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保護與恢復性司法探究

恢復性司法是指在受害人和犯罪方之間建立對話關系，采用和解、協商、多方參與會談等形式，促使犯罪方主動認錯并承擔責任，修復受損的社會關系，恢復正常社會生活秩序的一種替代性司法活動。然而，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和家庭結構的改變，加之科技的進步、傳媒影響力的擴大和信息傳播速度的加快，一些負面信息和錯誤價值觀在未成年人中傳播，導致犯罪呈現低齡化特征。因此，如何用好司法手段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是司法機關等相關部門做好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重要課題。

一、恢復性司法在未成年人預防犯罪中的應用

在傳統觀念中，法律常被視為懲罰犯罪的利器，以事后的公正裁決對違法者施以懲罰，彰顯正義。實際上，法律制定與實施的自的不僅在于懲罰犯罪，還在于預防犯罪，從源頭上減少犯罪。而恢復性司法在未成年人的預防犯罪有兩方面應用。

一是對罪錯行為的事前干預?；謴托运痉▊戎匾浴靶袨槿恕睘橹行膶ψ镥e行為進行事前干預，使司法機關、社會矯正機構會依據罪錯未成年人的成長環境、罪錯原因、認罪認罰態度等因素，對罪錯未成年人進行個性化處遇，預防他們由臨界行為向犯罪行為轉變。另外，為切實保障干預效果，恢復性司法還強調引入品格證據。司法機關、矯正機構等通過社會調查、心理測量等方式，全面了解罪錯未成年人的品格，以此作為是否為罪錯未成年人啟用恢復性司法程序的根據。

二是對罪錯行為的事后矯治。如何有效矯正罪錯未成年人的罪錯行為，并幫助他們實現再社會化，是恢復性司法的主要關注點。由于恢復性司法的本質在于讓犯罪人認識到錯誤并主動承擔責任，這為罪錯未成年人的罪錯行為矯治提供更加靈活多樣的方式（如基于受害者與犯罪者的對話模式、多主體參與的家庭會議模式等），讓罪錯未成年人通過自省和專業人士的幫助，深刻認識到行為問題，主動矯正自己的心理和行為。

二、恢復性司法對未成年人保護的作用

（一）幫助罪錯未成年人修復受損的社會關系

在以往的司法程序中，罪錯未成年人統一由少管所接管，這易加劇罪錯未成年人社會關系的受損程度。相較之下，恢復性司法更為人性化，其提倡涉事雙方主體及家庭、司法機關、社會矯正機構等協商討論罪錯未成年人的矯正方案。這既可以保證矯正方案對罪錯未成年人的適用性，又能降低罪錯未成年人隔離后重新修復關系的難度。此外，恢復性司法的實施目的在于幫助罪錯未成年人實現再社會化。罪錯未成年人不僅通過道德和法律層面接受一定處罰，還需要選用適當的方法補償受害人，以達到從根本上認識錯誤并實現自我改造的效果，從而重新獲得受害人及社會的認可。在社會關系的恢復過程中，刑事污點對未成年人的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在此，以海南省定安縣涉罪少年小嚴為例。其因駕駛摩托車撞倒老人，涉嫌構成交通肇事罪。小嚴主動承認錯誤，寫下悔過書，與家人積極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經綜合分析評判，檢察機關認為小嚴系過失犯罪，具有自首、賠償諒解等從輕、減輕處罰情節，對小嚴作出不起訴決定，其犯罪記錄會被依法封存。

（二）引導罪錯未成年人自我改正

恢復性司法允許罪錯未成年人采用特殊方式承擔責任，通過與受害人的真誠對話，或通過司法機關、社會矯正機構的矯治教育、感化和挽救，使他們深刻認識到自身錯誤，主動自我改正。在此，以貴州省習水縣未成年人小星為例。小星攜帶管制刀具參與打架并不慎將一人砍傷，事后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考慮到小星年齡較小，承辦檢察官為他提供了法律援助，并聽取了辯護人和公安機關人員的意見。同時，檢察院還深人了解了小星的家庭背景、性格特點及過往經歷。最終，鑒于小星具有自首和認罪認罰的情節，且悔罪態度良好，檢察院秉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為小星設置了6個月的附條件不起訴考驗期。而小星也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深刻反思，承諾今后會認真學法、守法，努力成為對社會有益的人。

三、恢復性司法下未成年人保護的實踐路徑

（一）靈活運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遵循寬嚴相濟原則，鼓勵罪錯方如實供述自己的罪錯行為并接受懲罰，是恢復性司法理念的具體體現?；謴托运痉ūＷo未成年人成長，應當在合理范圍內靈活運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主要注意兩點。

第一，更新司法理念，強化以案釋法說理。相關部門可樹立寬嚴相濟和認罪認罰無禁區的司法理念，還可采用公開聽證、一對一談話等方式以案釋法、以案說理，展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內在邏輯和處理原則，與罪錯未成年人增進理解互信，促使其主動坦白認錯與承擔相應責任。在此，以王某鵬因涉嫌協助組織賣淫罪案為例。檢察機關審查時認為，王某鵬協助組織賣淫行為已構成犯罪，符合起訴條件。考慮到其犯罪時未成年且有悔罪表現，檢察機關在聽取了偵查機關、法定代理人、辯護人的意見后，依法對王某鵬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考驗期為6個月。這有效減少了不必要的訴訟環節，消除王某鵬的對抗情緒，推動社會關系恢復。

第二，做好通知辯護工作，加強罪錯未成年人的權利保障。相關部門需著重優化值班律師的職責權限，規范對值班律師的履職評價和考核，并將辯護工作納入評價考核體系，督促值班律師做好罪錯未成年人的法律援助，切實保障罪錯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提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性和實用性。

（二）搭建涉事主體自愿對話平臺

恢復性司法的語境是受害人與犯罪方建立真誠對話，以實現關系修復。因此，恢復性司法下的未成年人保護，應搭建涉事主體自愿對話平臺，保障受害人參與罪錯未成年人行為矯正的權益和地位。

一是構建線下自愿對話平臺，營造良好的對話氛圍。相關部門可征得受害人與罪錯未成年人及其雙方家屬的同意，組織開展調停會議、圓桌會議，也可鼓勵家庭自愿組織家庭會晤協商交流會等，面對面表達雙方訴求。這既能加強受害人對罪錯未成年人犯罪行為動機、家庭情況、生活情況等方面的理解，也能讓罪錯未成年人對自身行為造成的傷害有更清晰的認識，從而引發其產生內疚

感并主動認錯擔責。

二是建立線上自愿對話平臺，延伸對話場域和有效性。由于多種因素的影響，相關部門很難保證線下對話的參加率和最終效果。因此，可以利用微信、QQ、法律助手等網絡通信工具，開通線上自愿對話渠道，彌補線下對話的缺陷，促進受害人與罪錯未成年人破損關系的修復，助力罪錯未成年人加快實現社會回歸。以河南省南陽市宛城區黃臺崗鎮學生糾紛案為例，李某因校園瑣事與同學王某發生糾紛，王某糾集數名同齡學生毆打李某，致其輕微傷并住院治療。而李某父親因急于外出務工而放棄訴訟，選擇向司法所申請調解。在調解過程中，涉事學生劉某的家長也因外出務工無法到場。于是，當地司法所采取微信視頻的方式進行線上調解，讓10名涉事學生及家長全面客觀地了解事情發生經過，提出合理訴求，最終達成一致意見。在此過程中，司法所也積極對學生及家長開展法治教育，引導學生樹立法治觀念，深化家長對未成年人心理干預和行為引導的重要性認識，促進學生健康成長。

（三）優化未成年人社區矯正機制

為更好地發揮社區矯正的作用，相關部門需著重優化社區矯正機制，筑牢罪錯未成年人回歸保障。

一是建立健全社區矯正分級處遇機制，實現精準矯正。由于未成年人心智尚未完全發展成熟，其罪錯行為一般會呈現出由輕及重、逐漸演變的發展過程。分級處遇機制可依據罪錯未成年人的犯罪類型、心理特點、罪錯行為情節等進行綜合考慮，采取適應性矯正措施。相關部門應遵循未成年人的心理發展特點，加快建立區別于成年人的社區分級處遇矯正體系，并依據罪錯未成年人的罪錯行為、文化程度、悔罪表現等因素不斷完善，以適應罪錯未成年人社區矯正的個性化、精準化、多樣化需求。

二是全面落實恢復性司法理念，保證社區矯正的教育性?；謴托运痉ú粌H具有司法屬性，還具有教育屬性，強調通過教育、溝通等方式引導罪錯未成年人進行價值重塑。恢復性司法下的社區矯正應當減少強制性、軍事化訓練的占比，弱化監管控制屬性，加強思想政治教育、道德認知教育、社會交往技能矯正等，以更好地幫助罪錯未成年人完成再社會化。以福建省廈門市思明區廈港司法所未成年社區矯正對象曾某為例，曾某在入矯初期矯正態度散漫、法律意識淡薄，對外界的關心和幫助置之不理，存在教育和監管方面的雙重困難。該司法所積極聯合社區、監護人，共同組成矯正小組，綜合考慮曾某的成長經歷、犯罪動機及家庭監護條件等情況，從法治教育、心理疏導與就業指導三方面為其量身訂制矯正方案。基于曾某的叛逆心理及其網絡活躍度，矯正人員采用線上談話，以案釋法提高曾某法治意識，并用“拉家?！钡姆绞焦膭钇浞e極融入社會。矯正小組還定期引導曾某觀看普法視頻、新聞，多渠道了解時事熱點、學習法律法規。經矯正后，曾某的守法自覺性大幅提升，開始主動和家人溝通交流，還常以親身經歷勸導他人學法、守法。

結語

未成年人是國家和民族未來發展的希望，我們必須高度重視未成年人司法保護工作。面對網絡時代、社會環境、家庭結構等外部因素的變化，相關部門應遵循未成年人的身心發展特點，加強未成年人司法保護工作，貫徹教育、感化、挽救方針，積極引導罪錯未成年人正確認識錯誤，接受自我改造。相關部門也應當通過靈活恰當地運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搭建自愿對話平臺、優化社區矯正機制以及整合社會力量加強矯治教育等措施，提升恢復性司法的實用性，助力罪錯未成年人重新融人社會，實現健康成長。

[作者單位：菲律賓萊西姆大學（八打雁校區）刑事法學院]

責任編輯／木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