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爺蹲在堂屋的大門檻上,煙袋鍋子磕得啪啪響。他町著院子里那幾籮筐潔白如玉的蓮藕,心里犯了難一一離城里太遠了。
“陳二爺!您的心可真大呀。大伙兒都忙得腳不 沾地,您倒有閑心蹲在家里抽煙?”
“咋了?歇會兒礙你眼了?\"陳二爺心想,這小子來,準沒好事兒。
村主任小王說:“縣里年底脫貧驗收,您可不要拖村里的后腿呀!”陳二爺一征,頓時繃直了脊梁
陳二爺的腳底板像生了根,挪不動,嘴上卻熱乎:“我的大村委主任啊,天氣這么熱,看把你累的,快進屋喝口茶!”
“看您這身衣裳臟的…”小王突然扯了扯陳二 爺汗?jié)竦囊骂I,只見三只肥碩的塘虱從內兜滑出來。
小王頭次上門讓陳二爺摘掉貧困戶帽子時,陳二爺一萬個不情愿,囉驤著:“我家窮得叮當響!老季主任最清楚!你剛上任還不知底,你就當行行好幫我這次行不?等那扶貧款下來,我一定上門重謝!\"當時被二爺這么一嗆,不善言辭的小王就怏怏地回去了。
今天,是小王第二次上門。
陳二爺心里嘀咕著:看你小子有多大的能耐,要是能把我塘里的魚和藕變成銀子,我就真心佩服你,否則等到年底魚塘到期,我就不再承包了。
原來,前任村主任老李突然病故,小王是臨時選上的大學生村官,他對各家底細還沒摸透。兩人在屋里商量半天,直到夕陽落山,小王的腳步聲遠去,陳二爺的神色還是半信半疑。
轉天響午,日頭正毒。陳二爺躺在竹椅上,為兒子明年娶媳婦的彩禮錢犯了愁。八仙桌上擺著兒子之前送的智能手機,屏幕突然一亮,是在城里工作的兒子發(fā)來的微信。
陳二爺瞅準機會,趕緊問:“跟你那對象…鬧掰了?\"陳二爺在女兒口中得知,兒子和同學蓮英分手了,親家說他們高攀不起。陳二爺心里跟明鏡似的,不就是嫌我們家窮嗎?
如今農村男多女少,娶個媳婦多不容易。再說蓮英那姑娘是兒子的大學同學,知根知底的,脾氣好、性子柔,尊老愛幼、善良賢淑,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姑娘。唉,要是有錢,能在城里給兒子置個婚房多好!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沒過多久,他的魚塘邊就人頭攢動,熱鬧起來,來買藕、買魚的車排著隊。陳二爺忙得都顧不上抽煙袋鍋子了。
幾個月下來,銀行卡里的金額嘩啦啦往上漲。年底,陳二爺領取“脫貧光榮證\"的時候毫不猶豫,臉上寫滿了驕傲。
年底,村口大槐樹下,幾個人正在釘“美麗鄉(xiāng)村示范點”的牌子,陳二爺想起自己為了多領危房款,把三間磚屋報成土壞房的糗事,臉上不由微微一紅。
扶貧驗收會上,陳二爺突然搶過話筒激動地說起了脫貧的經歷?!斑@魚、藕,說句掏心窩子話,賣得真不賴!”他的喉結顫動起來,“都是村主任教俺用抖音賣的,他還拉我人了農村合作社…”
村里人說,陳二爺現在總愛對著手機傻笑。屏幕里,城里的新房中,孫子正沖他擠眼呢。
朱鐘昕: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