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陶瓷歷經數千年的發展,具有豐富的內涵,是傳遞深層文化編碼的符號文本。長期以來,陶瓷被定位為實用物品,其實用性包括兩個層次,其一是作為器皿的實用性,其二則是作為裝飾品,具有表達祈愿、求福等精神寄托的功能。在長期的發展中,陶瓷藝術的文化內涵形成了穩固的審美定勢,表現為規范化的形制,將發展方向局限于技術的發展。
自“85美術運動”以來,中國當代陶瓷創作大量借鑒西方藝術的形式語言,包括抽象表現主義、波普藝術、觀念藝術等,這期間陶瓷藝術創作的方式受西方敘事框架的影響,傳統陶瓷文本被碎片化,其敘事完整鏈條被打破、挪用并重新拼貼,然而這種與西方現代藝術形式生硬拼接的形式與本土的文化語境不符,難以體現本土文化的精神內核。歷經20余載的藝術探索,眾多藝術家基于對本土文化的深刻理解,將自我內化與傳統文化基因進行創造性融合,其創作實踐堪稱新時代文藝復興的生動詮釋,這些作品的形式與觀念各不相同,但往往采用視覺隱喻的手法,運用具有文化意蘊的形象表達言外之意。本文以視覺隱喻在當代陶瓷中的運用為課題,解讀本土藝術家對傳統文化內核的演繹。
1 視覺隱喻的理論機制
視覺隱喻通常指的是通過視覺元素來傳達某種意義或情感的方式,它依賴于視覺藝術的形式和技巧來傳遞信息,如色彩、形狀、線條等。視覺符號基于本土文化和哲學思想形成文化編碼,需要觀者共享文化語境才能解碼,基于文化典型的符號可以被快速聯想。在當代陶瓷創作的過程中主要運用兩個視覺符號在品格上的相似性,通過人為聯想產生獨特的解讀,藝術家們以隱喻的方式提及創作對象,避免陷入細節描摹的窠白。
視覺隱喻通過基于特定文化語境的符號編碼實現了象征意義的傳達,符號學家皮爾斯認為每個符號都具有兩個對象,一個是真實的對象,另一個是動力對象。在藝術創作中,直觀層次的是真實的對象,處于精神和觀念上的追求則是動力對象,動力對象才是藝術創作的動力和源泉。藝術家在創作中運用視覺隱喻的手法,使得藝術創作可以越過真實的對象而指向看不見的動力對象,呈現精神氣質上的相似,這些對象不必是準確的藝術再現,它們呈現為表現性的或是缺失的符號,通過創造一些場景來暗示某些符號。
不同于主題性創作對具體事件的直接描述,視覺隱喻通過運用具有隱喻性的符號元素傳達作者的觀點。當代陶瓷通常不直接呈現事件,而是運用一系列符號的關系指向某些事件,觀者需要解讀相關的文化語境來發掘各要素之間的符號關系,從而進行深層次的解讀,這些符號元素通過陶瓷的色彩、肌理、布局等方式提供信息,以隱喻的方式進行事件的表現,此外視覺隱喻往往直接作用于觀眾的感官,通過視覺元素引起觀者的共鳴。
2 當代陶瓷藝術中傳統圖像的視覺隱喻
在當代陶瓷創作中離不開傳統陶瓷文化,當代陶藝家常運用傳統象征性的元素來構建隱喻,文化基因與自身體驗相結合,再次編碼并傳達深層文化含義。當代陶瓷藝術以新的形式對傳統圖像進行轉換,不刻意再現藝術對象,運用視覺隱喻的手法呈現精神氣質上的相似。周武在作品《青河·壺》(見圖1)中運用石頭與壺兩種造型符號,將二者的特征進行融合,呈現了茶壺的壺把與壺嘴,但并未賦予其實用性,使之成為文化概念中的壺,作者取消了陶瓷的功能性,將其還原為一種純粹藝術性的材料,其造型源自天然石頭,符合宋代文人所推崇賞石的審美,不規則的造型強調了石頭的自然屬性,是傳統審美中“重意不重形”觀念的表現,其視覺圖像體現了文人的審美品位,作品重構了具有文化屬性的陶瓷壺的概念。桂明的作品《竹林七賢》(見圖2)取材于中國的歷史人物,這是一種精神象征和文化符號,同時竹也被賦予了高尚的人格內涵。藝術家將七賢與竹子的意象重合,竹與人格二者互為表里,融于抽象的構型之中,作品勾勒出七賢縱情山水、放浪形骸的神韻,反映出不拘禮法的叛逆精神,也預示著七賢悲劇性的命運,以當代觀點詮釋竹林七賢的文化內涵,融竹和七賢的人格、山水、水墨意蘊于一體,演繹了文人追求精神自由的核心價值。
圖1作品《青河·壺》
圖2作品《竹林七賢》
圖3作品《消逝》
圖4作品《遠古的痕跡》
藝術家通過對立的符號元素并置來隱喻現實的矛盾,蔣顏澤的作品《消逝》(見圖3)將山水符號與現代都市的高樓形象進行了重疊,遠觀似山水,近看卻是工業廢墟,山水意象不僅具有美學價值,也是脫離塵世的精神歸宿。藝術家利用工業蜂窩陶瓷,通過切割、組合、再燒成的方式在細節中呈現機械美學的意味,以解構主義的方式重組,在宏觀與微觀對比中凸顯矛盾,隱喻現代人的生存環境與自然的割裂感。
許多藝術家在探索民間圖像形式與當代陶藝的結合,例如梁冰的系列作品《遠古的痕跡》(見圖4)將傳統物象的符號糅合民間剪紙藝術的線條,將有力的造型與陶泥的粗糙質感相結合,賦予傳統符號生命力。藝術家對燒成氣氛有獨特的控制,配合柴燒及草木灰的運用在作品中體現歷史的厚重感。
3陶瓷材料特性的視覺隱喻
在當代陶藝中,視覺隱喻滲透在其形式語言的各個層面,而泥土作為陶瓷的本體語言可以表達豐富的情感寓意。陶藝家通過對泥土的塑形、釉色的選擇和應用以及燒制等過程將個性與經驗融入作品之中,由于釉料成分、溫度、窯位的差異,作品中會出現釉料流動的色彩變化以及人為或意外的塌陷、裂紋等效果,這些多變的元素令陶瓷成為表現藝術家人格的外化手段。此外,許多當代陶藝作品為避免對概念進行直接表述,例如具體呈現文字與圖案,嘗試挖掘陶瓷的物性所承載的文化意義,如瓷“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的質感和陶大氣、渾厚、質樸等特性,這些物性承載著深厚的民族文化與價值觀,與作品意象共同構建了視覺隱喻,因此對陶瓷材料特性的表現與發掘也是對本土、地方、民族的文化資源的重新發現。
4總結
中國當代陶藝雖然借鑒了部分西方現代藝術形式的語言,但其創作是基于中國社會心理結構和集體意識的,藝術家將傳統文化符號進行創造性轉換,在引用歷史資源的同時反映出在當代社會生活體驗中建立起的心理空間。當代陶藝成為精神表現的載體,也是基于本土文化的藝術表達,通過隱喻手段反映傳統的審美精神,擺脫西方中心主義的敘事,當代陶瓷藝術以自己的特性構建中國陶瓷文化的身份,實現新時代中華民族的文藝復興。
參考文獻
[1]白明.瞬間與永恒的舞蹈- —“第十四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陶瓷藝術作品評述[J].美術,2025(2):29-31.
作者簡介:康路(1988.09—),女,漢族,美術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陶瓷藝術、插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