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D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8-0066-06
經濟理性與技術理性大行其道的現代化進程,似乎昭示著必然產生技術與人性、物欲與尊嚴之間緊張的矛盾關系。對人的發展的描摹,似乎也僅僅是由外向內審視的封閉畫像,這種看待人與世界關系的角度和方法,忽略了由內向外突破的人的生命力,相關問題的探討缺乏發散的研究出口。現代青年在立志不斷追趕幸福、實現理想的同時,又反復感嘆生活無意義、生命無質感。到底是什么剝奪了現代青年的生命質感,青年能否尋回真實鮮活的生命情懷,并規劃屬于自我的生命軌道?這一現象的出現,歸根結底是現代青年生存的實際性何以確正、價值的主體性何處棲息、生命體與周邊環境如何有效互動的問題。為此,要基于對青年生命質感這一獨特命題的把握,分析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成因、癥候,進而提出應對之策。
一、現代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時代成因
質感在實際意義上又可稱為真實感,生命質感是經由生命體體驗和評價的生物性過程,并上升到精神層面層次性和豐富性的感受,隱含對實踐活動和人性秩序的沉思。在狹義層面上,生命質感主要是指內嵌于社會現行運行框架下的主觀感受。具有生命本真意義的生命質感的缺失,表征出現時的制度結構和空間情境與人的內在結構和感受層次發生背離,存在沖突。生命在與其環境的互動中生存[]。研究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成因,首先要從影響青年成長發展的客觀環境入手。而青年的生命環境總是綜合的,因為生活本身是多面的,家庭、教育、工作、交友是穿插在一起的。因此,要觀照現代青年多維交織的立體生活“構型”,分析現代青年生命質感建構的現實根基,厘清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時代成因。
(一)傳統追逐:競爭邏輯中青年的“囚徒困境”
傳統追逐意指競爭邏輯下人的生存和活動圖景,且這種動態的追逐樣態已然成為經濟社會中的常態。現時的競爭還被一種加速和功能優化的力量引導,個人的目標、夢想和規劃都必須服從于加速的游戲規則和時間規范。這種新型的競爭導向引領與形成了主體的生活,使主體必須“留在競賽跑道上,保持競爭性,不能掉出倉鼠滾輪外\"[2]。因此,人猶如被功能和價值要素搭建的生活框架以及由此生產重組的社會關系牽扯著運動,現代社會生產方式的經濟化傾向要求人持續性地自覺生產價值和競賽追逐,且這種普遍共識已經滲透到人際交往和親密關系領域。譬如,家庭內部關系的維系、朋輩關系的互動甚至兩性關系的建立都是對追逐本領有所要求的,人在這種視域下就被傳導了一種“可被替代”的觀念。因此,“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3],他們不斷追逐功能、效率最大化,將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寄托于技能優化的無限運動中。總之,以對機制評價標準和“附近”標準的不斷貼近為唯一動機,人越來越成為功能的承擔者,是工具理性的人格化身。
功能性過剩與生態性缺失的結構態勢是競爭社會發展的產物。“一種技術,只要它的目的不是充當手段,而是充當最終目的,它的要求就是無限的,因為它總想更加接近這個目的。\"[4]178資本為達增殖目的設置了一套“向上流動\"機制,將成功的標準隱晦地說成是“替代與加速”,由此追求優績轉化為人心理和情感上的合理行為。也正因如此,人無意識地被各種社會運行機制這類客體支配,被塑造得越來越同質化,競爭和懷疑的關系充斥著人的整個社會生活。發展到目前,個體本身和群體內部不斷催化出內卷現象,內卷化始終伴隨著個體對自我的剝奪,這意味著競爭環境對人的自我意識的征服。過于緊張的競爭秩序催生了帶有內向群體特征的、始終身處現實社會但充滿隔膜感和懸浮感的、情緒壓抑和沒有生命力的青年。與此同時,青年的退出通道似乎并不明朗,開辟新的事業和“過不同的人生”常常會伴有社會道德壓力,全面覆蓋的功能區規則昭示著現代青年的“囚徒困境”。
(二)數字控制:數字游離中青年的動力困境
數字技術激活了人類原子化的生存方式,數字空間越來越成為人類精神居所的自留地。現代青年被迫承載著過多的隱形期待,伴隨著過度的精神內耗,屬于自我的空間不斷被擠壓,被功能區塊占據的世界將精神驅趕進虛幻。生命為何依附于網絡?因為“網絡社會中互動的雙方不再有‘身份感’,也基本不受社會地位、社會角色等社會特征以及與這些社會性特征相伴隨的社會規范、角色期待的制約,即使有的話,也是內化于互動雙方的人格結構并融為情感結構的一部分\"[5]。所以,網絡社會關系的重組成為生命延展的重要方式,但這時數字、技術、消費生活開始侵入人的生活空間并不斷與人爭奪著肉體與精神的主導權。青年在資本與數字邏輯的魅惑下似乎完成了對情緒自我的補償,卻又深陷數字技術制造的迷幻世界不能自拔。在這里,片刻的情緒涌動會馬上以匿名的方式公共化,獲得潮水般的公共回應,然后又馬上退潮,精神原本尋求的歸屬感在網絡空間復雜流變的成分下又變得漂浮無依。
數字迷戀威脅元意識形態地位,擠壓自我意識的發展。對個體本身而言,網絡空間中的情緒對沖和精神拉扯主要表現為求真與失真的矛盾。在虛實結合、脫實就虛的數字環境里,人既悄無聲息又癡迷狂熱地遵循著賽博判官的指令和引導,各類價值觀點陷入重復消解和再生成的循環中,心靈與空間秩序互相占有的意圖消耗了其在現實生活中尋求生命意義的內生動力。與此同時,精神生產的無端化、滿載化呈現在網絡生活的秩序圖景中,虛擬的數字溫情導致人實際生命情感的淡退。人的主體意識和思考能力在信息流中被流轉甚至異化,“數字化秩序祛除了人之生存的實際性\"[6]。奧爾波特(G.Allport)的人格特質論強調,“個性是由內部要素決定的身心動力組織\"[7],其塑成邏輯應根植于生命的內在性。如今,“生命的內在性”似乎被轉化為紛繁復雜的數字符號,人的身心動力組織由此變得多端,青年面臨著數字游離中精神懈怠的潛在危機,生命質感的生成和轉化逐漸成為一件較為困難的事情。
(三)空虛倦怠:加速社會下自我的安頓困境
現代社會的加速邏輯帶來了生存空虛與倦怠的次生危機。社會勞動過程的加速,要求空間縫隙不斷被開發、時間不斷被壓縮,在體系中嵌套著的人經歷著社會生產要素變革的同時,生命活動也就被“使人注意”的、不斷更新的物質和精神產品填滿。這種外在的力量或以顯性的規則標準形式要求著人們,或以隱性的運作邏輯牽引著人們的心靈。生命中的彈性空間也同樣被外在的強制力和自我盤剝壓縮到最小的范圍。處處隱藏的時間管理“暴政”讓人處于高度的緊繃狀態,個體加速奔跑的動能和競爭的能量反之投喂給了加速機器,這種僵化狀態直接導致了人生存的疲憊感。與之相伴隨,邊緣與中心、物化與文化、躺平和內卷等的矛盾關系問題也正在成為突出的問題,獲得心靈的安頓感成為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弗蘭克爾把這種現象稱為‘生存挫折’。這種挫折根源于人在生活中所感到的‘生存空虛’,而且它主要表現為一種厭倦狀態。這是一種空虛感,一種失卻自身的滋味。\"[8]
加速流動的生產關系造就了思想文化生產速生速朽的時代。一種思想觀念一經產生,來不及沉淀和落地,馬上就變成過時的,人們的文化生活被推著向前行進。“人是歷史的劇作者,又是歷史的劇中人\"[9]這一歷史論斷面向現代社會人的發展語境,似乎可以被說成是“人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局外人”,因為個體體驗到一種退場的狀態。譬如,出于對流量的搶奪,媒體過分渲染競爭環境,造成青年心態的無序波動。被加速生產的精神文化產品失卻了歷史的厚重和文化的底蘊,變得低俗和易逝。所以,他物與自我之間的緊張糾結關系不斷侵擾著青年,加之基層社會僵化的風氣、家庭系統老化的思想與加速的時代要求背道而馳,這些所謂“落后\"與“積極”觀念的矛盾成為束縛青年思想健康發展的枷鎖。倦怠不堪的青年無力應對,就越來越追求即刻滿足,越來越情緒化和低端化,反思的能力隨之不斷下降。現代青年在充滿不確定性的軌道里來回打轉,這時候自我的位置在哪里、邊界如何定位、意義何以尋求,生命該如何被安排妥當,成為困擾青年的重要問題。
二、現代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獨特癥候
“平靜的死感”“命縮力”“活人微死”等成為近期年輕人廣泛使用的網絡熱梗,簡單闡釋就是沒什么生命力、氣血不足渾身沒勁,身上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死感,不想死但又沒那么想活。從精神狀態和情緒角度形容人在經歷長期的壓力后,內心變得麻木、冷漠,對生活的熱情和期待逐漸降低;從形象和行為表現角度形容一些人在日常行為中表現出的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從網絡文化和社交互動角度是一種互相調侃、吐槽的詞匯。這是青年對生活的一種直接的心理反饋,即允許一切發生,生命體不斷被驅趕向焦慮,出現生命意義上的“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
(一)生存發展焦慮:生命質感斷裂的目的規誡
資源匱乏的自卑感和主體價值的邊緣感成為現代青年生存發展焦慮的核心問題。從物質滿足的角度來講,生存問題對狹義的基本生活需要而言,似乎已經不是一個問題,但在實際意義上又被重新拉出來成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是形式發生了轉變,變成了經濟社會發展模式下人們加以放大的恐懼落后感;二是生存需要的范圍變得更寬更大,只有不斷追求物質和生存發展的生活資料,人們才能獲得安全感和存在的自洽感,因此人們自覺成為物欲尋求的永動機。人在這個意義上被異化為完成目標的工具,不斷計算衡量自己所擁有的物質財富,因此也陷入掌握社會資源不足的自卑漩渦里。看似是人們自由追求的功利自標逐漸成為人們行為活動的規訓,最終形成一種奴役人們的壓力。當生命中擁有的自由時間全部或大部分讓位于生存積累勞動,又在實際社會資源的斷層差距中不斷失望時,焦慮感就周期性地產生、遺忘、再產生,與此同時,生命的意義感消退,生命的價值感消失。
顛倒的使用價值的界定及對人與使用工具的關系的認知不當成為現代青年生命質感斷裂的焦慮內因。之所以用“使用價值”一詞闡釋青年生命質感問題,是因為青年日益以一種商品化的思維思索自身。“價值由勞動時間決定這一規律,既會使采用新的方法的資本家感覺到,他必須低于商品的社會價值來出售自己的商品,又會作為競爭的強制規律,迫使他的競爭者也采用新的生產方式。\"[4]370-37}青年既是勞動的付出者,又是自己勞動的監督者,“在生存競爭中獲勝”這種目的層面的規誡也正在影響青年的奮斗方向,若青年將生命的需要界定為無休止的生存條件的創設,那生命意義就會隨著物欲而不斷發生波動。而現存的作為“勞動條件”的使用工具反過來讓人產生了身體和意識附著,人為工具服務的現象出現。馬克思所描述的“奪去身體上和精神上的一切自由活動\"的機器勞動如今演變成了單一成功維度下的單一工作內容,在經濟體系中浸泡著的青年人不斷經歷著“本質的人性降格為通常的人性,降格為作為功能化的肉體存在的生命力,降格為凡庸瑣碎的享樂\"[0]的宏大場面。
(二)幸福預期焦慮:生命質感導向的空間抽離
“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這類問題不斷被年輕人拋出。幸福的實現樣態在青年人潛意識里變得模糊而遙遠。未來的目標支配著現代青年的思想情感,片刻的停留是有罪惡感的。一旦停留趨向于無,當下的空間就成了虛,周邊空間便在青年意識里出現窄化和壓縮的趨勢。青年習慣性地將幸福寄托于網絡空間的虛幻演繹和未來世界的夢想召喚,對真實的社會空間表現出一種抗拒和抽離的態度,閑暇時間也隨之都貢獻給了賽博空間和消費世界,擴展生活空間和構建生活關系的愿望變得淡薄,這就是當下懸浮的社會心理。青年在不斷追求幸福的道路上失卻了感知幸福和生成幸福感的能力,幸福預期焦慮成為青年的新型生命話題。“一個幸福的人應該有自己獨特的幸福追求,在認識并不斷反思自我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生命的終極價值。\"[]青年在幸福這一純粹個人的問題上沒有方向,雖行為上表現得看似按部就班、平靜有序,思想上卻孤苦無依、毫無期待,生命的價值更無從談起。
現代青年缺乏一套生命幸福感的正向積累與確證機制。馬克思指出:“一個種的整體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2]相較于過度遙遠的幸福預期和沉溺于過往回憶這類消極的幸福感來源,把握當下生命進程中的思想價值、葆有人之生命的精神性地位成為必要。“從人的類本質來看,人們總是渴望在精神文化生活中獲得一種居于群、凝于識、行于眾、合于類的歸屬感與意義感,繼而實現個體生活自由性與公共生活秩序性的動態平衡。\"[13]而現實的情境是青年長期浸染于人性的淡漠、社會的輿論、經濟的捆綁中不能自拔,具體而微的人際關系變得比較松散,“凝于識、合于類”在當下變得非常困難,生命幸福感的正向積累與確證缺少實際的精神文化的聯結和對話引導。青年囿于自我構筑的圈層,始終缺乏重新自我錨定的勇氣,也不能建構出屬于自我的空間形態,整體上表現出浮躁與向往交織的精神面貌。
(三)攀比負擔焦慮:生命質感實現的自我假象
現代社會根植的競爭思維形塑了青年迄今為止的整個生命周期,攀比負擔常常引發青年的相對剝奪感。“相對剝奪感是指個體或群體通過與參照對象橫向或縱向比較后感知到自身處于不利地位,進而體驗到憤怒和不滿等負面情緒的一種主觀認知和情緒體驗。\"[14]社會痼疾使青年被迫適應和觸達周邊群體施加的“成功樣態”,競爭體系要求青年不斷關注他人進度,追求勢能的積攢。這時個性被壓抑,青年常常表現出無所適從和提前焦灼感,以致陷入精神懈怠或短暫“打雞血”的反復循環狀態。與此伴生的是青年發展效能感的異化,“發展效能感是指個體對夢想和希望的看法,以及對自身未來發展狀況的預期\"[15],這種預期有時也跟隨感性認識和各種社會假象而判斷失效。“無以言說的孤獨感”成為當下時髦的熱詞,所謂擁有自由的外在形式和狀態的背后實質是以一種強制性獲得的邏輯推動著的,人因此成為時代的“獨白式主體”,從攀比獲得的假象中驗證主體自身、衡量個體價值。
壓縮生命的彈性空間成為現代青年應對攀比焦慮的直接方式。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工作日是在身體界限和社會界限之內變動的。但是這兩個界限都有極大的彈性,有極大變動的余地。\" [4]269青年也試圖以壓縮自己的日常空間和犧牲空閑時間作為對抗攀比焦慮的方式。這種無奈的選擇有的來源于意識的自覺、有的來源于周邊同輩群體的壓力,因為大家都這么做,所以自己也這么做,似乎這樣能夠實現自我,這無疑又陷入了高度內耗的死循環。“意識知道,一切行動,包括它自己的現實行動,始終是一種貧乏無力的東西,它的享受始終是一種痛苦,而對于痛苦的揚棄在一種肯定的意義上始終位于彼岸世界。”[16]現代青年不斷實踐、自我調整的同時又產生迷茫、空虛的感覺,久而久之,矛盾感加重,生命的缺失感和無力感層出不窮。理性的聚焦變得越來越稀缺,生命的秩序被打亂,人難以沿著傳統的是非對錯、確定與非確定的道路闊步前進,精神和靈魂難以棲息。
三、助力現代青年生命質感復歸的對策
從前的人物質匱乏,但生活得很快樂,現在的人物質和精神生活豐富多彩,但失卻了內心的寧靜與富足。社交平臺上大量出現這樣的呼聲和反饋,相應衍生出老物件定制、AI舊影像復活的新興行業,這反映出人們對過往生活的追憶和向往,即對舒適自由的生命環境、真誠樸素的人際交往的渴求。因而面對生命質感的復歸這一普遍性難題,需要以一種生態性的視角來超越當前經濟理性編織的框架,用關系理性的權威補足空間抽離的缺口,用深層對話賦予青年更多的思考資源,從而突破自我藩籬,重構青年作為生命體自我體驗、自我定義和自我解困的方式體系。
(一)目的層面:幫助青年正確界定需要以擺脫規訓
生命質感是一個生物學意義上非常鮮活的詞匯,也是象征“現實的人\"的重要感受。生命質感作為生命質量的綜合感應層和反映層,它的生成是生命體經歷從期待感、體驗感到獲得感、價值感的自我優化過程,這一過程最終回歸到個體對自身存在意義這一原本問題的回答。對這一問題的求解和回應歸根結底指向自我解救與自我圓滿的態度。所以,闡明青年無意識的自我困頓是必要之措。從向往層這一方面來說,青年的目的導向和動力機制是否正確和健全,直接影響青年生命奮斗歷程的全部體驗,這種體驗因目的層面的高需求、高標準而變得同質化,人為目的服務的執念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生命歷程里屬于個體的獨特生命體驗。因而一旦目的層要求個人遵守的價值體系和目標體系成為規訓,青年的社會交往實踐就表現為一種商品化的實踐和交換法則的實踐,這時需求就成為“單一或唯一”,除此之外都變成了次要;與之相伴,生命質感便被落寞感擠壓、被挫折感沖淡。
應培塑一種生態性的視角,幫助青年正確界定自我需要和價值向度。在個人思想起點、行動指南的青年目標體系中,人的獨立性和主體性應該得到弘揚和激發,社會文明的標志不應僅僅是物質的增長、財富的增加,還需涵蓋社會成員健康的身心、穩定的內核和前進的勇氣。一方面,面對功績社會渲染的競爭氛圍,社會層面需要供給一個穩定的支點,給予青年多渠道寬范圍的就業政策和實際保障,尤其要注意改善和扭轉社會氛圍中、網絡空間里刻意制造緊張焦慮的風氣,著力在教育體系、全媒體平臺把握青年思想動向,推出釋疑解惑的精神文化產品,為青年精神解憂、心理解壓。另一方面,引導青年擺脫因長期的環境浸染和同輩群體導向而產生的無意識習慣,尋找自我創造性和節奏感。當前,資本以金錢的邏輯、平行時間結構和縱向時間結構的比較觸動青年的焦慮心理,讓人在跨越階段的成敗中自我定義。對此,要著力闡明青年壓力的隱性來源,助力青年建立健康有益的動力機制。
(二)空間層面:促成青年“附近”周邊關系的構建
個體的生命總是在一定的空間內延展,這一空間對個人而言有心理上的“遠”與“近”之分。現代青年總是常常被提前的焦慮和內耗所支配,將精力放在宏大遙遠的事件群組里,在時代群像的大敘事中自動將自己定位于邊緣,以“自我”為視角的生命關系脈絡被隱匿起來、收藏進個人心底。事實上,人在何種空間中生存,和人怎樣經營拓展自己的空間體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態。因為生存指向最低的存活標準,不奢求高質量的生命質感的補給,而主動以自我為基點來發掘“附近”周邊關系的交往互動,是以一種最樸素的情感主動建構\"附近”社交網絡的行為。因而青年需要擺脫固有空間結構上的狹隘視角,以自覺自為的態度重構生命體驗的方式,主動參與到以日常生活為主體的全部社會實踐中,以參與感獲取獲得感和價值感;將自我從單一價值體系的視角中解脫出來,從虛擬的網絡信息中解救出來,以“附近”關系的建構和經營自我解困。
應形成一種關系理性的視角,助力青年用實在的周邊關系為自我賦能。周邊關系的組成包含最直接的工作關系、家庭關系和社群關系。借助常見的交互關系填補生活空間,以主體間關系為依據來理解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能夠引導人們擺脫“獨白式主體\"的精神疏離與文化漂泊。現代青年生命質感缺失的關鍵在于青年的精神訴求無處可依、無向可尋,“搭子社交\"“精裝朋友圈\"是青年減輕孤獨感和增加關注感的重要方式,相較于現實社會交際網絡和家庭內部關系中關注的遲緩和共情的缺口,他們更渴求孤島與孤島之間的心靈互通。因而在“附近\"這一視角下,社會層面需要倡導合作共贏、健康有序的工作關系,改善惡劣的競爭關系。社群尤其應該起到關鍵作用,改變社群組織人員隊伍的精神面貌,積極創設有愛的社群氛圍。在全社會范圍內弘揚積極健康向上的優良家風,促成廣大家庭關注青年一代的思想變化和背后的多維動因,推動青年自覺接受與融入周邊關系網絡。
(三)溝通層面:以深層對話助力青年突破自我藩籬
生命質感是一切感應體系的基礎,而思考什么和怎樣思考是將生命存在和生命獲得轉換為生命質感的關鍵環節,囿于自我的思考總是存在自我封閉和極端自我判斷的的局限。其實在日常生活中,除卻宏觀的物質資源和精神資源,具體的面向人本身、人的動力組織結構的資源很少被提及和開發出來,而這一導向個體生命力的資源往往蘊藏著巨大的能量,其中對話便是一種觸發思考和掙脫焦慮的方式。這是因為青年焦慮本身來自于社會編排序列的緊迫感,需要以社會性的深層對話加以紓解和調節。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社會大范圍的對話溝通機制和表達窗口還沒有被廣泛建立起來,既有對話內容和導向也沒有超脫當前社會安排序列以及功績主義的漩渦。同時,無論是教育體系的實際培養狀況還是充滿海量信息的網絡社會都使生命對話處于分散的、生硬的境地,且基本停留在感受層面。而有效的交流必須加入分析,引入人類學、生命學的視角,幫助青年看到他們未曾注意到和未曾思考的東西,這種深度的觀察才能激發和調動思考,進而改變心態。
應樹立一種對話的思維,挖掘深層對話的潛力以及實現對現存對話的超越。對話在于撫平內心的創傷和通過對話重新產生動力和向往,從而確立起方向感和意義感。對話的前提是“信”和“新”。在“信\"的層面,要讓青年在對話中保持一定的自主性。青年一方面感到被壓抑的痛感,另一方面也表現出清醒的自我意識,這種矛盾現象反映的是一種對生命力的復雜體驗,既有反擊的沖動,又有對現實困境的無力感。因此,無論是官方層面的對話溝通機制,還是微觀多端的對話來源,都需要引導青年避免形成極端化自我判斷,以一種滋養和灌溉青年生命力的視角構建社會多維形式的對話平臺。在“新”的層面,要營造愛護青年的氛圍,促進青年通過自教養護自我。鼓勵青年選取兼具人格魅力和穩定內核的榜樣人物來自我激勵,同時引導青年多與生命態度積極的周邊人物交流互動,讓生命力互相傳遞,用被感染的生命磁場影響他人,實現生命質感的互助式生產。
余論
質感往往是和藝術上的美感聯系在一起的,作為有多層次需要的生命體,人的生命質感的生產和獲得問題關乎個體生存和發展的狀態。基于現代青年常見的精神文化現象和青年群體對生命質量的反饋,從生命意義的視角審視和分析青年的思想狀況與實際生命環境的互動圖景,能夠看到現代社會功能論對生態論壓制的運態勢。現代青年生命質感的缺失體現在外顯的三重焦慮中,焦慮的周期性產生、積攢、重疊直接干擾青年生命質感的生成,進而導致青年各種充滿不確定性的生命困擾。這就需要尋找影響生命質感生成的多維切口,在目標導向中融入生態性視角,在空間建構中貫通關系理性視角,在思考體系中深化對話層次,有效喚醒并激活青年對生命感受的思考,從而正確理解現實生命環境中的空間體驗、身份建構、價值定義,并主動建構屬于自我的主體生命環境,鍛造堅實穩定的生命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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