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去思碑”?凡為官者清正廉潔,造福一方,離任之際,百姓挽留不舍而立,在碑石上刻上紀念性的文字,作為永久的紀念,稱為“去思碑”。
李拔(1713一1775年),四川犍為縣人,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進士。他從基層起步,累官至湖北荊宜施道道員,宦跡湖北、福建、湖南等地。他每到一地,深入察訪,勤于思考,勇于任事,推行良政,造福百姓,堪稱循吏。季拔任職過的六個地方民眾曾為其豎“去思碑”,其中兩塊在福建。
“寧人以失公為憂,福人則以得公為喜”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二月,季拔由湖北漢陽府同知升任福寧知府。到任后,李拔經常深入田間地頭調查研究,系統地對閩東大地的山川、水源、土壤、民情等進行考察,提出了興教化莫先于足衣食,足衣食莫大于重農桑,重農桑莫要于興水利的措施并制訂方案,造福一方,功績顯赫。
福寧地處福建東北沿海,百姓向來以捕魚為生,收人微薄,生活貧苦。針對福寧之地人丁浩繁,而地方少食,李拔發出《請種包谷議》,通過廣種副食,推廣包谷以解決百姓的溫飽問題,穩一方民心。季拔除了教會地方百姓耕耘種植,還認為閩地天氣溫暖,土脈疏潤,最宜種棉。在鄉人說土地不宜種棉后,他親自實踐,于署內隙地試種,以歲人甚富,來回應鄉人的懷疑。
水利不管是過去、當前還是將來,都是衡量一個國家和地區農業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
在福寧任知府時,李拔倡導全民興修水利,他說自己“生長田間,起家縣令,于農田水利,素所講求”,見福寧“陂塘渠港,在在皆是”,“倘聽其流溢,既速官謗,亦負初心”。對興修水利之心,果決可見一斑。后來,李拔修理西山三壩,寫下《修理福寧郡西山三壩記》,詳細闡釋了他的理念。
在城池的修建上,李拔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古代,城垣可以說是一個地方政權的象征,只要有縣治的地方政府都撥有專款修建城垣。季拔反對好大喜功、勞? 李拔在福寧知府任內,清正廉潔,政績卓著,因功擢升福州知府。福寧百姓扶轎挽留,不讓他走,而福州人民爭著搶官,一時傳出“兩郡爭守”的佳話。(圖片來源:“福建紀檢監察”公眾號)
民傷財,從他的重修側重點,可以看出其務實作風。季拔明確提出先修城垣以資捍衛,次修門樓以壯觀瞻,有先后之分,有輕重主次之分,把僅有的修之資用在刀刃上。重修后,季拔怕平時修繕沒跟上,復致坍塌,不放心又上《保固城垣議》。之后李拔還爰令轄下五縣,重修城垣,《福寧府志》中明確有載的是福鼎縣城、福安縣城、寧德縣城,李拔還作了重修記。
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福州知府出缺,李拔補授福州知府。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夏五月,士民公推林從直撰“去思碑記”,以感其德政。
林從直是福建侯官人,清初著名詩人林衡之子。乾隆九年(1744年)舉人,授蘇州候補鹽政,善治印。他在碑記中記錄了季拔的政績:“公嘗建議,以為興教化,莫先于足衣食;足衣食,莫大于重農桑;重農桑,莫要于興水利。”他還說,李拔“開河渠,治陂塘,勸播谷,廣種樹,儆游惰,尚節儉。禁停棺之惡習,懲好賭之頹風”,“此皆其犖犖大者,固非俗吏之所能為,而公猶歉然不自足也”。
而福州百姓早就知道李拔清名,正翹首以待。聽聞李拔被福寧百姓挽留,士紳們紛紛涌向總督衙門請愿,福州、福寧兩郡爭守,一時傳為乾隆朝佳話。作為“去思碑記\"的主筆,林從直發出“寧人以失公為憂,福人則以得公為喜”的感嘆。
“精神所學,澤及草木”
由福寧府調任福州府,這在官場上被視作擢升。因為福州為八閩首府,向來有“福郡地大而事繁,古常選用重人\"的說法。自宋以降,福州歷任知府(知州)中,彪炳史冊者如蔡襄、程師孟等人,皆為當時朝廷重望。乾隆時期的福州知府李拔也是出類拔萃的一位。
福州瀕海,季拔見許多百姓以捕魚為生,收入微薄,生活困苦。一到嚴寒的冬季,百姓僅著單衣,甚至有的家庭丁口較多,衣不蔽體。于是,他像在福寧府衙試種棉一樣,在府衙的后園中移種桑樹,并親自養蠶。太守的親身示范,引發了周邊民眾的興趣,許多人特地到府衙后園,看季拔著草履短褐如同一位老農般在園里彎腰勞作,于是都跟著種桑養蠶繅絲。僅僅過了幾個月,“良絲厚繭,俱有成效”,一時遠近商販紛紛前來收購。養蠶成功后,他還寫了《蠶桑說》,教授人們養蠶技巧。方志載:“閩知養蠶,實自李拔始,功尤偉矣。”
李拔的府衙桑園一時成為福州坊間津津樂道的話題。由于太守的大力倡導,福州的絲綢制作工坊盛極一時,成為遠近馳名的絲綢之城。
李拔素有登山雅興,他登山,不僅僅是為了登高覽勝,追尋先哲的足跡,還在于能從高處俯瞰全城,體察市情。何處道路需要拓寬,何處水網需要疏浚,何處橋梁需要整修,皆了然于胸。
福州府西門外的西湖,由于年久失修,河道淤塞,水質變黑,急需疏浚。李拔募集資金,發動民工,一番整治后,西湖重新恢復生機,水清柳綠,鷗鷺嬉游。湖心島上有一座開化寺,是西湖最古老的建筑,也是文人雅士聚會之所,李拔撥款修葺,還在寺內增建了云中堂。
李拔將治民之法,概括為養、教二字。他曾這樣寫道:“治世何術?曰養,曰教。教養何道,曰農桑水利,曰詩書禮樂。\"季拔自曾祖父起,屬教育世家。所以他每到一地為官,特別重視振興書院。上任伊始,就帶著僚屬視察府學和縣學,聘請教師,修繕校舍,并親自撰寫重修學宮記。甫進省垣,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福郡各縣增修學堂,可見他對辦學育才的重視。他還規定,擔任書院教師者必須經過考試。無論在閩東還是在福州,他都身體力行,一以貫之。
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十月,李拔接到家書,母親染病在床,一直未能治愈。母親的病牽動著李拔的心,他心急火燎,可是,他到任福州不到兩年,每天要處理的政務繁多,實難抽身。李拔萬般無奈之下,遣妻子楊氏返鄉,到母親跟前代為盡孝。不承想妻子楊氏返鄉才幾個月,母親就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六月十八日病逝了。
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十一月十五日,李拔從福州動身返鄉。在即將離任之際,李拔回顧福州三年任職中,他為百姓平反訟獄,教民種桑、養蠶、種樹、種棉、織布、興修水利等事,雖然已經取得成效,但還沒有全面推開。
福州十縣學校書院,雖然都已延聘老師講學授課,但學校的義田不太多,學生晚間讀書用的燈油錢難以為繼,難以提振精氣神。而閩清、侯官兩縣還沒有書院,小孩讀書還沒有場所。孤寡無依的百姓,雖公捐生息,得到收養,而老弱病殘的,不敢保證就沒有遺漏。境內橋梁道路,雖已得到及時修理,但城區洪山、朝天兩橋,想修還沒修成,市民還在受涉水渡河之苦…這些他都不能忘懷。
許多工作還沒做好做完,就遭親喪丁憂,李拔內心很自責,認為自己內不能對親人盡孝,外不能為民辦好事,內心日夜備受煎熬,寄希望于繼任者能夠加強監督勸導,以觀其成,這是他的最天心愿。
李拔離開福州時,當地士紳齊聚府學,百姓聚集田野,大小商販在街市站立聚集,想挽留李拔,卻又見不著面,大家無不嘆息晞噓,涕淚齊下。
福州十縣士民感念李拔德政,造福百姓,公推鄉人黃蕙撰《郡守李公去思碑記》,刻碑勒石紀念。
黃蕙在去思碑記中這樣評價季拔:“公精神所學,澤及草木府署有桑自生百余株,郡人神其事,曰“祥桑’。蓋閩自無諸建國以來,未有以黃帝西陵氏之業教民者,有之,實自公始。”
古代“去思碑\"的設立,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老百姓自發為地方官所立,如宋代包拯擔任開封知府,明鏡高懸,以廉潔著稱,百姓為他立“去思碑”,這是立在了百姓的心上。另一類“去思碑”,本不該立,卻立了起來,不是百姓所立,而是自吹自擂式地立。這樣的“去思碑”也是“遺臭碑”,其壽命是很有限的。縱觀季拔平生為官德業功績及各方評價,福建人民為其立的兩塊“去思碑”無疑是立在了百姓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