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競爭下的人才資源配置與福利凈損失

[關鍵詞]地方競爭；人才流動；人才貢獻；資源配置效率；福利凈損失；人才資源缺口；區域協調 [中圖分類號]F129.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3114（2025）04-0102-10

一、引言

人才是經濟發展的第一資源，是推動技術進步和實現持續創新的新質生產力要素。2011年以來中國勞動年齡人口數量下降，人口紅利開始消失[1]，但在這個過程中大學文化程度人口所占比例卻在上升。大學文化程度人口比例的上升為經濟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轉變提供了人才支撐。然而，各地區之間人才資源的配置并不平衡。經濟相對發達的沿海地區大學文化程度人口所占比例高于中西部地區大學文化程度人口所占比例。人才資源配置不平衡是地方競爭的結果。一方面，市場競爭機制驅使人才資源在地區間流動。經濟發達地區的企業在人才市場提供較高的工資，吸引人才資源向經濟發達地區流動。另一方面，各地競相出臺人才補貼政策，進一步引起人才資源跨地區流動，對人才資源配置的不平衡起到強化作用。與此相關的問題是，地方競爭下的人才資源配置不平衡是否合理？當前地區間的人才競爭是不是一種有序競爭？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本文先從理論上推斷地方競爭可能導致的人才資源配置狀況及其福利效應。本文把地方競爭區分為完全市場機制下的人才競爭和政府補貼下的人才競爭，在理論上推導兩種競爭下的人才資源配置狀況，考察與社會福利最大化下人才資源配置狀況的差異。結果發現，完全市場機制下的人才競爭使發達地區面臨人才資源配置不足問題，而地方補貼政策下的人才競爭又可能導致發達地區人才資源配置過度，兩種情況下都會產生福利凈損失。接著，考察現實情況下各地區之間的人才資源配置是否滿足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為此，本文估計了地區生產函數，用地區生產函數計算2002—2022年期間各省級行政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并在此基礎上估算2002—2022年期間人才資源配置下的福利凈損失。然后，觀察各省級行政區的全要素生產率與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匹配情況，把31個省級行政區劃分到四個象限，用“四象限圖”判斷各省級行政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有：第一，把人才資源作為“行為人”而不僅僅作為生產要素來構建理論模型，推斷地方競爭下的人才資源配置狀況。第二，通過引入代理變量糾正地區生產函數的估計偏誤，在地區生產函數估計的基礎上測度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計算“福利凈損失”和人才資源配置效率。第三，比較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實際值和最優值、各地區全要素生產率的實際值和平均值，利用“四象限圖”對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進行判斷，為如何有效協調地區間人才競爭提供參考。

二、文獻綜述

人才跨地區流動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國外學者對此有過研究。例如，國外學者對美國、加拿大和意大利的技能勞動力和大學生的流動情況進行了研究，認為這些流動是經濟活動中的一個正常現象[2-4]。他們發現，這類勞動力具有較高技能、不容易被取代、在轉換工作中發生失業的可能性較小，因此相較于普通勞動者，人才資源更傾向于流動[5-6]。有學者認為，人才資源更傾向流動這個特點為各地區進行人才競爭提供了基礎[7]。國外學者對人才流動的均衡情況進行了研究，他們認為，人才資源個體對各地工資和租金等因素進行比較，選擇合適地點安居與工作，這種選擇推動了各地工資和租金的調整，最終當人才資源個體對各地條件感到無差異時，人才流動達到均衡[8-10]。同時，部分學者認為，各地區新機會的出現使得非均衡成為常態，引起人才資源在地區間的持續流動[1-13]。總體來說，國外對人才跨地區流動的研究主要關注市場機制下的情況。這類文獻對人才競爭中的地方補貼政策研究較少，而這是本文的研究所要考慮的。

國內學者對地方補貼政策下的人才競爭給予了較多關注。2017年開始，國內開始了新一輪“人才爭奪戰”[14]。之后對人才競爭政策手段的研究逐漸增多。喻修遠和王凱偉指出新一輪“人才爭奪戰”呈現以省會為主、多線發力、多維補貼、百策求賢的格局[15]。王世權等認為在人才競爭中處于經濟弱勢的城市存在資金支持方面的嚴重短板[16]。趙全軍等實證分析了在新一輪“人才爭奪戰”中地方政府采取了“優惠競賽\"式的策略[17]。對于地方補貼政策下人才競爭的結果，研究發現這種競爭正在使人才流動變得頻繁[18]。它促使“一流大學\"畢業生向一線城市集聚[19]。但政策的實施對不同地區具有不同影響，對人才紅利增長率高地區有顯著的紅利擴大效應[20]。人才引進政策對當地高新技術產業發展有顯著的提升作用[21。總體來說，這些研究主要是用歸納總結或經驗分析的方法梳理地區的人才政策手段，并檢驗其效果。對地區間的人才競爭，這類文獻集中考察的是人才政策上的競爭，對市場機制引導下的人才競爭關注不夠充分。本文認為，市場機制和補貼政策都是人才競爭的內容，地區間的人才競爭是以市場引導為主要機制、以補貼政策為主要手段的競爭。本文在這種認識下通過理論模型推導地方競爭下的人才資源配置狀況及其福利效應，并在理論模型的基礎上測算福利凈損失和配置效率。

與本文相關的另一類文獻是研究資源“錯配”的文獻。勞動經濟研究領域一個重要思想是才能與工作的“匹配質量\"決定著勞動生產率和總體效率[22-24]。如果才能與工作匹配不當，則是一種“錯配”。研究人員已經開發出一套資源\"錯配\"的核算框架[25-27]。這個核算框架從完全市場機制下資源配置效率較高的假設出發，通過價格扭曲程度來測度資源錯配程度。在此框架下，研究人員測算了人力資本在國內地區間的錯配程度，發現東部地區配置不足而在西部地區配置過度，地方政府的不當干預加劇了人力資本的“錯配”程度[28]。但有研究人員發現人力資本的“錯配\"在過去一段時間得到緩解[29]，勞動力流動促進了人力資本跨區優化配置，高技能勞動力流動提高了流人地區的企業生產率[30]。這類文獻沒有直接研究“人才資源”的配置，而是研究“人力資本”的配置。“人力資本”的配置本身隱含著“人才資源”的配置，因此研究對象與本文相似。但是，這類文獻是把人力資本單純地作為生產要素，而不是“行為人”。“行為人”與生產要素的區別在于，行為人能綜合比較各地的收益和居住成本，做出遷往哪個城市的選擇。如果僅僅是作為生產要素，則完全市場機制下資源配置是有效的。而本文把人才資源作為“行為人”，通過理論模型可以推導出完全市場機制并不能實現社會福利最大化，發達地區面臨人才資源流入不足問題，并有動機進行政策補貼。因此，本文所做的研究與資源“錯配”核算框架不同，我們計算實際配置下的社會福利與最優配置下社會福利的差距，根據“福利凈損失”來計算配置效率，并用實際配置和最優配置的差距來計算人才資源缺口。

三、地方競爭下人才資源配置與福利凈損失的理論推斷

地方競爭導致人才資源的重新配置，這種配置是否合理，需要以一定的標準作出評判。社會福利是一種評判標準。本文從國家整體利益出發，從理論上推斷社會福利最大化條件，并對完全市場機制下的人才競爭和地方補貼政策下的人才競爭進行分析，判斷福利凈損失。

（一）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

因為阿羅不可能定理，一個完美的社會福利函數是不存在的。兩個常用的社會福利函數：功利主義社會福利函數和羅爾斯主義社會福利函數，它們在社會福利分析中各有側重，前者側重效率，后者側重公平。本文基于功利主義社會福利函數以整個國家的產出作為總社會福利，它是各地區產出的和。記一國由 N 個地區構成，以 i=1，…，N 表示，地區生產函數為 Y_i=A_iF（H_i，L_i，K_i，T_i） 。這里， Y_i?A_i?H_i?L_i?K_i 和 T_i 分別為地區 i 的產出、全要素生產率、人才資源投入、普通勞動力投入、固定資產投入和土地要素投入。整個國家的人才資源總數和普通勞動力總數分別為 H 和 L 社會福利最大化即為解決下列有約束條件下的最優化問題：

根據最優化的一階條件，有：

即，地區間的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相等。

命題1整個國家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為地區間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相等，在這個條件下人才資源更多地配置于全要素生產率較高的地區。

當地區間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相等時，各地區的人才資源數量會有所不同。如果各地區的人才資源數量相同，那么全要素生產率較高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較高，而全要素生產率較低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較低。根據邊際貢獻遞減規律，可以推斷出要使地區間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相等這個條件成立，全要素生產率高的地區應配置更多的人才資源。

（二）完全市場機制下的“福利凈損失”

現在探討完全市場機制下的人才資源配置情況。人才資源不僅是生產要素，而且是“行為人”。人需要生活，會做決策。在完全市場機制下，政府不進行干預，“行為人”完全以市場價格為引導做出決策，工資、房價和物價等市場價格引導或阻礙著他們的流動。

人才資源作為“行為人”做出流向哪個地區的決策，需要比較在現行的市場價格下各個地區帶給他們的效用。地區 i 帶給他們以貨幣衡量的間接效用為：

其中， V_i 為貨幣衡量的間接效用， W_i 為人才資源在地區 i 能獲得的工資收入， C_i 為在地區 i 的最低生活成本， P_i 為地區 i 的產品價格指數。當各地區帶來的效用相等，人才跨地區流動達到均衡，這時有：

在完全市場機制下，企業根據利潤最大化原則聘用人才資源，使得各地工資收入反映當地人才資源

對產出的邊際貢獻。各地的最低生活成本與當地住房成本相關，而住房成本正比于當地土地投入對產出的邊際貢獻。由此可以推斷出完全市場機制下的均衡：

式（5）意味著完全市場機制下的均衡與社會福利最大化條件不一致。如果各地區土地投人對產出的邊際貢獻不一樣，則各地區人才資源對產出的邊際貢獻也不一樣。土地投入對產出邊際貢獻相對較高的地區，人才資源對產出的邊際貢獻也相對較高。土地投入不同于其他投人，它在地區之間是不可流動的，不同地區會形成不同的經濟租。經濟發達地區的經濟租高于經濟相對落后地區的經濟租。因此，經濟發達地區土地投入的邊際貢獻高于經濟相對落后地區土地投入的邊際貢獻。

命題2在完全市場機制下，經濟發達地區人才邊際貢獻高于相對落后地區的人才邊際貢獻，經濟發達地區的人才資源配置不足，社會福利沒有實現最大化，存在“福利凈損失”（DeadweightLoss）。

存在“福利凈損失”的原因在于，完全市場機制下經濟發達地區的人才資源流入不足。人才資源作為“行為人”在地區間流動，不僅考慮收入，還要考慮生活成本。經濟發達地區生活成本較高，需要較高的工資吸引人才資源的流入。而較高的工資需要較高的邊際貢獻支撐，這使得經濟發達地區需要保持比相對落后地區更高的邊際貢獻。這造成了完全市場機制下的均衡與社會福利最大化條件不一致。

（三）地方補貼政策下的“福利凈損失”

在完全市場機制下，經濟發達地區會面臨人才資源流入不足的問題，因此經濟發達地區的地方政府有動機采取政策手段對市場進行干預，以吸引人才資源流入。

地方政府以本地區產出最大化為目標，目標函數為：

根據這個目標函數，地方政府的最優策略是盡可能地在全國范圍內吸引人才資源和普通勞動力，如果人才資源對產出的邊際貢獻高于普通勞動力對產出的邊際貢獻，則應優先吸引人才資源。

地方政府吸引人才資源的主要政策手段是人才補貼。記對每單位人才資源補貼的金額為 S_i ，補貼后人才資源在地區 i 的間接效用函數變為：

然而，地方政府的人才補貼存在約束。主要的約束條件為財政預算約束。人才補貼的總支出不能超過地方的財政收入。這里，簡單假設地方財政收入有兩個來源：一個來源為稅收收入，另一個來源為土地收人。可以推斷出地方補貼政策下人才競爭的均衡結果為：

其中 λ_i 和 σ_i 為推導得到的系數。

在地方補貼政策下，經濟發達地區會給予人才資源更多的補貼，隨著人才資源的流入，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下降。根據式（8），在均衡時經濟發達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在一定條件下可能會低于相對落后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

命題3在地方補貼的情況下，經濟發達地區會吸引人才資源流入，從而人才邊際貢獻與相對落后地區人才邊際貢獻的差距縮小，人才資源配置趨于合理。但在一定條件下，經濟發達地區人才補貼會使得人才資源流入過度，從而使人才邊際貢獻小于相對落后地區的人才邊際貢獻。這時，同樣產生了“福利凈損失”。

地方補貼政策下存在“福利凈損失”的原因在于，經濟發達地區與相對落后地區在經濟實力上存在差異，經濟發達地區以財力為基礎可以提供給人才資源更豐厚的補貼，最終導致了人才資源的過度流入。值得強調的是，如果地方補貼沒有盡最大限度，則經濟發達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較低的條件可能得不到滿足，這時，經濟發達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仍將可能大于相對落后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經濟發達地區在人才競爭中依然會存在人才資源流人不足問題。到底是處于何種情形，需要在實證研究中用數據去驗證。

四、地區人才貢獻的測度與福利凈損失的估算

根據理論推測的結果，判斷人才競爭的福利效應，應對各地人才資源邊際貢獻進行比較。在實證研究中，需要先估計地區生產函數，然后在地區生產函數的基礎上對各地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進行測度。

（一）估計地區生產函數

生產函數的估計需要注意全要素生產率與要素投人之間相關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31]。為緩解內生性問題，需要尋找全要素生產率的代理變量，Levinsohn和Petrin建議在企業層面用中間投入作為全要素生產率的代理變量[32]。對于地區層面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選擇人口集中度作為全要素生產率的代理變量。在地區層面，全要素生產率與人口集中度相關。全要素生產率高的地區不斷吸引人口流入，人口集中度會較高；而全要素生產率低的地區，隨著人口的流出，人口集中度會變低。因此，在地區層面，人口集中度可以作為全要素生產率一個較好的代理變量。地區生產函數具體估計步驟如下：

設置地區生產函數為柯布－道格拉斯形式，并兩邊取對數，建立實證方程：

這里， ω_i，t 為地區 i 在 χ_t 期的全要素生產率擾動項， ε_i，t 為其他擾動項。

把人口集中度 J_i，t 設置為固定資產存量和全要素生產率擾動項的函數 ，根據函數的單調性得到它的反函數 ω_i，t=ω（lnK_i，t，J_i，t） ，代入式（9），得到方程：

其中， 。用三階多項式對 進行近似，對參數進行迭代估計，用自助法（bootstrap）得到標準差。

各變量的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和各省級行政區的地方統計年鑒，時間的跨度為2002—2022年。根據地區生產總值指數，得到各地區歷年的以2022年價格衡量的產出水平。以張軍估算的各地區2000年固定資產存量為基礎[33]，用永續盤存法得到各地區各年份以2022年價格衡量的固定資產存量，其中固定資產折舊率設定為 10.96%^[34] 。以各地區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就業人員數量作為各地區的人才資源數量，以各地區大專以下學歷的就業人員作為各地區普通勞動力數量。各地區的人口集中度為該地區的人口密度與全國人口密度之比。

表1給出了地區生產函數的估計結果。列（1）是根據31個省級行政區共21年的數據以人口集中度為全要素生產率代理變量的估計結果。結果顯示，人才資源的產出彈性為0.325，普通勞動力的產出彈性為0.188，固定資產的產出彈性為0.518；規模報酬不變檢驗的 x² 較小，不拒絕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列（2）是在樣本中剔除了兩個特殊年份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和2020年（公共衛生事件）的估計結果，結果與列

表1地區生產函數的參數估計結果

注：括號內為估計值的標準差，*、**、***分別表示 10% （2 ，5% .1% 的顯著性水平。

（1）的結果差異不大，各產出彈性的估計比較穩健。列（3）是在樣本中剔除了由于公共衛生事件在2020年遭受較大產出損失的湖北省后的估計結果，各產出彈性的估計依然比較穩健。列（4）把全要素生產率的代理變量換成了凈流人人口，測試更換代理變量后結果的穩健性。結果顯示，更換代理變量后，各產出彈性的估計值雖有所變動，但差異不大。總體上，經過各種穩健性測試，人才資源的產出彈性在 0.300--0.400 之間，普通勞動力的產出彈性在0.150—0.250之間，固定資產的產出彈性在0.460—0.560之間，三者相加在1.000—1.100之間。

（二）測度人才資源邊際貢獻

本文取 α=0.350.β=0.200.γ=0.500 來對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進行測度，表2給出了部分地區的結果。表2的結果表明，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存在一定程度的差異。以2022年為例，如果按照社會福利最大化條件計算，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應為29.860萬元/人。但實際上，有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高于29.860萬元，這些地區包括福建、江

表2部分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測度結果

注：由柯布-道格拉斯函數并令 α=0.350L，β=0.200L，γ=0.500 計算得到，單位為2022年價的萬元/人。

蘇、浙江、湖北、廣東等地;有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低于29.860萬元，這些地區包括甘肅、吉林、黑龍江、遼寧、青海等地。

從時間上來看，總體上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在不斷提高，地區之間的差距有所縮小。2002年31個省級行政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均值為2022年價格衡量的21.216萬元/人，2012年上升到26.781萬元/人，2022年進一步上升到27.561萬元/人。31個省級行政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變異系數2002年為0.626，2012年降低到0.304，2022年進一步降低到0.219。

（三）估算“福利凈損失”

地區間人才資源邊際貢獻的差異，意味著存在“福利凈損失”。在地區生產函數的基礎上，可以估算出“福利凈損失”為多少。“福利凈損失”的值為人才資源最優配置時整個國家的生產總值與人才資源沒有達到最優配置時整個國家生產總值之差。本文已經論證過人才資源最優配置的一階條件為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相等。利用這個一階條件，可以計算出人才資源最優配置時整個國家能達到的生產總值。把這個計算出的生產總值減去實際的生產總值，即可得到實際上人才資源配置的“福利凈損失”。圖1給出了2002—2022年期間各年人才資源配置的“福利凈損失”值。

根據圖1中的估算結果，2002—2022年期間人才資源配置的“福利凈損失\"在以 2022年價格衡量

的 0.800--2.100 萬億元之間，平均值為1.293萬億元。相對于整個國家的經濟體量來說，這個損失不是很大。近年來人才資源在地區間配置的“福利凈損失”大概為國內生產總值的1.00% 左右。人才資源在地區間配置的效率總體上較高。這個結論類似于劉華等人最近的研究，他們研究了人力資本空間配置的社會福利效應，發現不考慮人力資本溢出效應時，人力資本的空間優化配置的社會福利改進僅約為0.1%[35] 。

本文用整個國家實際的生產總值除以人才資源最優配置時能達到的生產總值，估算人才資源配置效率。圖2給出了2002—2022年期間人才資源配置效率的估算結果。圖2中的估算結果表明，2002—2022年間人才資源配置效率在0.950以上，而且從趨勢上看，配置效率越來越高。這個結果與我們對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測度的結果是一致的。各地區人才資源邊際貢獻差距的縮小意味著人才資源在地區間配置效率的提高。2022年，人才資源在地區間配置的效率達到0.989 。這說明，近年地區間人才競爭總體上是一種有序競爭，并沒有導致人才資源在地區之間明顯“錯配”。

圖1人才資源配置的“福利凈損失”

圖2人才資源配置效率

五、不同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與人才資源缺口

盡管總體上人才資源在地區之間沒有明顯“錯配”，但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依然值得關注。為此，本文用\"四象限圖”來對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進行判斷，并計算其人才資源缺口。

（一）不同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

對單個地區在人才競爭中處境的判斷不能僅僅依賴于該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判斷一個地區在人才競爭中是人才資源流出不足還是人才資源流入過度還需要觀察這個地區的全要素生產率。在完全市場機制均衡下，全要素生產率較低地區人才資源流出不足，邊際貢獻較低;而地方補貼政策均衡下，全要素生產率較高地區人才資源流入過度，邊際貢獻較低。同樣是人才資源邊際貢獻較低，對于全要素生產率較低的地區和全要素生產率較高的地區來說卻是兩種不同的處境。因此，判斷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需要結合人才資源邊際貢獻和全要素生產率兩個指標。圖3給出了2022年判斷地區處境的“四象限圖”。“四象限圖”是根據人才資源邊際貢獻最優值和全要素生產率平均值把坐標劃為四個象限，位于不同象限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有著不同的處境。

第一象限里的地區包括福建、江蘇、浙江、廣東和上海。這些地區經濟相對發達，全要素生產率較高，在過去20年中吸引著大量的人口流入。但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較高，人才資源依然流入不足。近些年，這些地區加大了人才補貼力度，吸引人才資源的流入。從表現來看，地方補貼政策下的人才競爭是良性的，并沒有造成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過度流入。

第二象限里的地區包括湖北、山東和內蒙古。這些地區相對于長三角和珠三角的地區來說全要素生產率稍低，同時是人口凈流出的地區。但是，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超過了最優值，說明人才資源流出過度。特別是湖北，2020年人口凈流出186萬，此后兩年沒有完全回流。針對人才資源的過度流出，這些地方應適當加大人才補貼，留住人才資源。

圖32022年地區處境的“四象限圖”

第三象限里的地區較多，包括了東北三省、除重慶和內蒙古之外的所有西部地區、除湖北外的所有中部地區。相對沿海地區，這些地區全要素生產率較低，人口流出也較多。與第二象限里的地區不同的是，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依然小于最優值，其中東北三省及西北的甘肅、青海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與最優值差距較大，中部地區的安徽、湖南、河南和江西人才資源邊際貢獻比較接近最優值。從國家整體的角度來看，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繼續流出是合理的，不必過分擔心。

第四象限里的地區只有北京和重慶。其中重慶在象限中的位置非常接近于全要素生產率平均值和人才資源邊際貢獻最優值的交點，因此這個象限里主要的地區為北京。北京全要素生產率較高，但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較低。這說明，北京的人才資源已較為擁擠。對于北京來說，適當限制人才資源特別是低層次人才資源繼續流入的策略是適宜的。

（二）各地區的人才資源缺口

根據地區生產函數和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本文計算了每個省級行政區的人才資源缺口。所計算的人才資源缺口為，社會福利最大化條件下的人才資源數量與實際的人才資源數量之差。部分地區的計算結果見表3。

表3中2022年的計算結果顯示，江蘇人才資源缺口依然較大，達到659萬人；福

表3部分地區人才資源缺口的計算結果

注：由柯布-道格拉斯函數并令 α=0.350，β=0.200，γ=0.500 計算得到，單位為萬人。

建、浙江和廣東也有較多的人才資源缺口。有著較多人才資源“負缺口”的為東北、華北和西北等北方地區，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的\"負缺口”在100萬以上。中部地區和西南地區的幾個省級行政區人才資源缺口在正負100萬人以內，相對于2022年高校畢業生突破1000萬人的數量，這些地區人才資源缺口無論從正向看還是負向看都不算太大，特別是中部地區，人才資源已接近平衡。

六、結論性評述

人才資源是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增長動能轉換的基礎，地方競爭導致人才資源在地區間重新配置。本文對不同競爭情形下的人才資源配置狀況及所帶來的福利凈損失作出了理論推斷，在地區生產函數估計的基礎上測度了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估算了整體的“福利凈損失”值和人才資源配置效率，并用“四象限圖\"判斷了各地區在人才競爭中的處境，計算了各地區的人才資源缺口。主要結論包括：第一，根據理論推斷，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為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相等;完全市場機制下的人才競爭達不到這個條件，經濟發達地區面臨著人才資源流人不足的問題，社會福利存在凈損失；地方補貼政策下的人才競爭又可能使經濟發達地區人才資源流入過度，社會福利也存在凈損失。第二，根據經驗數據，地區生產函數中人才資源的產出彈性接近普通勞動力產出彈性的2倍;各地區人才資源的邊際貢獻存在差異，社會福利沒有實現最大化;2002—2022年期間的“福利凈損失”年均為1.293萬億元，相對GDP而言不算太大；人才資源配置效率2022年達到0.989，配置效率較高，不存在明顯的“錯配”，近年地區間的人才競爭是有序的良性競爭。第三，進一步的分析表明，在人才競爭中，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等地區人才資源依然流人不足，廣大中西部地區人才資源繼續流向這些地區會提高人才資源配置效率;江蘇人才資源缺口較大，福建、浙江和廣東也存在較多人才資源缺口，東北、華北和西北等北方省級行政區人才資源缺口總體為負，而中部地區人才資源接近平衡。

“促進人才區域合理布局和協調發展”是黨的二十大報告中人才強國戰略下的一項重要任務。本文的研究結論對此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各地區的人才競爭要從整體利益出發，不局限于本地利益，發揮市場機制的引導作用，規范人才競爭的政策手段，注重人才整體的配置效率。第一，發揮市場機制的引導作用。因為生活成本的差異，市場機制下人才資源配置雖然不能達到社會福利最大化，但是各地工資薪酬的差異會使人才資源往邊際貢獻較高地區流動。因此，地區間的人才競爭仍應以市場機制為基礎。首先，要盡量取消戶籍限制，消除人才流動障礙。其次，要利用工資薪酬的價格信號作用，引導人才資源流向高工資地區。再次，要對房地產市場進行適當調控，防止房價過高偏離均衡價格，要讓住房成本真實反映土地要素稀缺性，提高住房利用效率。第二，規范人才競爭的政策手段。政策手段能夠彌補發達地區人才資源流入不足的缺陷，但也可能引起過度競爭，應加以規范。首先，政策手段要公開透明，不搞隱性補貼，杜絕尋租行為。其次，人才補貼要量力而行，不搞比拼式補貼，防止過度競爭。再次，要明確人才政策的目的，有區別地進行補貼。如果是為了降低人才資源的生活成本，則應根據各地生活成本的高低決定補貼的大小;如果是為了補償科技人員的溢出效應，則應建立績效評估機制，根據社會績效與企業工資的差距做適度補貼。第三，注重人才整體的配置效率。從國家整體利益出發，全要素生產率高的地區應配置更多的人才資源。不同地區在人才競爭中處境不同，政策實施應各有側重。首先，江蘇、浙江和廣東等沿海地區可繼續以補貼為手段，進一步吸引人才資源的流入。其次，包括東北、華北和西北的北方地區應注重調動當地經濟活力，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人才資源可適度向經濟發達地區流動。最后，中部地區和西南地區人才資源接近平衡，應注重利用好人才資源，充分發揮現有人才資源對本地經濟的帶動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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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苗竹青］

Talent Resource Allocation and Deadweight Losses under Local Competition： Theoretical Inference and Measurement Based on Interprovincial Talent Competition

ZHU Kepeng'， FAN Shide2

（1.School of Business，Anh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Ma'anshan 243032，China; 2.School of Economics，Nanjing Audit University，Nanjing 211815，China）

Abstract：Thecompetitionfortalentleadstotemobilityof alentresoucesacrossregions，resultinginthalocationoftalentre sources.Throughtheoreticalinference，underacompletemarketmechanismdevelopedregionsfacetheproblemofinsuficienttalent inflow，whileunderlocalsubsidypoliciesdevelopedregions mayexperience excesive talentinflows.Inbothcases，acountryasa wholeexperiencesdeadweightoses.Basedonthedataof31provincial-levelregionsfrom2O02to2O22，themarginalcontribution oftalentresources ineachregionanddeadweightlossesoftalentalocationare measured.Teresults indicatethatinrecentears， thedeadweightlosssarenotsignificantandoveralleficiencyof talentresourcealocationhasbeenrelativelyhighFurther，this paperexaminesthematchingoftotalfactorproductivityandmarginalcontributionoftalentresourcesTheresultsindicatethatthere are stillsigficantshoragesof tlentrsourcsincoastalreas，anditisasoablefortalentresourcsin“negativegap”areasto flowtocoastalareas.Tocoordinatedevelopmentsof talentregions，itissuggested tousethegudingroleof market mechanisms， standardize policy measures for talent competition，and focus on the overall eficiency of talent alocation.

KeyWords：localcompetion；talentmobility；talentcontribution；resourceallcationeficiency；deadweightlos；talentresource gap；regional coordi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