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運作機制檢視與重構

中圖分類號：D422.6 文獻標志碼：ADOI：10.19345/j.cnki.1674-7909.2025.14.001

文章編號：1674-7909（2025）14-04-7

1 問題的提出

我國作為一個延續數千年的鄉土社會，在傳統時期，便將鄉賢治村的自發性實踐納入國家治理體系，由此形成了鄉賢治村的獨特傳統。新時期以來，融合了現代社會特征的新鄉賢同樣在鄉村治理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培育富有地方特色和時代精神的新鄉賢文化，發揮其在鄉村治理中的積極作用[1]。相應地，學界圍繞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展開了豐富的研究。何謂新鄉賢？學術界大抵取得共識，認為新鄉賢是指品格高尚，擁有一定資源，在農村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方面處于優勢地位，且愿意為鄉村公共利益做出貢獻并取得村民信任的鄉村精英2。從實踐及學界研究來看，新鄉賢在鄉村社會中的作用主要體現為：服務鄉村文化事業，推動鄉村產業振興，助推鄉村治理現代化[3]。作為推動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主體，新鄉賢群體已然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具體到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領域，代表性成果認為，新鄉賢的鄉村生活經歷讓其愿意了解村情民意，同時又有著城市奮斗的生活經驗，因而能夠成為連通基層政府與廣大農民群眾的紐帶[4]。各地廣泛存在的“鄉賢理事會\"這一非正式組織，將非制度精英與鄉鎮干部、村干部等制度精英聚合在一起，從而保證其能夠一起協商議政，推動自治有效運行[5]。其中，新鄉賢建言獻策，不僅能夠調動村民民主參與的積極性，而且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監督村干部的權力運作[。不難發現，現有研究成果主要聚焦于探討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的獨特功能。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機制，則集中于分析決策機制，而對新鄉賢的準入與遴選機制、保障機制、監管機制和退出機制等的研究明顯不足。鑒于此，筆者基于2019年以來研究團隊在湖北省宜昌市、廣東省韶關市等地的調研情況，嘗試構建“全過程參與機制\"這一新的分析視角，剖析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準入機制一遴選機制一決策機制一保障機制一監管機制一退出機制\"這一完整鏈條在實踐中究竟如何運作，并據此構建一種理想化的實踐進路。根據學術慣例，文中所涉具體地名、人名均進行了技術化處理。

2全過程運作機制：一種新的分析視角

20世紀30年代，希爾和漢森在綜合其他學科理論的基礎上，最先提出了生命周期理論，用于指代一個生物體或組織的出生、成長、成熟、衰老到死亡的整個生命過程，可以將其理解為“從搖籃到墳墓\"（Cradle-to-Grave）的整個過程[]。這一理論很快被運用到心理學、企業管理、應急管理等多個領域，獲得了廣泛的解釋力。顯然，生命周期理論為其他領域研究提供了諸多有益借鑒，其中核心觀點是將研究對象按照從產生到消亡的整個過程，劃分為一個個前后相繼甚至循環往復的階段進行研究[8]。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必然也要經歷\"形成一發展一維持一成熟一衰退一更新\"的完整過程。鄉村社會發展如同個人、家庭成長一般，要實現善治，離不開對治理過程的全生命周期管理。而在現有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研究文獻中，對新鄉賢的研究集中于決策、監督等單個層面，呈現碎片化狀態，因而政策建議總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難以達到預期效果。正是由于現有研究的不足及這一理論的啟發，筆者將生命周期理論引人鄉村治理領域，建立全過程運作機制，并將此作為分析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新視角。

鄉村治理同樣受發展歷程這一客觀規律制約，也要不斷經歷從形成到更新的過程。根據公共治理流程，筆者將全過程運作機制劃分為六大維度。其一，準入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形成階段，主要用于篩選有效的治理主體；其二，遴選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發展階段，主要用于優化治理結構體系；其三，決策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維持階段，主要用于優化現行治理過程；其四，保障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成熟階段，主要用于確保治理的可持續性；其五，監管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衰退階段，主要用于防止新鄉賢行為異化；其六，退出機制對應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更新階段，主要用于實現村級治理結構的自我完善。如圖1所示，綜合來看，準入機制與遴選機制主要用于解決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身份合法性問題，決策機制用于解決政治合法性、參政議政程度問題，保障機制用于解決新鄉賢的基本權益保障問題，監管機制與退出機制用于解決針對新鄉賢的監督制約問題。顯然，上述六大環節環環相扣，共同決定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效能。

3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全過程運作機制檢視

實踐調研發現，在全國范圍內，各地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形式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其在鄉村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基于全過程運作的分析框架檢視現實，發現新鄉賢在參與鄉村治理過程中存在諸多問題。具體而言，主要存在準入機制模糊、遴選機制缺失、決策機制面臨困境、保障機制薄弱、監管機制失能、退出機制形同虛設六大困境。3.1準入機制模糊：身份合法性困境與政策銜接缺位。

學界在關于何謂鄉賢的定義上，突破了傳統時期生于斯長于斯的地域限制，將其歸類為生長及謀業在此的“在土”鄉賢、生長于此而謀業在外的“離王”鄉賢、在此謀業而非生于此的“舶來”鄉賢3類[9。其中，“在土”鄉賢是指具有當地戶籍關系的常住（外出務工）居民，而\"離土\"鄉賢和\"舶來\"鄉賢一般是指不具有當地戶籍關系的外地暫居居民。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沒有當地戶籍的村民，不能參與村“兩委\"競選。因而，“離土”鄉賢和“舶來”鄉賢若參與鄉村治理，將面臨參與的身份合法性困境。2019年以來，中央層面多次出臺政策，號召引才回鄉，但地方政府卻并未出臺相關立法授權以突破戶籍限制。從政策實踐來看，多數地區以放開建議權、授予榮譽鄉賢稱號等形式，來規避法律風險。這一政策缺位，導致新鄉賢無法獲得實質性治理權限。換言之，即便新鄉賢有參與鄉村治理的足夠動力，也往往因缺乏參與途徑而淪為“橡皮圖章”。久而久之，新鄉賢逐步喪失了責任歸屬感，而不愿再為鄉村公共事業做出更多貢獻。

圖1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全過程運作機制

3.2遴選機制缺失：公共精神識別困難與代表性失衡

從筆者近年來在各地的調研情況來看，目前對新鄉賢的認定主要側重于經濟資本及政治任職經歷，而對公共精神、專業知識等核心要素重視不夠。這一遴選機制的缺失，造成了雙重治理困境。一方面，公共精神識別困難。作為現代行政倫理的公共責任精神，是確保治理有序的重要基礎。新鄉賢有序嵌人鄉村治理的前提條件是其完全本著自愿參與的原則，并且參與治理的動機是更好地助推鄉村振興和提升鄉村治理水平，而非抱著被動參與或消極參與的心態，更不是抱著攫取資源或牟取私人利益的動機。筆者在浙江省東南部某村調研時發現，鄉賢委員會成員主要是建筑商、包工頭，開會主要討論的是如何承包村內工程。另一方面，代表性失衡。在村級治理結構中，企業家、不懂農業的新鄉賢代表占比較高，村級治理方案集中于如何規劃產業園、發展旅游，而灌溉水渠維修、村內缺乏課外輔導班等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卻無人問津。在部分地區，外地新鄉賢占比過高，不懂當地民情、村情，不顧地方實際而片面提出“高端\"建議，所提方案無法落地轉換。此外，有些地區60歲以上的新鄉賢占比較高，其思想保守，無法跟上時代發展步伐。公共精神識別困難與代表性失衡，導致難以選出符合鄉村實際發展需求的新鄉賢，從而阻礙鄉村善治進程。

3.3決策機制面臨困境：權責邊界模糊與多主體協 同低效

新鄉賢以何種身份參與鄉村事務決策，以及（需要解決參與的程度如何，是有序推動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核心問題，其本質在于明確新鄉賢參政議政的政治合法性、參與程度及限度。《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并未賦予新鄉賢群體法定地位，其權力源于村“兩委”授權而非法律賦權。筆者在調研期間發現，湖北省某村新鄉賢理事長代行村委會職能，直接批準土地流轉合同，最終被法院裁定無效。中央、地方層面缺乏相關權責清單規定，導致實踐中形成2種極端：部分地區新鄉賢參與集體資源處置工作，嚴重超越其職責范疇；某些地方政府為了規避風險，將新鄉賢的權力壓縮至“提建議”，使新鄉賢的參與行為淪為形式。按照現行鄉村治理組織架構，黨支部、村民委員會、村務監督委員會、鄉賢委員會等組織往往針對各自所負責的領域獨立運作，缺乏溝通、協作。此外，由于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的非正式身份，其既不受《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約束，也不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管轄，一旦出現決策失誤，往往無法追責。理論上，新鄉賢應該經“提議一村民決議一村委執行”程序而發揮其在鄉村治理中的作用；但實際上，重大事項往往由村“兩委\"干部直接決議，新鄉賢、村民、村民代表等群體的作用無法發揮，導致多元主體協同失效。

3.4保障機制薄弱：公共服務缺位與競爭性激勵缺失

由于公共服務缺位與競爭性激勵缺失，新鄉賢面臨諸多“隱患”，影響其參與鄉村治理的穩定性。一方面，公共服務缺位。由于目前全國醫保、社保異地結算存在較多條件限制，且辦理手續較為復雜，沒有當地戶籍的\"離土”鄉賢和\"舶來”鄉賢只能有限度地享受當地的醫保、社保政策。農村宅基地的使用權僅限于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離土”鄉賢和“舶來”鄉賢均無法在農村申請建房和分配宅基地。此外，隨遷子女無法享受與當地居民同等的教育待遇，即便成功入學，也需要繳納借讀費。目前，跨省跨地區新鄉賢面臨\"雙不管”困境。輸出地政府視其為外流人口，終止為其提供公共服務；而輸入地政府受限于戶籍制度，不愿承接提供公共服務的任務。顯然，這種情況會使這2類新鄉賢在居住、生活條件等方面存在諸多問題。另一方面，競爭性激勵缺失。新鄉賢為鄉村捐款、發展產業時，多數村莊僅為其頒發表彰證書，更有甚者認為這是其回報桑梓的本分。由于缺乏“個人貢獻一集體收益一政策回饋\"的激勵相容制度設計，新鄉賢帶動村集體增收，自身卻難以從中獲得相應回報。久而久之，素質高、能力強的新鄉賢群體逐漸退出鄉村治理場域，鄉村進一步面臨人才流失的困境。

3.5監管機制失能：正式監督軟化與群眾監督邊緣化

權責一體是現代國家治理的基本要求[10]，掌握公共權力必然要承擔相應責任。行之有效的監管機制，是確保新鄉賢服務鄉村治理的重要保障。然而，正式監督軟化與群眾監督邊緣化，導致監管機制難以發揮作用。一方面，正式監督軟化。由于新鄉賢并非公職人員，其游離于現行監察法律體系之外。一旦其發生挪用資金、違規操作等情況，無法完全依照貪污罪、職務侵占罪等法規進行處置。由于編制限制，鄉鎮紀委工作數量人手嚴重不足，有限的力量只能優先用于監管村干部、黨員新鄉賢，無力監管廣大非黨員新鄉賢。2023年，筆者在鄂西南某縣調研時發現，新鄉賢挪用資金等行為的違規成本幾乎為零，往往要求其退回非法所獲資金便免于追責。另一方面，群眾監督邊緣化。目前，部分地區村務監督委員會成員中，村干部親屬、新鄉賢占有較大比例，新鄉賢的提案一般都能通過。普通村民即便持懷疑態度，也難以有正式渠道進行質詢、舉報。此外，村民難以獲得項目資金來源、承包公共工程合同條款等關鍵信息，信息對稱問題難以得到解決，導致群眾缺乏參與監督的基礎要件。

3.6退出機制形同虛設：考核制度空白與權力約束 性不足

建立“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汰\"的退出機制，是推動新鄉賢隊伍高質量發展、鄉村有效治理的保障。然而，當前考核制度空白、權力約束性不足，難以滿足鄉村治理要求的新鄉賢無法及時退出鄉村治理隊伍，同時在外優質新鄉賢也難以及時補充進來。一方面，考核制度空白。當前，較少村莊設置參會出席率、貢獻值等考核指標。筆者在湖北、甘肅等地調研時發現，目前沒有村莊設置惠民項目促成數、糾紛調解數等考核指標，年底僅有部分村莊以“群眾口碑良好”作為考核結論予以通過，多數村莊甚至未開展基本的考核鑒定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及多數地方性法規均未涉及新鄉賢退出程序的相關內容。村黨支部書記從人情、利益等多方面考量，往往秉持“法無授權即不為”的原則，不愿意對新鄉賢嚴格依照規定秉公處理事務。另一方面，權力約束性不足。新鄉賢組織內部缺乏合理的分權制度設計，決策權力高度集中于會長，且多數未設置紀律監督崗位。新鄉賢由于具有較強的資源動員能力，其能夠影響村“兩委\"決策，雖不具備村干部身份卻具有實際參與公共治理的權力。2023年，筆者在甘肅省某村調研時發現，當地新鄉賢長期利用影響力干涉村務決策，為自身延攬工程，多項工程爛尾卻并未受到追究。

4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全過程運作機制實現進路

若政策設計者在政策制定過程中過度聚焦于某一特定環節，往往容易引發顧此失彼、矯枉過正等意外狀況。因此，政策設計者必須立足全局，開展具有針對性的改革舉措。目前，亟須跳出碎片化政策困境，在全過程運作機制視角下，從完善準入機制、構建遴選機制、優化決策機制、健全保障機制、強化監管機制、完善退出機制六大維度，精準施策，推動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從碎片化應對走向全周期善治。

4.1完善準入機制：破除身份障礙與依法賦予參與 權限

身份界定是決定新鄉賢能否參與、如何參與鄉村治理的首要條件。建立科學合理的準入機制，是破解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身份、權限困境的前提。當前，完善準入機制，亟須從法律層面實現突破。就法律授權而言，針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十三條，可以增設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相關條款，賦予非本村戶籍新鄉賢提案權、監督權、復議權等權限。各省人大部門可以結合地方實際，出臺《新鄉賢認定條例》，推行雙軌認證制，“在土”鄉賢憑借戶籍制度自動準入。由于“在土”鄉賢戶籍在當地，可以賦予他們完整的治理權限。具體而言，不僅給予其參與日常治理的權利，更要引導他們根據相關流程參與選舉，爭取成為村“兩委\"干部。對于“離土”鄉賢、“舶來”鄉賢，可以通過居住證明、村民代表大會表決等方式，獲得參與鄉村治理的準人資格。根據他們在不同專業領域的特長，賦予其相應的參與權重。在鄉村產業發展方面，可以吸納企業家、“新農人\"等新鄉賢加入經濟發展領導小組，并重點聽取其專業意見。在黨建領域，可以主動對接退休干部、高校教師等新鄉賢群體，發揮其在該領域的主導作用。只有通過完善相關法律法規，采取普遍性地賦予準入權、差異化地賦予參與權等方式，才能破解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身份困境。

4.2構建遴選機制：構建多維評價體系與調控代表結構

構建健全的遴選機制，是從源頭上提升鄉村治理隊伍質量的關鍵。一方面，要構建多維評價體系。各村可以結合實際，構建德行、能力、貢獻三維評價矩陣。德行是決定新鄉賢是否愿意參與公共事務、能否以身作則的首要要素。在評價過程中，可以通過跨部門調取稅務征信、公安無犯罪記錄進行初篩，在此基礎上按照公信力、鄰里關系等核心指標進行民主評議。能力維度則可以從產業發展、矛盾糾紛調解等方面進行評判。由于新鄉賢包括教師、企業家、退休干部等，對其能力進行評價也要采取針對性的評估方式，尤其要注重其專業素質。在貢獻維度，則需要系統考察近年來各新鄉賢引進產業的價值、調解糾紛的數量等。在具體考核環節，則可以按照不同領域分別進行遴選。另一方面，要調控代表結構。只有使新鄉賢盡可能全面地代表村民，才能推動鄉村均衡發展。為了保證代表結構合理，必須設置強制性標準。就具體操作而言，為了使新鄉賢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規定35周歲以下新鄉賢必須占比三分之一及以上；在地域結構上，必須限制當地新鄉賢占比一半及以上，才能確保各項提案、行動符合地方實際情況；在人員結構上，要注意廣泛性、代表性，注重吸納教師、企業家、退休干部等不同職業的新鄉賢進人鄉賢委員會。只有建立科學合理的遴選機制，才能從源頭上提升鄉村治理隊伍質量，從而為提升鄉村治理效能奠定重要的主體基礎。

4.3優化決策機制：制定權責清單與建立協同治理平臺

充分發揮新鄉賢在鄉村公共事務中的決策功能，是新鄉賢彰顯其能力、貢獻其智識的主要途徑。優化決策機制，可以從權責法定化、平臺協同化2個維度著手。一方面，可以借鑒政府改革中的“法無禁止即可為\"思路，設定負面權責清單。在具體清單設置上，禁止其代行村民代表大會決策權、禁止其干預集體資產處置、禁止其申報利益關聯項目、禁止其越權代表村集體對外簽署合同、禁止其主導村內公共利益分配、禁止其拒絕回應質詢。除了上述底線問題，各地方可以結合實際，制定更加詳細的權責負面清單。另一方面，在協同機制建設方面，可以設置“鄉村治理三方懇談會”，村“兩委\"委員、新鄉賢、村民代表按照3：3：4的比例設置席位，會議按照議題提出、討論、票決等標準化流程進行，真正發揮新鄉賢的智識，同時確保其始終在民主的框架下運作。只有建立有效的責任制度，新鄉賢才能開展負責任的決策工作。因此，會議過程要采取電子指紋認證，重大決策過程要進行錄音錄像，會議決策結果要簽字確認，并對相關材料設置不低于10a的保存期限。就決策結果而言，對于造成10萬元以上損失的不當、主觀失誤決策，可以由鄉鎮紀委啟動責任追查機制。構建一套決策可溯源、過程可復盤、責任可追究的決策機制，才能真正做到民主決策、科學決策。

4.4健全保障機制：將基礎公共服務與長效激勵相結合

在基礎公共服務方面，可以通過政策兜底解決新鄉賢后顧之憂。在此基礎上，采取長效激勵制度，促使新鄉賢發揮其智識、調動其資源，為鄉村治理貢獻自身力量。一方面，強化基礎公共服務供給。地方政府可以出臺人才政策，對于跨省、跨市來工作的新鄉賢，對于醫保報銷范圍之外的部分，由地方財政進行一定比例的二次報銷。對于新鄉賢適齡子女，靈活采取多種方式保障其當地入學權益。為了讓新鄉賢扎根鄉村，可以參照廣東省龍門縣等地宅基地改革經驗，采取村集體與新鄉賢“合作建房\"的形式，新鄉賢擁有住房使用權。此外，對于短期居住的新鄉賢，村委會以較低租金租賃房屋供其居住，保障其住房權益。在有條件的沿海經濟發達村，可以設置一定量的專項經費，滿足新鄉賢差旅、接待等公共事務項目支出。另一方面，構建長效激勵機制。在榮譽激勵方面，可以由縣級設立“金桑梓獎”，用于表彰服務期長、貢獻較大的新鄉賢，并規定憑借相關獎牌享受轄區景區免門票、優先就醫等待遇。各大媒體要及時跟進報道新鄉賢的先進事跡，以充分激發其成就感、獲得感。在政治激勵方面，優先推薦有重大貢獻的新鄉賢成為“兩代表、一委員\"候選人。在黨委、政府部門組織的各項先進人物評選中，優先推薦其參選。在經濟激勵方面，允許其通過發展產業、增加村集體經濟收入而獲得一定比例的分紅。對于在解決就業、帶動產業發展方面有突出貢獻的新鄉賢，地方政府可以進行一定的稅收返還。扎實做好基礎公共服務工作并落實長效激勵措施，既能推動鄉村社會發展，又能兼顧對新鄉賢群體的利益激勵，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和動力投身鄉村社會發展事業。

4.5強化監管機制：強化剛性制度約束與暢通監督渠道

整合治理體系內外的多種監督力量，是破解熟人社會監督困境的有效途徑[]。因此，破解熟人社會中監督新鄉賢的困境，必須從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同步建設著手。一方面，強化剛性制度約束。在前述完善準入機制的基礎上，新鄉賢具有了參與公共事務治理的\"準干部\"身份。相應地，鄉鎮紀委需要將其納入監督范圍，對其進行年度審計，重大事項必須執行事前申報、利益回避、過程留痕“三必須”原則，年度財產也必須進行申報審查。在具體操作細則上，則可以參照村干部管理辦法實行。另一方面，暢通監督渠道。群眾作為鄉村治理和公共服務的對象，具備監督公共權力的主體地位。在信息層面，要主動公開村務、財務等信息，以此保障群眾的知情權。在重大事務決策、重大項目招投標及施工等各個環節，均應引入群眾代表參與監督。在智能化背景下，數字監督具有前瞻性、精準性、整體性等顯著優勢[12]。要特別注重開發、推行適老化的數字軟件，使群眾可以通過語音、數字平臺直接投訴、舉報。此外，按照季度、年度，由村民代表組成的村務監督委員會對新鄉賢進行評價，若滿意度過低則直接啟動罷免程序。值得注意的是，鄉鎮紀委部門要在整個過程中發揮“守門員\"作用，一旦發現有重大違紀違規行為，要及時介入，若發生重大違法情況則要直接移送司法機關。強化剛性制度約束與暢通監督渠道，能夠將權力運行置于可視化的監督之下，確保新鄉賢行為始終符合公共利益，保障其盡全力而又不逾矩。

4.6完善退出機制：實施量化考核標準與規范退出程序

近年來，建設能上能下、能進能出的干部隊伍體系，一直是我國各大領域改革的趨向。針對當前退出機制形同虛設引發的隊伍建設問題，亟須從考核、退出程序兩方面著手解決。一方面，實施量化考核標準。在考核指標體系設計上，遵循廉潔底線、基礎履職、服務績效三大維度。對于觸碰廉潔底線的行為要“零容忍”，一旦發生挪用公款、腐敗、干預村“兩委\"選舉等違紀違法行為，鄉鎮紀委部門要及時介入。在基礎履職方面，則重點考核新鄉賢的線上線下參會率、提案提交率、糾紛調解量、農戶走訪量等數據，考核其是否盡到了鄉村治理的基本責任。新鄉賢顯著區別于普通村民的特征是其具備良好的專業技能、較為廣泛且強大的社會關系及出色的資源動員能力。因此，服務績效是考核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效能的重要指標。各村要結合地方實際，考核新鄉賢資源引進額度、項目落地數、民生實事工程量等，并將其作為考核的重要內容。另一方面，規范退出程序。根據上述量化考核結果，還應設置標準化清退流程。對于考核不達標者，應給予約談警告；鄉鎮、村“兩委\"組成專班，督導不達標新鄉賢進行整改；整改期限內完成后，應由村民代表大會進行表決，如果符合要求則可以繼續留任，如果不達標則必須退出。其間，所有流程都應公示并報鄉鎮紀委備案，由其進行全流程監督。通過鄉鎮干部、村干部、村民等多方主體的參與式考核，杜絕以往“在其位不謀其事”“在其位胡亂作為”等異化行為。完善退出機制，可以真正確保鄉村治理隊伍體系永葆先進性。

5結束語

新鄉賢能夠發揮“柔性約束”與“柔性治理”的獨特作用，是推動三治融合的關鍵力量[13]。新鄉賢有序參與鄉村治理，是實現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助推基層走向善治的重要路徑。該研究的理論貢獻在于：跳出了以往對決策機制、參與機制的碎片化探討，構建了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全過程運作視角。這一視角涵蓋了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準人機制一遴選機制一決策機制一保障機制一監管機制一退出機制\"這一完整鏈條，因而在問題檢視、對策建議方面更加全面，能夠解決以往政策路徑顧此失彼，以及針對性、可操作性不強的問題。

筆者及研究團隊成員基于2019年以來在湖北省宜昌市、廣東省韶關市等地的大量實證調研經驗，進行理論抽象，發現新鄉賢在鄉村治理過程中發揮著一定作用。但由于現行制度設計與機制不夠完善，在實踐中存在較多問題。基于全過程運作機制分析視角發現，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困境表現為準入機制模糊、遴選機制缺失、決策機制面臨困境、保障機制薄弱、監管機制失能、退出機制形同虛設等。這些問題不僅導致新鄉賢缺乏參與鄉村治理的合法身份，還致使其參與過程的效能難以得到有效彰顯。更為嚴重的是，監管機制、退出機制不完善，導致不符合鄉村社會發展需求的新鄉賢難以及時退出，鄉村治理體系難以自我更新。因此，接下來要進行針對性改革，在完善準入機制、遴選機制、決策機制、保障機制的同時，同步建立有效的監管機制、退出機制。唯有綜合施策，才能最大限度地釋放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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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amina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Operational Mechanisms for NewRural Sages' Participation in Rural Governance

ZENG Baogen CAOYinshan

School ofPolitical Science andLaw，Shaoguan University，Shaoguan 512Oo5，China

Abstract： The new rural sages are critical actors in rural governance and serve as an effective force in advanc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grassroots governance systems and capabilitie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alyzing the whole-process operational mechanisms，it is evident that current practices of new rural sages participating in rural governance commonly face issues such as vague entry mechanisms，inadequate selection mechanisms，dilemmas in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s，weak safeguard mechanisms，dysfunctional regulatory mechanisms，and token exit mechanisms.Specifically，challenges include a legitimacy crisis of identity and policy coordination gaps，difficulties in identifying public spirit and representational imbalances，blurred boundaries of authority and responsibility coupled with inefficient multi-stakeholder coordination，insufficient public services and a lack of competitive incentives，softened formal oversight and marginalized public supervision，as well as alack of evaluation systems and inadequate constraints on power.To enhance the effectiveness of new rural sages in rural governance，the folowing measures should be implemented： refine entry mechanisms by removing identity bariers and legally empowering participation; establish selection mechanisms through multi-dimensional evaluation systems and adjusted representational structures ;optimize decision-making mechanisms by defining authority-responsibility lists and creating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platforms; strengthen safeguard mechanisms by combining basic public serviceswith long-term incentives;reinforce regulatory mechanisms through rigid institutional constraints and accessible oversight channels;and refine exit mechanisms by implementing quantifiableevaluation standards and formalizing exit procedures.Only through precise and systematic policy interventions can the full potential of new rural sages in rural governance be maximized.

Key words： new rural sages; rural governance; grassroots governance; whole-process operation mech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