認同。無法統一的節日時間節點、慶祝儀式活動,以及無具體標準的節日符號和象征,會阻礙該節日生成穩固的物質系統和重復的循化機制,進而阻礙該節日生成具有群體認同的文化意義。古有云,“同一國中,或因氣候之不齊,而習尚各異”。我國各地域之間氣候和溫暖濕潤程度差異很大,導致鮮花開放的時令各不相同,這使花朝節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節慶活動難以形成大規模、同類型、同標準的慶祝方式。由于群體地域化、規模狹小化、符號多樣化等原因,花朝節未能形成標準且可重復的節慶儀式,其承載的文化意義也難以融人文化循環機制。這進一步阻礙了人們通過慶祝花朝節來形成穩固的群體身份認同。
3.2生產關系變革是導致花朝節衰落的根本原因
花朝節的衰落象征城鎮化的推進沖擊了原本以農業生產為主的社會生活。隨著農業社會逐漸向工業和后工業社會轉型,一方面,人們不再依賴天氣等自然條件從事生產工作,對自然的崇拜和信仰隨著現代文明的演進逐步弱化;另一方面,在遵循自然和生態規律的前提下,傳統節日為農業生產提供節點坐標,如人們經常使用的節氣和陰歷歷法體系,而現代社會生活習慣采用陽歷紀年。陰歷歷法在社會中喪失主體性地位,花朝節作為時間節點和社會坐標的作用也隨之削弱。某種意義上,花朝節仍以潛移默化的形式影響著當代社會的文化實踐和審美取向,但隨著農村人口向城鎮大規模流動,對風調雨順的樸素而執著的追求不再成為花朝節的核心內涵。在現代社會,花朝節的祈愿表達方式和象征符號發生了改變。
3.3現代社會休閑經濟和精神需求推動花朝節復興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精神文化需求和休閑娛樂需求越來越成為影響文化消費的重要因素。這種需求的提升推動花朝節等傳統節日的復興,賞花經濟逐漸成為旅游業的新引擎。
花朝節的文化內核始終與民眾對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對審美境界的精神渴求緊密相連,深刻體現了中華民族獨特的文化心理和精神追求。例如,漢服愛好者將花朝節與漢服文化相結合,創造出新的慶祝方式,這種重構既保留了傳統元素,又滿足了現代人的審美和文化需求。將花朝節復興與鄉村振興戰略結合,通過發展相關休閑型產業,如花卉種植、休閑旅游、花食制作、康養服務、觀光農業等,能夠有效體現其所蘊含的生態價值和現代經濟價值。
4結語
花朝節的興衰演變過程蘊含著深刻的文化邏輯與社會變遷印跡。在這一過程中,花朝節的復興體現了文化基因在現代與傳統、創新與繼承之間的建構邏輯,其本質是文化內核和時代需求的融合與共生。當代社會,傳統文化復興迎來新的契機,人們對傳統美學與精神意境的向往愈發強烈,這恰與花朝節所承載的花卉審美、浪漫情懷相呼應。
著眼未來,中國傳統節日文化的復興之路仍需且行且思一方面,要持續深挖節日文化根源;另一方面,應充分借助科技、市場等現代力量,探索更多創新表達,使傳統節日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生生不息,真正成為凝聚民族文化認同、推動社會文化發展的蓬勃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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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菁博,許興,程煒.花神文化和花朝節傳統的興衰與保護[J].北京林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1(3):5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