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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基于語義的構成性法律規則

2025-08-28 00:00:00馬馳
現代法學 2025年4期

中圖分類號:DF03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25.04.11

目次

一、作為法律規則基本類型的構成性規則

二、構成性規則的化約與獨立性—以權力規則為例

三、作為生效條件的構成性規則

四、被預設的構成性規則

五、結論

在國內法理學的研究中,構成性規則(constitutiverule)并不是一個特別令人感到陌生的名詞。作為法理學基礎知識的重要載體,國內所有的法理學教材均提到了法律規則可以區分為所謂調整性規則(regulative rule)和構成性規則。①但是,如果說調整性規則尚容易被理解的話,那么構成性規則到底是什么呢?區分調整性和構成性規則的依據是什么呢?如何理解兩種規則的差異?它們果真是兩種不同類型的規則嗎?進行這種劃分的理論意義何在?以上種種問題,完全沒有引發國內學界的注意和研究②,構成性規則僅僅只是被寫進法理學教科書的名詞術語而已,在國內法學研究和法律實踐中幾乎毫無蹤影。

以法律規則為視域,本文將對構成性規則開展專門的研究。文章力圖證明,依據構成性規則的特殊語義以及由此產生的特殊功能,構成性規則和調整性規則的分類是可以成立的,法律體系中存在有許多不同于調整性法律規則的構成性法律規則。明確構成性法律規則的意義與功能,更有助于促進人們對“法律是調整人們行為的規則體系\"這一常識的反思。

本文將依次證明和澄清四個命題,分別為1.基本類型命題:構成性規則是相對于調整性規則的基本法律規則類型;2.獨立命題:構成性規則具有概念上的獨立性,無法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3.效力命題:構成性規則是法律后果或法律地位的生效條件;4.內部預設命題。法律規則預設有構成性規則,且這里的構成性規則均來自法律自身。

在開始正式的討論之前,需要明確一下本文所謂“基于語義的構成性規則”的基本含義。眾所周知,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構成性規則的說法通常與約翰·塞爾(John Searle)聯系在一起。③ 在筆者看來,塞爾有時在“規則調整的行為是否獨立于規則”的意義上區分調整性規則和構成性規則,有時將構成性規則理解為具備“X在C中算作(counts)Y( )\"這一語義結構的特殊規則。本文將后者稱為“基于語義的構成性規則”,并以此作為理解法律領域中構成性規則的關鍵。

一、作為法律規則基本類型的構成性規則

本文認為,按照“ 這一特殊的語義結構,可以將法律規則區分為調整性法律規則和構成性法律規則④,這兩種規則是法律規則最為基本和重要的類型之一。作為典型且重要的構成性規則,其在法律體系中幾乎隨處可見。當然,這一判斷有賴于進一步明確兩者的差異。

這里首先需要展示一下本文所理解的法律規則(legal rules)概念。在本文的語境中,法律規則是法律淵源的語言含義或語義。法律淵源是法律的語言表現形式,常見的法律淵源包括有立法、先例、習慣法等。③在將法律淵源視為語言現象的情況下,其語義便是法律規則。法律規則與法律規范(legal norms)兩個概念在外延上有重合,但兩者的意義有所不同。其一,法理學通常區分法律規則和法律原則,但法律規則和法律原則均可能被視為法律規范。①其二,更為重要的是,法律規范限于對人類行為的要求,法律規則沒有這個限制。在普通哲學的意義上,規則可以被理解為對世界的限制,將世界中的兩個或多個事實加以聯系。就此,法律規則也應被視為將法律世界中的兩個或多個事實加以聯系的手段,這些事實并不限于人們的行為,因而并非所有的規則或法律規則都指導人們的行為。②也是在這個意義上,筆者認為構成性規范或授權性規范的說法是錯誤的,正如下文將要展示的那樣,它們并非對人們行為的直接要求,因而只能被視為規則而不是規范。

(一)調整性規則的語義結構

調整性規則是對人們的行為直接提出要求或限制的法律規則,也是法律中最為常見和重要的規則。正如塞爾贊同的那樣,調整性規則是祈使性的。在法律的語境中,要求做某事或禁止做某事的規則當然是調整性規則,即“應當p\"(Op)和“禁止p\"(Fp)。當然,在規范邏輯的幫助之下,自然要將“可以 p′′(Pp) 視為對人們行為的直接調整。于是,依照應當、禁止和可以三種不同的規范模態(deonticmodals),我們獲得了調整性規則的三種基本類型,即 0p.Fp.Pp0(3)

請注意,這里避免使用了“義務”或“權利\"這類更為常見的術語。調整性規則是以 op,Fp 或 Pp 為內容的法律規則,它們并不能被簡單地等同于規定權利義務的規則。假設有法律規則“公民有依法納稅的義務”,可與之對應另一個規則是“公民應當依法納稅”。后一個規則即公民依法納稅(p),應當如此(O),因此符合 0p 結構,當屬調整性規則無疑。而就前一個規則而言,我們不能馬上獲知“公民應當按照稅法的要求納稅”,除非對規則中的“義務”做出某種解釋,因此它并非調整性規則。當然,由于這里所涉及的對“義務”的解釋是如此的簡單而無爭議,以至于區分“公民有依法納稅的義務”與“公民應當按照稅法的要求納稅”即便很是嚴格,卻似乎是無益的,甚至是遷腐的。但如果是規定權利的規則呢?《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240條規定,所有權人對自己的不動產或者動產,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④很難將這個規則直接視為以 $| \mathrm { o } _ { \mathrm { p } } , \mathrm { F } _ { \mathrm { p } } \rrangle$ 或 Pp 為語義結構的調整性規則,需要借助有關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法教義學知識,才能將這個規則解釋為“所有權人可以使用所有物”( )、“他人禁止干涉所有權人使用所有物”(Fp) 、“義務人應當返還歸屬于所有權人的所有物”( $| \mathrm { o } \mathrm { p } \rrangle$ )。總之,以 0p,Fp 或 Pp 為語義結構的調整性規則,與規定權利義務的規則并不相同,后者并不能被視為調整性規則,而是應當被視為構成性規則(盡管并非最典型的構成性規則),這其中的道理,要求我們展開對構成性規則的討論。

(二)構成性規則的語義結構

按照塞爾的分析,構成性規則的語義結構是X在C中算作Y,即C: 。法律體系中充斥著許多構成性規則,例如“為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第20條],“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143條),“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保ā睹穹ǖ洹返?23條),“當事人委托訴訟代理人參加訴訟的,除授權委托書明確排除的事項外,訴訟代理人的自認視為當事人的自認?!保ā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5條)。比照塞爾原始版本的構成性規則,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理解所謂構成性法律規則:

第一,C: 中的C即法律世界或法律環境,即法律中,X算作Y。脫離法律世界,當然無法保證X與Y的這種關系。符合正當防衛條件的行為X算作正當防衛的行為Y,這一點僅在法律中有效,該構成性規則本身無法保證在法律之外該行為同樣被普通民眾視為正當防衛。

第二,C: 是構成性規則的語義結構,因此其效力來自法律效力?;蛘哒f,因為法律規定了C: ,所以在法律世界中,X算作Y。這一點與原始版本的構成性規則很不一樣。按照原始版本的構成性規則,C: 是由社會大多數成員的集體意向性來支持的,即因為人們都認為X算作Y,所以X就算作Y,例如具備某種圖案的紙張之所以被視為貨幣,是因為多數社會成員均如此認為。作為法律規則的構成性規則不需要這種支持,某種行為之所以被算作“正當防衛”,只需要由法律規定就可以了,哪怕此時普通民眾并不理解或接受此種意義上的正當防衛。

第三,理解C: 的關鍵之一在于如何認識X與Y的關系。在原始版本的構成性規則中①,X是所謂的原始事實,而Y是所謂的制度事實。原始事實是那種可以憑借單純的物理描述就足以概括其特征的事實。對于作為原始事實的紙片X來說,它是由特定的紙漿制作的,具有一定尺寸和厚度,印刷有特定的圖案等等,這樣的描述之下的紙片是原始事實。但是,對于制度事實貨幣Y來說情況卻大有不同一貨幣Y是用來支付的一般等價物。人們無法從特定的紙張、特定的尺寸或特定的圖案這些物理性質中,獲知或理解“一般等價物”的諸多特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會說X與Y的關系是構成性的,或者說X算作Y,而不是X在物理(因果關系)的意義上產生了Y。

X與Y的這種構成性關系對于理解法律中的構成性規則具有重大意義。首先不難發現,,構成性規則與調整性規則在結構方面存在顯著差別:調整性規則是對人們行為的直接要求或約束,即0p.Fp 或 Pp ,因而p中必定包含有某個受到該規則約束的法律主體;構成性規則中并不存在規范模態詞(O,F,P),它是用\"算作\"將兩個事實加以聯系的,不是對人們行為的直接要求或約束,X并不必然包含有法律主體。例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北京”這個構成性規則中,北京只是被算作“首都”,并沒有因為該規則而被約束,“北京”甚至都不是被法律所約束的法律主體。

同時也不難理解的是,構成性規則在法律規則體系中的數量,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粗略地說,用規則聯系兩個事實的關系類型大致有三種,第一種是因果關系,即事實A引起了事實B;第二種是說人(不)應當從事某事,這是調整性規則;第三種既不同于因果關系,也不同于調整性規則,而是說事實A算作事實B或者說A構成了 B(2) ,這便是構成性規則。要知道,法律規則不大可能是闡明因果關系的規則,按照上述分類,它要么是調整性規則,要么是構成性規則。在這個意義上,就法律規則而言,構成性規則是調整性規則之外法律規則的基本類型,它在法律規則體系中普遍存在。

由于法律中構成性規則的存在,法律涉及的許多行為不能獨立于該規則而存在。當X是人類行為時,只有在存在C: 的情況下才能被視為Y,因此作為Y的行為是無法獨立于該規則的。在沒有構成性規則的情況下,X只是一個物理行為,它無法在因果關系的意義上導致Y或被當作Y。借由正當防衛的規則,相關行為才能被視為正當防衛,沒有這一規則,也就無所謂正當防衛,哪怕行為人的確可以在物理的意義上實施這種行為。如果說法律中充斥著大量構成性規則,那么自然可以斷定,法律涉及的許多行為,的確無法獨立于法律規則而存在。

第四,C: 公式中的另一關鍵在于X和Y的性質。最典型的X是所謂原始事實,用單純的物理描述就足以概括其特征。當然,在發生制度事實疊代的情況下,X也可以是由另一個構成性規則造成的制度事實。①例如,印有特定圖案的紙片X在特定的社會中算作貨幣Y1,而貨幣Y1的交付在特定情況下算作債務清償Y2。需要重點關注的是制度事實Y的性質。在塞爾那里,Y具備某種無法借由X的物理性質加以解釋的性質,稱為“地位性功能\"(status function)。地位性功能是X原本所不具備的,因為構成性規則而產生的“力量”(power)。

那么在構成性的法律規則中,應當如何理解這里的X和Y呢?從理論上來說,X既可以是原始事實,也可以是經由另一個構成性規則疊代后的制度事實。例如,在構成性規則“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北京”中,作為城市的北京(X)是一個原始事實。而在“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敝?,“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X)”是規定什么樣的人算作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監護人的另一構成性規則疊代后的結果。可以說在法律規則體系中,這種疊代很是常見。

構成性法律規則同樣包括具備“地位性功能”的Y,即具備X原本所不具備的“力量”。如何理解這種力量,對于構成性法律規則來說具有決定性意義,本文將在第二部分專門討論這個問題。在此之前,需要對作為法律規則的構成性規則加以簡要分類。

(三)構成性規則的類型

1.依據X與Y所涉事實類型的區分

對于構成性規則來說,比較容易想到的是利用法律主體、法律客體、行為、事件等術語為X和Y所涉及的事實加以分類。但是這種分類無疑將區分出種類繁多的規則類型③,整體上較為復雜,且無法反映出構成性規則自身的特點。對此,本文建議在構成性規則中將實體(entity)和事態(affair)作為分類標準。實體是存在的名詞化或概念化,如人、父母、侵權、無因管理等。這些法律概念可以在構成性規則中被視為實體。與實體不同的是事態,事態是對存在的描繪或命題化,比如,“故意殺人”“提出控訴”“發生地震”“享有權利”等。如此一來,根據X和Y是實體還是事態,區分出如下四種類型的構成性規則:

類型1:實體X算作實體Y(“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北京”)。

類型2:實體X算作事態Y(“中華人民共和國年滿十八周歲的公民,不分民族、種族、性別、職業、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財產狀況、居住期限,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類型3:事態X算作實體Y(“為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

類型4:事態X算作事態Y(“一方當事人對于另一方當事人主張的于己不利的事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經審判人員說明并詢問后,其仍然不明確表示肯定或者否定的,視為對該事實的承認”)。

當然,實體與事態的區分并不是絕對的。在不損失語義的情況下,實體可以被轉寫為事態,事態也可以被轉寫為實體。例如,實體“法定代理人”被轉寫為事態“享有法定代理權”;事態“對該事實的承認”被轉寫為實體“事實承認”。

在此,我們還可以引人法律地位(legal position)或法律后果(legal consequence)來分別指代上述四種不同的構成性規則中所保護的Y:在類型1和類型2中,Y是實體X的法律地位;在類型3和類型4中,Y是事態X所“導致\"(induce)的法律后果。

2.顯著的構成性規則與隱含的構成性規則

所有的構成性規則均必須獲得法律淵源的支持,并僅在法律領域中有效。但是,法律淵源對構成性規則的支持程度并不一樣。有些情況下,構成性規則獲得了法律淵源更為明確的強大支持,這些被稱為顯著的構成性規則。本文所采選的例子均直接引自我國的法律條文,無疑均為顯著的構成性規則。而在另一些情況下,構成性規則也可以是主要依據法教義學對法律淵源加以轉寫、解釋或推理的結果。在法律條文的含義比較復雜,又或是以先例或習慣作為法律淵源的情況下,隱含的構成性規則便不可避免?!懊髦约旱男袨闀l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因而構成犯罪的,是故意犯罪”,這個出自《刑法》的條文沒有區分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可被籠統地視為有關故意犯罪的構成性規則。但無論刑事審判實踐還是刑法理論,均將“希望”危害結果發生的犯罪算作“直接故意”,將“放任”危害結果發生的犯罪算作“間接故意”,于是便有了兩條有關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的構成性規則,這兩條規則均為隱含的構成性規則。應當明確的是,如果說隱含的構成性規則仍然是法律規則,那么就必須將其視為法律“原本”的規定,而非學者的私見①,否則所謂隱含的構成性規則將逸出法律世界,其效力將無法被法律的權威性所保障,也就不能被視為法律規則了。在這個意義上,隱含的構成性規則盡管并非照搬法律淵源,卻仍然獲得了法律淵源的支持,類似于法律世界中不能違背的“常識”。當然,顯著和隱含均屬于程度概念。在顯著的構成性規則與隱含的構成性規則之間,隱含的構成性規則與沒有法律淵源支持的外部構成性規則之間界限是連續的、模糊的,并非涇渭分明。

3.積極的構成性規則和消極的構成性規則

本文目前為止所列舉的構成性規則均屬于積極的構成性規則。消極的構成性規則是在法律規則中明確X不構成Y的規則,例如,“原件、原物復印件、復制品與原件、原物不相符的,證據無效”,這是說,“與原件、原物不相符的復印件、復制品”不能算作“證據”。這類規則在法律體系中并不少見,將其納入構成性規則的范疇,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類規則的性質。從邏輯上來說,消極的構成性規則還可以進一步區分顯著和隱含:法律明確X不能構成Y的,是消極且顯著的構成性規則,相反則為消極且隱含的構成性規則?!霸谒说乃形锷蠈懮献约旱拿?,不會導致該物的所有權轉至本人”,這是一條消極且隱含的構成性規則。

二、構成性規則的化約與獨立性一以權力規則為例

如果我們僅僅聚焦于語義,那么調整性規則( 0p,Fp 或 Pp )與構成性規則(C: )之間的差異幾乎一望即知,很難不把它們視為兩種不同類型的規則。然而在現代法理學中,許多學者卻致力于法律規則的某種一元化理論,主張在法律規則體系里只存在單一類型的法律規則,即規制人們行動的規則(本文意義上的調整性規則),其他規則均可以在某種意義上化約(reduce)為調整性規則。這種一元論涉及構成性規則的獨立性問題,需要被特別重視,唯有如此才能更為深入地理解構成性規則。

(一)權力規則的基本含義

考慮到一元論往往以權力(power)規則這一獨特而重要的構成性規則作為化約對象,本文在此也以權力規則為例展開分析。本文首先需要區分授權規則(rule conferring power)和權力規則(power rule),前者是規定法律權力的構成性規則,后者是權力這一法律地位所體現的構成性規則。“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民法典》第685條)首先可以被理解為一項授權規則,它規定了“贈與人\"(X)在一定情況下(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享有贈與撤銷權”(Y),按照前文的分類標準,該規則規定了實體算作事態,因而是類型2的構成性規則。不過對此條文的解讀也可以是,“如果贈與人撤銷了贈與合同,則贈與合同失效?!痹撘巹t是權力規則,它同樣也是構成性規則:贈與人撤銷贈與合同(X),將導致贈與合同失效(Y)。這里的X和Y均為事態,因此該構成性規則是類型4的構成性規則。按照同樣的思路,我們可以區分規定義務的規則和義務規則,前者仍然是類型2的構成性規則,如“公民有依法納稅的義務”,后者則是調整性規則“公民應當依法納稅”。由此可見,嚴格意義上的授權規則并不十分重要,它與規定權利義務的各種構成性規則區別不大,均是說明特定主體具備特定法律地位的構成性規則。真正重要的是權力、權利、義務這些法律地位本身的特殊性。

在法律規則體系中,權力規則是一種極為獨特而重要的構成性規則。①它的獨特性主要體現在,其充當X的事實是一項宣告式言語行為(Declarative speech act)。這種言語行為的特殊之處在于,說話者一旦宣告某種事態,就會造成與說話者言說語義內容相一致的后果或情境。例如,如果會議主持人在會議上宣布“散會!\"(X),他的這一言語行為將會造成“會議解散”(Y)這一結果的發生。此時,“會議主持人宣布散會”(X)與“散會”之間顯然是構成關系而非因果關系:他并非以嗓音巨大在物理的意義上迫使會議解散,而是說,這里存在的構成性規則讓“會議主持人宣布散會”導致了“散會”發生。與之類似的是,“如果贈與人撤銷了贈與合同,則贈與合同失效”是構成性規則。依據該規則,撤銷贈與合同的言語行為(即法律行為 ① ,在這里是“使得贈與合同失效”的意思表示行為)導致“合同失效”。法律中所有的權力規則均能夠使得某個包含有特定意圖的言語行為實現該意圖,因此其語義結構是 ,即一個包含有特定意圖的言語行為X(Y)導致了該特定意圖Y的實現或發生。

就此,通過宣告式言語行為,人們其實可以更為方便而“直接”地導致某種后果,這應當是宣告式言語行為最為特殊的地方。②在法律世界,權力使得法律秩序的構造既具有靈活性,又具有統一性。權力可以讓權力人通過實施宣告言語行為(宣告即可)簡單方便地創造各種法律秩序,以應對多樣多變的復雜世界。③同時,這種創造又是統一和有序的,它必須借助 C:X(Y)?Y 的特殊賦值來實現,立法者可以通過改變 C:X(Y)?Y 中的C和X的不同賦值,限制由其創造出的法律秩序(例如在贈與撤銷權的規則中,《民法典》第 658條同時規定,經過公證的贈與合同依法不得撤銷,具有救災、扶貧、助殘等公益、道德義務性質的贈與合同,不適用贈與撤銷權),從而保證了法律秩序的統一。

(二)權力規則的化約論

在發現權力或權力規則的同時,學術史中出現了許多試圖將權力規則化約為調整性規則(主要是義務規則),進而取消權力規則獨立性的著名理論。第一種理論是語義化約論,這種化約論的努力方向是將權力規則所涉及的模態詞(導致或算作),視為調整性規則規范模態詞(應當、不得和禁止)的特殊變種,無效-制裁論是此種化約論代表。按照這種說法④,義務規則要求行為人應當(禁止)做出某種行為,否則將遭受制裁,權力規則與之類似,從而應當被視為特殊版本的義務規則。權力能夠幫助符合該規則的意圖得以實現,當行為人沒有做出符合該規則的(法律)行為時,他便無法實現他原本打算實現的意圖(無效),他的意圖便落空了,從而感受到了失望的痛苦(制裁)。這個論證的錯誤極為明顯:其一,并非所有的義務規則都規定了制裁。義務規則必須規定制裁,本身就是一個有待論證的命題。其二,將“意圖落空”視為某種制裁或痛苦是古怪的,至少也需要一套理論證明這一命題。其三,最為重要的是,無論“意圖落空”是否可以被視為一種制裁,在本文的視角中,無效-制裁論混淆了調整性規則的規范模態詞(應當、不得和禁止)和構成性規則的模態詞“算作”,是對作為構成性規則的權力規則的嚴重誤解。很明顯, 的功能在于讓X(Y)導致Y的效果,其本身并沒有對X(Y)提出任何規制或要求,從而區別于對行為加以規制或要求的調整性規則。

同屬于語義化約論的另一個著名異議指出, C:X(Y)?Y 使得X(Y)導致Y,這已經說明,從事X(Y)是被允許的,即該構成性規則中,一定暗含著某個許可性規則P[X(Y)],例如規定有贈與撤銷權的權力規則,一定表明行使該撤銷權是被法律所允許的,這一點甚至能夠從該規則所使用的語言“可以\"撤銷贈與中獲得印證。①然而,這樣的判斷無疑是冒失的?;\統地說,構成性規則 C:X? Y并不包含著對X的規制或調整。首先,X可能是某個人類行為之外的實體或自然事件,此時很難斷言X是被允許的。“北京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首都”,對“成為北京那樣的城市”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無論是允許成為北京,還是應當成為北京。“被繼承人的兄弟姐妹先于被繼承人死亡的,由被繼承人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代位繼承”(《民法典》第1128條),這一構成性規則的X是被繼承人的兄弟姐妹先于被繼承人死亡這一事實,聲稱法律允許這一事實的發生,無疑是荒誕的。具體就權力規則 而言,X(Y)既有可能被法律所允許(贈與撤銷權),也有可能被法律所要求或禁止。②例如,公法中國家機關行使特定公權力的行為本身受到法律的約束。典型的例子是,公安機關的立案行為會引發一系列的法律后果或當事人法律地位的變化,公安機關因而享有立案權,但如果符合法律要求,公安機關就應當立案,如果不符合,則不得立案,由此立案行為X(Y)既有可能被禁止,又有可能被要求。可見,權力規則 C:X(Y)?Y 沒有規制X(Y)的功能,X(Y)是否被允許、要求還是禁止,取決于該規則之外的其他調整性規則(哪怕這個調整性規則的確往往是許可性規則),力圖將權力規則中的\"算作\"混同為調整性規則中的“應當”(可以、不得),這種做法不可能獲得成功。

第二種力圖將權力規則化約為義務規則的理論是規則(規范)片段論。③按照這種看法,由于法律是帶有制裁或可被執行的強制秩序,因此法律體系所有的規則均是義務規則(規范)④,那些看似并不規定義務和制裁的規則,并不是真正的規則,它們僅僅是完整規則的一部分或片段。具體來說,法律體系中僅存在要求官員實施制裁的義務性規則,在這種義務之外,作為構成性規則的權力規則(甚至包括許可性規則)等法律材料只是作為完整法律規則的裁判規則的組成部分。當事人有權締結契約,法院有權發布司法判決,法律中這些顯而易見的權力規則卻被重述如下:如果兩方當事人締結了契約,如果一方當事人違約,如果另一方當事人決定起訴,如果他起訴至有管轄權的法院,那么法院就應該制裁違約方。

從法理學的一般視角來說,規則片段理論雖然沒有類似無效-制裁論那樣嚴重的邏輯缺陷,但仍然遭受了嚴厲的批評。這里的核心問題在于,究竟出于什么樣的理由,非要只將規定有制裁的義務規則,視為所謂完整的法律規則,以至于權力規則乃至構成性規則必定是不完整的。規則片段理論支持者的主要理由是,因為法律秩序區別其他秩序的主要特征在于它規定了制裁或者具有可執行性,規定制裁的義務規則就體現了上述特征。然而,即便上述有關法律特征的斷言是正確的,令人不易接受的是,為何要讓法律中的每一條規則均直接體現這一特征?房屋的功能是居住,這并不意味著房屋中的門窗也要具備居住的功能。同理,法律的確具有強制性,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法律規則均為規定有制裁的義務規則,義務規則(調整性規則)與權力規則(構成性規則)能夠獲得有效的區分,哪怕后者并沒有直接體現法律的特征。

事實上,規則片段理論的支持者并非忽視了權力規則的特殊性,也不反對義務性規則和權力規則之間存在明顯的差異①,他們只是不贊成將權力規則視為完整的法律規則。在本文討論的范圍內,上述觀點與本文的立場可以兼容。義務規則(調整性規則)與權力規則(構成性規則)存在語義結構的差異,這是規則片段理論的支持者們并不反對的事實。對此,完全可以將義務規則(調整性規則)與權力規則(構成性規則)視為在語義上獨立,功能上相互配合的兩類規則——這對于本文來說已經足夠了—至于這兩類規則是否可能在另外一種意義上區分主次,或者說借助某種特殊的“完整規則”觀證明后者僅僅是前者的片段,則超出了本文的討論范圍。

化約權力規則的第三種理論可被稱為“導致論”。按照這種說法,“權能(力)規范施加了依照行為規范的義務,后者是依照權能(力)所規定的程序被創設的”。②這是說,權力行使(法律行為)的結果將會得到一項義務或義務規則。權力規則因此建立了權力人和受權力支配人之間的關系,后者有義務按照前者通過權力創設的義務行動。例如,法院享有司法權,這個權力意味著,一旦法院發布一紙判決,將會導致當事人義務的出現,乃至當事人必須按照判決的要求行動。權力規則因而導致(induce)了義務的產生,它由此被化約為義務規則。

導致論是三種化約理論中最值得重視的一種,因為它不但涉及有關構成性規則獨立性的核心爭議,還為我們處理文章第一部分的那個遺留問題一如何理解構成性規則( C:X?Y 中的Y—提供了重要線索。對此,需要展開更為細致的分析。

(三)構成性規則中的Y項與構成性規則的獨立性

無論是權力規則還是構成性規則,它們都使得一旦出現了X,Y將發生或出現。在原始版本的構成性規則中,塞爾稱Y作為一種制度事實,它具有某種道義性的力量(deontic power),總會指向人們的行為,要求人們從事某種行動,或許允許人們從事某種行動。③因此,制度性事實Y似乎原本就具備實踐或行動的重要維度。④在法律語境中,構成性規則將導致法律地位或法律后果Y的出現。不難接受的是,法律是一種行為規則,對人們行為的規制是其最為基礎的功能。構成性規則本身不是終點,它之所以創造出Y,最終是為了便于調整人們的行為。因此這里的Y必定與人們的行動有關,甚至在絕大多數情況下,Y的出現的確導致了人們的義務。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導致論主張權力規則會(間接)導致某個依照權能(力)所規定的程序所創設的義務(規則),這一觀點是正確的。在忽略義務規則和許可性規則之間本質差異的情況下,這一觀點其實也可以被理解為,在構成性規則 C:X?Y 中,Y本身就規定或包含了義務,以至于該規則可以被轉寫為 C:X?Y(0p) ,或者說就是“如果X,那么 op ”,作為法律地位或法律后果的Y在這里是不必要的或中介性質的,它最終可以被其所表示的具體的調整性規則所替代。例如,“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這個規則雖然是構成性規則,但它可以轉寫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作為法定代理人)應當按照法定代理人的要求行動”。法定代理人作為一個法律地位,它被轉寫為某些特定的義務,以至于一個典型的構成性規則,在沒有損失語義的情況下可以被轉化為一個調整性規則。①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這是否已經證明,導致論化約權力規則(構成性規則)的努力已經成功,構成性規則無法獲得獨立的地位呢?

筆者認為情況并非如此。構成性規則的確會導致調整性規則。但是1)這種導致關系往往是間接的,或2)被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是不完整的,或3)潛在的。本文將“構成性規則間接導致不完整或潛在的調整性規則”這一事實,稱為“偶然的導致關系”,這種關系無疑將展示出構成性規則中Y項的復雜性,但其無法證明構成性規則總是能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構成性規則依然具備獨立性。

1.構成性規則間接導致調整性規則

如前所述,在構成性規則中,連接X與Y的是“算作”,而不是“應當”之類的規范模態詞,這一點與調整性規則有著根本不同。任何一項構成性規則在形式上均不包含規范模態詞,因此都不能馬上被視為直接調整人們行為的調整性規范。只是因為Y的特殊性,才可能“釋放”出調整性規則的要素。在前述的例子中,“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明顯具有構成性,其可能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是“法定代理人”這一特殊的法律地位釋放出來的。但是,構成性規則中的Y,難道只能包含義務或義務規則嗎?考慮到構成性規則或權力規則在法律規則體系中的大量存在,一個構成性規則Y,也有可能是一項權力或另一項構成性規則。例如“本法第八條規定的事項尚未制定法律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有權作出決定,授權國務院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對其中的部分事項先制定行政法規”[《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以下簡稱《立法法》)第9條]。在這個構成性規則中,全國人大享有一項權力,即可以委托國務院開展授權立法,但與法院審判權不同的是,全國人大的這一權力并沒有讓作為權力對象的國務院負擔任何義務,國務院只是因為這一權力獲得了另一項權力,即授權立法權。因此似乎可以說,有關全國人大權力的構成性規則并不直接涉及義務或調整性規則。也即 中的Y是另一個構成性規則,其內容不是調整性規則 op ,而是 C2:X2?Y2 ,因此這個權力的構成性規則其實是 C:X?Y(C2:X2?Y2) 。甚至類似這樣的鏈條還可以繼續延伸下去,如 CX?Y[C2X2?Y2(C3X3?Y3……)] 。當然導致論的支持者會說,哪怕這里的Y并不包含有 op ,但通過不斷延長至 Υ2,Υ3… ,總能落實一個包含有Op的 Yn 規則。但無論如何, 并沒有直接導致Op,Y釋放出 op 的鏈條可能十分綿長且復雜,構成性規則與其間接導致的調整性規則之間的關系因而會極為微弱。

2.構成性規則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是不完整的

典型的調整性規則可以被分解為適用事實條件(邏輯前件)和包含有規范模態詞的法律后果(邏輯后件),人們可以通過規則的前后件了解該規則的基本內容,如果前后件有所缺失,則很難認為該調整性規則是完整的。但就構成性規則所導致的調整性規則而言,它往往必然是不完整的。從一項構成性規則中,人們可以了解到X被算作了Y,但是卻往往無法通過這一語義結構了解到,它規定了何種義務,對人們提出了何種要求?!盁o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你可以說,法律對法定代理人(Y)應當如何行動必定有所要求或規制,因此該規則間接規定了調整性規則。但是即便如此理解,這一規則也僅僅寫明了調整性規則的邏輯前件(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此時除非參照《民法典》中有關法定代理人行為的規定,單單依靠上述構成性規則,完全無法得知該規則對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提出了何種要求(后件缺失)。又如“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是北京”,這一構成性規則所包含的調整性規則還要更加殘破。北京是首都,但首都又如何呢?該構成性規則完全沒有提供任何信息,需要參照其他法律中涉及首都的內容,才能了解到與首都有關的調整性規則(可能是多個)的完整內容。在這個意義上,此類構成性規則所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是不完整的,它無法像典型的調整性規則那樣顯示自己完整的邏輯前后件,進而也無法像調整性規則那樣充分調整人們的行為。

3.構成性規則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是潛在的(potential)

考慮到時間的維度,構成性規則所導致的調整性規則將更加孱弱。“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是其法定代理人”這一規則不具備時間性,它一旦生效,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監護人均因此獲得了法定代理人的法律地位。但在權力規則這類獨特的構成性規則中,法律只是規定,特定的宣告式言語行為足以導致相應的法律后果或法律地位,但對于法律主體是否要實施該宣告式言語行為,何時實施該宣告式言語行為,卻往往不作明確規定。這意味著,除非權力人實施與權力規則一致的法律行為,否則權力規則所“導致”的調整性規則將永遠不會出現。換句話說,這類構成性規則僅僅規定了出現某個調整性規則的可能性,或者說是潛在的調整性規則,而不是調整性規則本身。例如,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有權制定“稅種的設立、稅率的確定和稅收征收管理”方面的法律(《立法法》第8條),這種權力是真實的,但在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真正行使這些權力(比如制定征收房地產稅的法律)之前,并沒有涉及房地產稅的特定法律(調整性規則)出現。此時,主張規定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權力總可以被視為不動產所有者必須繳納房產稅的義務或調整性規則,是一種很古怪的說法。最多可以認為,這里的構成性規則規定了生成某個調整性規則的可能性,或者說“潛在的調整性規則”。

由此可知,雖然構成性規則的確在間接的意義上導致不完整的或潛在的調整性規則,但這種導致關系不足以證明,構成性規則不具有獨立性,且總能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事實上,構成性規則不僅僅具有獨特的語義結構,就功能而言,它并非像調整性規則那樣對行為人直接提出要求或規制,而是制造特定的法律地位或法律后果;它只涉及,如果X發生了,那么Y將會發生。 說明了Y是如何產生的,而不是對X或其中相關主體行為的調整。Y可能導致的調整性規則或義務,與X算作Y的語義結構之間沒有必然聯系。也因為如此,Y中涉及的調整性規則或義務,從構成性規則的角度來看,必定不是直接的、完整的、現實的。在構成性規則和其導致的調整性規則之間,并不存在任何必然的、概念上的關聯。就此種“偶然的導致關系”而言,如果認為構成性規則不具有獨立性,反而是那些被其偶然導致的、間接的、殘缺的、潛在的調整性規則的變種,這種化約論難以令人信服。構成性規則因此應當被視為無法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的獨立類型,這便是本文所主張的“獨立命題”。

三、作為生效條件的構成性規則

盡管構成性規則不會因為與調整性規則之間存在偶然的導致關系就被取消自身的獨立地位而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但這種偶然的導致關系卻是真實存在的。此種關系有利于我們認識到,如果某個構成性規則導致了調整性規則,那么從被導致的調整性規則的角度來說,這個構成性規則明確了調整性規則的“生效條件”。

法律效力首先是指規則作為有約束力的法律而不是單純的語言現象的標志。②無論是調整性規則還是構成性規則,其具體的語義或語義結構并不足以使其成為有效力的法律。立法者口中的“禁止偷盜”與常人口中的“禁止偷盜\"就語義而言別無二致,但前者是有效力的法律規則,后者則不具有法律效力。前者的效力來源當然在于,立法者享有立法權力,符合相關權力規則的立法行為,自然導致具備法律效力的法律規則。

就現代法律體系而言,如果我們主張,任何法律規則均是人類借助意志具體設計的結果,那么就必須承認,作為構成性規則的權力規則,是法律規則得以有效的必要條件。依照權力規則的內容 ,任何以Y為內容的言語行為,均因權力規則的存在而導致Y的出現,而這里的Y便是有效的法律規則。在這個意義上,對權力規則的最佳理解,自然是某種使得法律規則得以生效的效力規則③,而不是對人們的行為提出要求的調整性規則。

當然,“任何法律規則是人類借助意志具體設計的結果”這一觀點,在許多非意志論者看來未免過于極端。或許可以認為,某些法律規則并非意志具體設計的結果,這類法律規則的效力,可能來源于其內容的恰當性(無論是符合特定的道德要求還是更為一般化的法律要求),也可能來源于與人們普遍認可該規則的觀念或實踐。無論如何,如果某個法律體系將符合某種特征的規則視為法律規則,這種使得法律規則得以生效的方式,依然離不開構成性規則(未必是權力規則)的功能。例如,如果某個社會認定,無論規則的內容如何,只要是國家機關在事實上遵守的規則,均是該社會中的法律體系,則必須借助類似“凡被國家機關遵守的規則,均是法律規則”這樣具有明顯構成性(而不是調整性)特征的規則。①由是觀之,構成性規則乃至作為其特殊版本的權力規則,在上述兩種情況下,均應當被視為法律規則的生效條件。

更為一般地說,調整性 C:X?Y 實際上明確了Y的生效條件,無論這里的Y是前文意義上的法律地位還是法律后果。即:

大前提: C:X?Y 小前提:X結論:Y

在缺乏構成規則 C:X?Y 的情況下,X并不能被視為Y,只有在存在構成性規則的情況下,X才不僅僅是X,而是被視為Y。在法律語言中,人們常常用效力一詞,強調Y所具備的、區別于X的特性或狀態。因此, C:X?Y 就是使得X成為Y的生效條件。例如,《民法典》第1138條規定,“遺囑人在危急情況下,可以立口頭遺囑??陬^遺囑應當有兩個以上見證人在場見證”。在滿足“兩個以上見證人在場見證”的條件下,遺囑人所口述的內容方為有效的遺囑。有效遺囑是指遺囑人的陳述或表達不僅僅是語言表達(X),而是被視為對遺產的處分具有決定意義的規范性文件(Y),無效的遺囑則是因為沒有滿足有關遺囑的構成性規則,而不能被算作遺囑(Y)。由此得出本部分的結論:構成性規則不僅僅可以作為法律規則的生效條件,同樣,它也是法律后果或法律地位的生效條件,稱為“效力命題”。

四、被預設的構成性規則

在某種寬泛的意義上,任何包含有概念的語言表達,都預設(presuppose)有構成性規則,概念所表達的意義或外延,與概念之間存在構成與被構成的關系。隨便舉一個例子,“研究法學是有意義的事業”,在這個句子中,“研究”“法學”“有意義的事業”這幾個概念必定預設了涉及其意義或指稱的構成性規則。“較為深人的思考、分析或判斷\"算作“研究”,“有關法律的知識”算作“法學”,“有價值的工作\"算作“有意義的事業”?!坝嘘P法律的知識”并非在因果意義上產生了“法學”,而是說,人們在觀念中,將各種有關法律的知識匯集起來合稱為法學,因此“有關法律的知識”算作法學或構成了法學。如果缺乏相關概念的構成性規則②,“研究法學是有意義的事業”這個句子是無法令人理解的。

在這個意義上,所有的法律規則,無論是構成性規則還是調整性規則,只要它們無法擺脫概念,就一定預設了有關該概念的構成性規則。此時,主張所有法律規則預設有構成性規則,這一看法雖然正確,但似乎流于瑣碎,意義不大。

實際上,本文所要強調的是,所有法律規則(包括調整性法律規則)所涉及的法律概念不但預設了構成性規則,而且這里被預設的規則均來自同一法律規則體系中的構成性法律規則,即“內部預設命題”。以調整性規則為例,對于某個由法律所調整的行為p來說,無論調整性規則對p采取何種態度( (op,Fp,Pp) ,其邏輯前提必定是,必須明確什么樣的行為算作p,因而必然涉及有關p的構成性規則。在法律體系中,往往會有專門的構成性法律規則規定,何種行為算作p。例如,“監護人的職責是代理被監護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保護被監護人的人身權利、財產權利及其他合法權益等”(《民法典》第34條)。這一有關監護人義務的調整性規則,顯然預設了若干構成性規則,比如哪些人算作“監護人”,哪些人算作“被監護人”,哪些行為算作“法律行為”,哪些權利算作“人身權利”等,唯有借助這些構成性規則,我們才能了解“監護人代理被監護人實施民事法律行為,保護被監護人的人身權利、財產權利及其他合法權益”這個行為模式是什么意思,要求這個行為模式的調整性規則才可能被理解,而上述這些構成性規則,均來自《民法典》本身的規定。在我國的法律中,規定有“本法所稱的…\"字樣的法律條文,便是實現此種功能的構成性規則。

當然,不能排除的是,法律規則所預設的構成性規則,也可以是前文提到的那種來自法教義學或由法律規則體系推理而來的“隱含的構成性規則”。例如,我國刑事訴訟法對“偵查人員”的權利義務作了多個規則的規定,但法條中并未明確說明何為“偵查人員”,依據法教義學的常識,刑事訴訟法中的偵查人員應指對刑事案件行使偵查權的專門機關中參與偵查活動的有關工作人員,這是一條隱含的構成性規則。

“內部預設命題”可能受到的質疑是,法律規則所預設的構成性規則,只能來自法律規則體系(無論是顯著的構成性規則,還是隱含的構成性規則)。然而法律體系之外或外部真的就沒有構成性規則了嗎?例如,刑法禁止人們盜竊,我國刑法也沒有對何為盜竊加以明確規定,此時是否應該認為,規定何為盜竊行為p的構成性規則,其實并非法律規則,而是法律之外由人們的集體意向性達成共識的標準?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可以說,盜竊這一行為可以獨立于法律的規定而存在,刑法只是對一個先在行為加以要求或調整,即禁止人們盜竊或要求法院懲罰盜竊者。當然,一定會有人對此提出反對意見。這里容易想到的主張是,對于刑法中的“盜竊”來說,哪怕其基本含義與盜竊的日常含義一致,或者就是來自這種日常含義,也不能認為決定其含義的,是某個法律體系外部的構成性規則。因為這很難解釋,為什么日常語言中的盜竊和作為法律概念的盜竊在內涵和外延上存在或多或少的差異,而當這種差異出現時,刑法學家依然會堅持自己對盜竊的理解才是刑法意義上的盜竊,哪怕它不同于盜竊的日常含義。法律對盜竊行為的調整,只是對它理解的盜竊行為的調整,這里的盜竊行為具有“技術性”的意味,它無意與日常語言中的盜竊達成完全的一致。無疑,如果這種有關盜竊的看法,的確比認為盜竊來自外部構成性規則的看法更勝一籌,恐怕我們就會得出一個看似有些極端的結論:法律中所有的規則不但均預設了構成性規則,而且這些構成性規則來自法律體系本身而不是法律之外。

五、結論

本文的討論得到了四個命題。構成性規則在法律規則體系中普遍存在,是法律規則的基本類型,這是基本類型命題。構成性規則與調整性規則具有偶然的導致關系,但仍具有獨立性,不能被化約為調整性規則,這是獨立命題。構成性規則乃至作為其特殊版本的權力規則,應當被視為法律后果或法律地位的生效條件,這是效力命題。法律規則總是預設有構成性規則,且這里的構成性規則均來自法律自身,這是內部預設命題。

人們常說,“法律是調整人們行為的規則體系”,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認為,法律只規定了調整人們行為的權利義務,要求或允許人們從事特定的行為。構成性規則的獨立存在和獨特功能則證明,法律不僅僅調整人們的行為,還對法律自身加以定義和規定。否則,法律規則體系中存在的大量的構成性規則,將無法獲得充分的理解和重視,人們對法律規則乃至其運作方式的認識,必然有失偏頗。因此,那種忽視構成性規則,僅僅將法律規則視為調整性規則的一元法律規則觀,在本文看來是錯誤的。只有將構成性法律規則納人,同時正確理解構成性規則的意義和功能,才能實現對法律規則乃至法律現象更為全面和準確的認識。

On Semantics-Based Constitutive Legal Rules

MA Chi

(LawSchool,TianjinUniversityofCommerce,Tianjin3OO134,China)

Abstract:Constitutive rules differ from regulative rules that directly regulate people's behaviors, with their semantic structure being“X counts as Y in C.” Constitutive rules are widely present in legal rule systems and constitute a basic type of legal rules—this is the Basic Type Proposition. Constitutive rules havea contingent causal relationship with regulative rules,but the former maintains independence and canot be reduced to regulative rules—this is the Independence Proposition.Constitutive rules,including power rules as their special version,should be regarded as validity conditions for legal consequences or legal status—this is the Validity Proposition.Legal rules always presuppose constitutive rules,and these constitutive rules alloriginate from law itself—this is the Internal Presupposition Proposition.These four propositions demonstrate the significance of constitutive rules and their unique functions within legal systems.

Key words: legal rules ; constitutive rules; regulative rules;power rules

本文責任編輯:董彥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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