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正重塑傳統產業形態與全球分工體系,推動產業鏈重構,模糊產業邊界,形成跨產業融合的新模式,這場技術革命給經濟體系帶來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其一,人工智能通過推動傳統產業的供應鏈整合以及企業內部組織結構變革,重塑了企業間的關系模式與企業內部的組織模式。其二,人工智能加速傳統產業融合升級,有力推動了服務型制造業的發展;在全球范圍內,它重新定義分工模式,優化產品鏈各環節布局,提升全球產業鏈的協調性與韌性,重塑國際分工格局和全球價值鏈。其三,人工智能憑借技術突破、算力提升、算法進步等,加速信息技術普及,推動傳統技術躍遷,大幅提升勞動生產效率與創造力,深刻改變各行業生產模式和就業形態。此外,人工智能的發展促使產業勞動形態向“個體化”轉變,市場供需實現更智能的匹配,創新型平臺生態系統逐步建立,個性化消費和便捷生活方式成為主流。然而,在人工智能快速發展與廣泛應用的同時,需高度關注社會結構變化、技術瓶頸、安全風險、倫理困境和法律滯后等帶來的挑戰。
關鍵詞:人工智能;產業融合;數字經濟;就業結構變革;技術挑戰
一、引言
新一輪技術變革正深刻重塑傳統產業的發展模式與產業形態,經濟社會發展呈現出快速數字化、智能化、信息化的特征。其中,人工智能產業的發展及其與傳統產業的深度融合,加速了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推動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不斷涌現。面對人工智能給傳統產業帶來的深刻變革,美國、德國等國家先后制定并實施了一系列依托人工智能技術及產業發展的制造業升級戰略,旨在通過將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傳統產業,重塑經濟形態與產業發展模式,推動制造業、服務業的智能化變革,實現產業競爭力和創新力的持續提升,進一步鞏固自身在新一輪國際分工中的優勢地位。
我國同樣高度重視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將其視為國家發展戰略的核心支柱產業之一。當前,人工智能技術已在自動駕駛、智能制造、醫療健康、金融科技等多個產業領域廣泛應用。百度、阿里巴巴、騰訊、華為等科技龍頭企業在人工智能領域投入大量資源,推動語音識別、圖像處理、自然語言處理等技術實現商用化。2024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出“人工智能+”行動,這標志著我國將進一步推動人工智能技術與各行各業的深度融合。未來,人工智能不再局限于科技產業本身,而是將廣泛應用于傳統行業和新興領域,通過提升生產效率、優化資源配置、促進產業升級,助力發展新質生產力。
人工智能技術的持續深化與廣泛應用,既體現在其產業自身的發展與突破,也涵蓋對傳統產業及其組織生產方式的重塑。人工智能技術與信息技術、生物技術、納米技術、新材料和數字制造技術的融合,正推動與居民健康及社會安全相關的設備制造和生產系統發生廣泛而深刻的變革。這種技術協同效應促使制造方式與工藝不斷創新,并與高端制造業深度融合,為高端產業發展奠定堅實的技術基礎。以人工智能技術為代表的新興技術的出現,從根本上重構了傳統產業的形態和發展模式。它緩解了傳統生產邏輯下產品開發周期長、產能利用率低、生產成本高、產品質量不穩定以及個性化需求不足等競爭要素間的矛盾,推動生產制造流程優化與運營效率提升。同時,人工智能技術及相關產業在區域間的差異化發展,將重塑全球價值鏈收益的分配格局,改變傳統“微笑曲線” 中制造端和供應端的價值分布,推動加工制造環節成為未來高端價值創造的核心,促使全球形成更為扁平化的分工體系。由此可見,人工智能技術及其產業的發展將打破行業界限,促進產業跨界融合與價值鏈延伸,為經濟體系帶來前所未有的變革。
二、人工智能改變了傳統生產組織模式
(一)人工智能改變了經濟活動主體間的組織關系
在人工智能技術的推動下,人工智能產業逐步形成并與傳統產業融合,實現了供應鏈的有效整合,促使產業組織關系發生顯著變化,具體表現為重塑企業間關系結構,進而形成新的產業形態和產業模式。在新的產業組織關系中,核心企業通過重新配置供應鏈的三大重要資源——資金流、物流、信息流,帶動全產業鏈的有效整合。從產品的初期設計研發,到原材料采購、制造中間產品及最終產品,借助人工智能技術,可實現產品的自動化、智能化有效配置與全域供給。企業利用人工智能技術進行精準識別與定位,能夠有效整合供應商、制造商、分銷商和最終消費者等主體,從而形成全新的產業模式和組織業態。
人工智能產業對傳統產業組織關系的影響主要通過以下兩條路徑實現。一是以消費服務型核心企業為主導的供應鏈整合體系。該體系以市場需求為導向,核心企業通過提供消費服務,帶動供應商、制造商、分銷商協同發展。核心企業通過分析消費者積累的大量數據,為消費端提供個性化服務;借助人工智能技術鎖定目標客戶,通過機器學習分析個人行為,為自身制定有針對性的營銷策略,進而獲取價值增值。二是以智能電子商務公司為核心的供應鏈整合體系,該體系依托人工智能技術與數字技術融合形成。隨著人工智能技術、數字技術、區塊鏈技術的持續發展,電子商務企業引領供應鏈各環節企業整合資源,不斷創造新的產業形態和組織模式。人工智能技術打通了在線設計、下單、制造、物流、服務等關鍵環節,實現精準定位、智能分析、自動生成、智慧物流等功能。人工智能產業與電子商務產業的深度融合,加速了貿易在線化、無人化、智能化的進程。
(二)人工智能改變了經濟活動主體內部的組織結構
19世紀中后期,以電氣化為主導的技術革命促使生產和資本高度集中,推動了大型企業的出現,并隨之形成大規模批量化生產模式。而以人工智能、信息技術、數字技術等為主導的新一輪技術革命,改變了大型企業內部組織的運行結構,有效調整了不同部門之間的交易費用結構。智能化的管理運維系統促使企業實現內部決策部門、研發部門以及經營或生產部門的分離——總部機構主要承擔決策、規劃、設計等高人力資本、高知識結構的業務;經營或生產部門則由下屬機構、子公司負責,甚至直接外包給其他企業。最終,在智能化管理體系下,各部門跨越時空限制,實現環節間的有機銜接與整合。在新的組織結構下,企業層級趨于扁平,各運行主體間的工作對接不再局限于縱向層級模式。在人工智能技術的輔助下,逐漸向橫向協同過渡,形成了“總部+職能部門” 的新型企業組織形態。企業總部往往集聚于中心城市,而生產制造、物流配送和售后環節則更多布局于土地、能源、材料及勞動力相對集中的經濟欠發達地區。由此,形成了 “總部經濟+區域職能部門或子公司”的空間布局模式。總部企業通過對產業鏈資源進行跨區域集中配置,建立覆蓋區域乃至全球的生產、營銷網絡,進而發展出發達的總部經濟,通過技術輻射,帶動職能部門發展以及非中心區域的建設。
三、人工智能加速產業融合和產業鏈重構
(一)人工智能推動產業融合及新業態的形成
人工智能產業與傳統產業的融合發展已成為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的核心動力。這一融合貫穿傳統產業前端研發、設計制造、營銷物流及服務售后的全產業鏈條。它不僅顯著提升了產品的技術深度與制造工藝水平,增加了產品附加值、提高了市場競爭力,更革新了制造業的生產、組織與服務模式,促使制造業競爭的核心優勢從生產制造環節向生產性服務環節轉移,實現智慧化生產與個性化定制,形成以生產性服務為主導的制造業服務化發展方向,促使服務型制造業成為重要的制造業發展形態。
通過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場景化和模塊化應用,傳統產業逐步向服務型制造業轉型,并實現區域集聚效應。隨著生產性服務環節控制力和附加值不斷提升,區域服務型制造業得以快速發展,傳統組織模式和生產方式也隨之變革。依托智能訂單設計、智能制造和智慧物流體系,具有顯著集聚效應的智慧型產業城市應運而生。與傳統工業城市不同,智能制造中心城市的產業核心競爭優勢和生產模式,正從傳統制造環節向以服務功能為核心、以研發設計和個性化生產為主導的個性化定制、規模化生產轉變,進而形成新的制造中心產業體系。
(二)人工智能重新整合產業鏈
人工智能技術的快速發展與廣泛應用,正推動全球產業分工模式發生深刻變革。傳統基于產業間和產業內的分工模式,正逐步向以產品鏈不同環節為中心的分工體系轉型。同一產品的研發、設計、制造、銷售和服務等環節工作,不再局限于在同一空間完成,而是借助數字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實現跨空間協同。在此背景下,產品的差異化不再局限于產業領域或產品本身,而是體現在各環節的附加值和特有優勢上。
在這一新型分工體系下,產品鏈的差異主要體現在研發設計、制造生產和品牌營銷這三大環節。企業通過靈活的區域布局,可將研發環節設于知識密集型城市,將營銷環節布局于市場資源豐富的發達地區,同時把制造環節轉移至勞動力成本較低的區域。“兩頭在外”便是這種新型分工體系下區域資源優化配置與成本控制的典型模式。此外,在全球化背景下,人工智能重塑了國際分工和全球價值鏈。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生產模式和產業形態發生深刻變革,原本依賴勞動力密集型的生產體系逐漸向知識密集型生產體系轉變。在傳統“微笑曲線”中,加工制造環節附加值較低,而人工智能的引入促使該環節實現技術驅動的價值鏈升級。同時,人工智能推動全球產業鏈向扁平化發展,促使全球不同地區的生產要素在智能化生產網絡中實現高效配置與互聯。這種扁平化發展不僅重塑了傳統的全球分工格局,還促使各地區借助人工智能技術提升產業鏈的韌性和適應性,從而在全球市場中獲取更多價值收益。
四、人工智能帶來了生產能力的跨越式發展
當前,人工智能基于機器學習,正朝著獨立思考、獨立決策的類人化方向發展。在一些重復性工作領域,人工智能已實現對人類的替代,并且其能力總體上持續趨近人類水平。這一系列發展對人類社會及人類活動產生了顛覆性影響,有力推動經濟社會向智能化時代邁進。
(一)人工智能加速了新一代信息數字技術的普及
網絡終端、數據分析終端與人工智能產業融合后,植入智能芯片的終端設備不再局限于網絡傳輸與數據搜索功能,而是能夠通過機器學習實現數據的分析整合,并做出自主判斷。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滿足了大數據、云計算和物聯網技術對智能算力的需求,加速了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深化應用。智能家居、智慧醫療、智慧物流、無人駕駛、信息安全等領域,正是得益于人工智能技術與大數據、云計算和物聯網技術的協同發展,才逐步融入生產生活場景。
(二)人工智能推動了傳統技術的躍遷
算力、算法、數據是人工智能技術的三大基石,也是制約人工智能產業發展的關鍵要素。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意味著這三大領域將迎來變革,同時也將推動相關技術實現新一輪升級。在算力方面,為應對摩爾定律逐漸失效的問題,需要突破當前芯片設計的馮·諾依曼結構。類腦芯片、存算一體技術、基于硅以外新材料的芯片制造,乃至量子計算等,都是極具潛力的發展方向。在算法領域,涵蓋計算機視覺算法(CV)、自然語言處理算法(NLP)、語音處理和識別算法(ASR)、智慧決策算法(DMS)等。其中,計算機視覺涉及圖像處理、圖像識別與檢測、圖像理解等技術;語音處理和識別涉及前端信號處理、語音識別、語音合成等技術;自然語言處理涉及知識圖譜、語義理解、對話管理等技術。數據是人工智能為不同行業提供解決方案時采集和利用的核心資源,涉及數據收集、整理、模型選擇、訓練、評估、參數調整、預測等環節。上述技術將成為未來科技發展的重要領域,對經濟社會產生深遠影響。
(三)人工智能提升了勞動生產的效率與創造力
隨著人工智能產業的發展與技術的普及,智能體將逐步融入生產環境。未來,各行各業的工作人員與智能體的交流合作將愈發頻繁,這對從業者提出了更高要求。其一,從業者需具備人工智能的邏輯思維和技術知識,以實現與人工智能的高效協同工作。在智能化浪潮的沖擊下,傳統勞動技能的適用性逐漸降低,從業者需加快提升勞動技能,以適應智能社會的工作需求。其二,人工智能憑借高效、精準、低成本的特性逐步進入就業領域,對傳統勞動力形成替代。重復性工作崗位在傳統行業中已逐步實現智能化,這給低技能勞動者帶來較大就業壓力。未來,勞動力市場將更青睞知識創造型和高技能勞動者,就業結構也將隨之發生改變。其三,人工智能與人類的協作將在各職業領域快速發展。人工智能不僅能夠支持員工的創造性活動,激發新想法,助力解決創新難題,還能解放勞動力、大幅提升生產效率,通過機器學習輔助員工開展創新性工作。
五、人工智能賦能下的經濟社會發展趨勢
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技術革命,推動世界邁入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時代。它在催生新興產業涌現的同時,也改變著經濟社會的生產方式、就業方式、分配方式,深刻影響著經濟增長模式。
(一)人工智能將改變既有的就業形態與結構
一方面,人工智能產業改變了傳統就業形態,推動產業勞動向“個體化”轉變。以人工智能技術為代表的新技術革命打破了傳統的企業雇傭模式,基于使用權的新就業形態逐漸成為主流。其中,以眾包和按需服務為代表的新零工經濟模式,構成了人工智能產業下的新型勞動關系。
首先,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催生出以“個體”員工為主體的新雇傭方式。一是工作時間更具自主性,雇員以任務目標為導向,可自行安排工作時間。二是工作空間限制被打破,借助信息技術,處于不同地域的個體能夠協同完成同一工作任務。三是工作組織形式突破傳統企業邊界。在知識經濟時代,知識作為核心生產要素內化為個體能力,個體不再受限于傳統企業組織,而是依托人工智能平臺直接面向市場提供服務。
其次,個體的工作選擇突破了傳統內容與崗位的限制。一個個體能夠同時承擔多項工作,受雇于多家企業。共享平臺依托強大的算法體系,實現市場上勞動力供需雙方的精準、高效匹配。
再次,人工智能技術變革促使企業與市場邊界持續深度融合。個體得以脫離傳統企業雇傭關系,將自身轉化為共享資源,憑借人力資本這一重要稟賦,獨立與不同企業建立合作關系,提供研發、設計、制造、營銷、運營等服務。同時,個體借助信息技術與數字共享平臺在“云端”自由流動,暢通了人力資本要素的流動渠道。
最后,人工智能技術提升了勞動者的技能稟賦。人工智能能夠自主完成復雜工作任務,這不僅解放了勞動者,還增加了勞動者承擔更廣泛、更復雜工作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產業的興起及其與傳統產業的深度融合,催生出新業態,帶動全新就業崗位涌現,創造了大量新興就業機會。首先,技術進步增強了經濟社會活動對技術的依賴性,人們在生產生活中與高技術的接觸更為頻繁。為實現技術服務于人類,需要大量技術人員提供智力支持,從而催生了大量新的技術研發崗位。知識型生產與人工智能的結合進一步產生新的技術需求,創造出更多知識型、技術型崗位。其次,人工智能技術對傳統產業進行改造,促使傳統行業細分、升級與融合,催生出新的行業。這些新行業對勞動力就業提出新要求,從業者既需要了解傳統行業知識,也需要掌握新技術。同時,為實現各部門高效聯動,更多細分崗位的職責需由不同人員承擔。最后,人工智能技術顯著提升社會勞動生產率,使人們的勞動時間相對減少、收入相對提高,擁有更多閑暇時間用于購物、旅游、娛樂等活動,進而促進相關服務行業發展。
需要注意的是,人工智能產業創造的就業崗位更多集中于高知識、高技能領域,而低技能、重復性強的崗位則更易面臨被替代的風險。這一增一減改變了就業結構,使更多低技能勞動者和崗位面臨被人工智能替代的危機。近年來,“機器換人” 趨勢愈發顯著,許多傳統制造崗位正逐漸被智能化技術取代。牛津大學與花旗銀行的聯合報告預測,未來,人工智能或機器人對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勞動力就業的平均替代率將達57%,印度為69%,中國則可達77%。大齡、低技能等弱勢群體的轉崗與就業問題,將成為社會亟待解決的難題。
(二)智能產業的持續發展將顯著提升全社會的生產效率
首先,人工智能技術的持續突破以及人工智能產業的快速發展,重塑了資源要素結構。傳統生產投入要素不再是生產的必需要素,由此推動產業“去物質化”。通過智能模擬、虛擬仿真、數字信息處理等技術,全新的數字化生產生活體系得以構建。這一重要轉變,突破了傳統產業中資源要素投入的束縛,使生產方式更加靈活,生產效率顯著提升。
第一,在智能數字時代,數據、信息、知識等無形資源已成為產業具有競爭優勢的核心生產要素。人工智能技術推動生產活動的客體——產品,從實體產品向虛擬或數字產品轉變。相較于傳統產品,智能產品集成多項使用價值,載體不再是消費的核心價值,附著于其上的智能服務和功能才是供給方提供給消費者的最核心產品。消費者只需擁有某一載體,便可獲取供給方無限的產品服務,這既提升了供給方的產品生產與供應效率,也顯著提高了消費者的生活效率。第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日益成熟,產品生產全流程的人員對接與交互能夠突破時空限制,實現實時、在線、異地協同辦公。與此同時,人工智能助力生產各環節做出更準確的決策和對接,實現更精密的生產制造,極大地提升了生產、經營和管理效率。第三,人工智能通過數據捕捉、大數據分析、機器學習以及個人特征定位,能夠高效獲取消費市場的精準需求信息,助力企業開展精準營銷。針對不同消費者,企業可以制定個性化的營銷策略和產品定制方案,這既提升了銷售方的營銷效率,也為消費者獲取契合個人需求的產品提供了便利。此外,人工智能技術通過替代人力勞動、整合數據模型運算,實現了銷售渠道的多線程操作。分散化、低成本的“廣鏈接”式數字化渠道管理,取代了集中化、高成本的“經銷商”式實體渠道管理,市場供求雙方的對接效率得到顯著提升。
其次,人工智能產業的發展為企業與市場的融合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人工智能平臺成為產業組織運行的重要載體,極大地提升了產業組織效率。
第一,人工智能產業促進了市場供需匹配,提升了企業生產效率與精準服務能力。共享平臺的出現促使企業組織扁平化,信息傳遞擺脫了傳統組織模式的層級束縛,需求端與供給端得以在平臺上直接對接,這不僅提升了信息傳遞的準確性,還實現了個性化定制對規模化生產或服務的替代。第二,人工智能平臺推動價值創造 “去中心化”。平臺為經濟活動各主體構建了一個價值共創、成果信息共享的開放式、無邊界系統。各活動主體在平臺上協同完成價值創造,市場供需變化能夠被第一時間感知。第三,人工智能平臺推動產業供需匹配智能化。智能中臺作為平臺企業的基礎數字設施與核心競爭優勢,借助“數據+算法”,實現供需匹配的“智能決策”,顯著提升了決策精準度、要素配置契合度與響應速度。第四,人工智能平臺可增強速度經濟效應。其賦予企業快速融入競爭體系并構建競爭優勢的能力,人工智能技術既能滿足企業自主研發、生產需求,有效縮短企業市場拓展周期,又賦予企業在快速擴張過程中復制優勢的能力。第五,人工智能平臺的網絡效應推動平臺企業快速發展壯大。人工智能平臺具有同邊網絡效應,消費者獲得的產品或服務效用與消費者規模正相關,平臺通過集聚大量用戶,提升了產業發展的規模效益。第六,人工智能平臺通過整合內部資源,逐步構建起全面的商業生態系統。憑借技術優勢,人工智能能夠在不同產品、企業和行業間自主拓展與連接,整合平臺內各類資源,為產業發展提供系統化支持。該生態系統以數量、質量、結構和層級等關系為基礎,對獨立運作的各類價值模塊進行協調,從而在更廣范圍、更高層次和更深維度上,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與高效利用。
(三)人工智能將持續降低經濟活動的成本
人工智能產業的蓬勃發展與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運用,重塑了傳統制造方式,革新了要素投入形式,大幅降低了生產者對勞動、資本、土地等傳統要素的依賴程度。人工智能深度融入制造、服務、組織等各個環節,不僅推動傳統生產經營模式變革,還憑借技術革新有效壓縮了生產成本。
第一,智能制造技術有效降低了產品生產成本。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革新了傳統制造業的生產形態。相較于傳統機器設備單純解放人類“體力”,智能機器設備更注重對人類“體力+腦力”的雙重解放。智能機器設備不僅能在大規模機械化生產中替代體力勞動,還可實現對生產全流程的數據收集、分析,以及生產過程的在線全程監控。。在傳統制造時代,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完成的生產流程,借助人工智能技術能夠以更便捷、更低成本的方式實現。第二,智能服務實現對人力服務的高效替代。制造業與服務業的深度融合是智能制造的顯著優勢。隨著生物識別技術、人工智能技術、數據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智能服務與智能制造實現有效銜接,為用戶提供“無人服務”,這種模式不僅替代了人力與腦力勞動,還大幅降低了服務環節的成本。第三,智能組織優化決策流程。新技術革命具有技術迭代加速、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增強的突出特征,使得產業生產面臨大量可變因素與待分析要素。人工智能技術的引入,讓企業能夠更精準地把握內外部變量,實現要素更快速、精準、高效地聚合與分散,在環境分析、決策制定以及資源配置等環節,顯著降低了生產者的物質成本與時間成本。第四,人工智能技術催生的零邊際成本社會,促使協同模式成為必然趨勢,推動企業從追求所有權的規則向追求使用權的規則轉變,進而催生了共享經濟。在人工智能技術的助力下,共享經濟通過整合社會與企業內部資源,實現全社會層面的資源優化配置,極大地降低了經濟活動的固定成本。
(四)人工智能將重塑居民生活方式并優化生活體驗
在生活消費領域,以人工智能技術為代表的新技術正推動全球從萬物互聯向萬物智能演進,各產業加速邁入強人工智能時代。智能產品的廣泛應用,極大地革新了消費者的使用體驗。產品智能化進程促使其從單純承載基本功能的物理實體,逐步向具備數據收集與傳輸功能的信息載體、擁有連接與溝通能力的交互媒介,以及兼具生物與生命特性的智能終端轉變。智能產品從滿足用戶的使用功能,向收集與傳輸用戶數據信息、與用戶實時交互數據,以及分析并提供智能化服務轉變。
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借助數據分析、算法推薦和個性化服務等方式,深度融入居民的生活與決策過程,從根本上重塑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消費體驗。第一,人工智能能夠有效提升決策效率與匹配精度。在傳統購物模式下,消費者主要依靠主動搜索和對比來挑選商品。而人工智能通過剖析消費者的行為習慣與偏好,可精準預測消費需求,并提供個性化推薦。以亞馬遜、阿里巴巴等大型電商平臺為例,它們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對用戶的歷史購物記錄、搜索習慣進行分析,主動向用戶推送符合其興趣的商品信息。這種個性化推薦顯著加快了用戶的購買決策速度,大幅提升了購物的便利性與愉悅感。“消費者主導”模式正逐步向“AI引導消費”的新模式轉變。第二,人工智能顯著提升了生活的便捷性與舒適性,智能家居產品的興起便是典型例證。將人工智能技術融入家居設備后,用戶不僅能夠通過語音指令操控家中電器,還能實現遠程操作,極大地提升了生活的便捷與舒適程度。以亞馬遜智能音箱Alexa和小米米家智能系統為例,它們借助語音識別和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與用戶交互,支持從開關燈光、播放音樂到查詢天氣等一系列操作。這種深度的人機交互,徹底改變了傳統家居操作方式,增強了用戶體驗的科技感與個性化水平。第三,智能推薦推動娛樂消費發生變革。奈飛(Netflix)、抖音等流媒體平臺運用大數據分析與深度學習算法,為用戶提供高度定制化的內容推薦服務。這既降低了用戶在信息過載環境下的篩選成本,又提升了信息獲取和娛樂活動的效率。據統計,奈飛的推薦算法能為用戶節省超80%的搜索時間,顯著提升了用戶滿意度。這種智能推薦服務的背后,是人工智能在消費數據挖掘、用戶畫像構建及偏好預測等方面的深度應用。
六、人工智能發展帶來的挑戰
在釋放技術紅利的同時,人工智能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隨著人類對人工智能技術的依賴程度日益加深,而社會倫理約束與法律規范的更新卻滯后于技術發展速度,人工智能治理正面臨巨大挑戰。在智能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普及促使大量人口深度融入智能網絡空間,形成規模龐大的治理場域。這一轉變不僅重塑了人類社會生活和經濟活動模式,更在技術、倫理、社會、安全和法律五個維度帶來嚴峻考驗。
(一)勞動力市場的結構重構與就業錯位風險
首先,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加速了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重塑,傳統低技能崗位首當其沖。隨著自動化生產線和智能化管理系統的普及,依賴重復性操作的崗位正逐步被智能技術替代。這一趨勢致使以體力勞動和基礎操作為主的傳統崗位大量減少,低技能勞動者的就業機會銳減,失業率上升風險加劇。為應對這一挑戰,政府與企業亟須聯合推出職業轉型培訓和就業支持計劃。
其次,人工智能的發展催生了對高技能和創新型崗位的迫切需求。大數據分析、算法開發、智能制造等領域的人才缺口持續擴大。根據清華大學《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人工智能領域人才缺口約達500萬人,且人工智能相關崗位平均薪資顯著高于傳統行業。這一變化使得勞動力的知識水平和創新能力成為核心競爭要素。
最后,技術變革加劇了社會不平等。低技能勞動者由于難以適應智能化工作環境,面臨失業風險;而高技能人才則在技術進步中受益,致使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為緩解這一矛盾,需進一步優化社會政策、完善就業扶持措施并健全社會福利制度,通過發放失業補助、開展再就業培訓等手段,平衡技術進步與社會公平的關系。
(二)智能化過程中的技術不確定性與復雜性挑戰
首先,在追求高度智能化的進程中,人工智能存在機器智能脫離人類控制的潛在風險。特別是深度學習算法的不透明性,給技術監管帶來巨大挑戰。以無人駕駛汽車為例,雖然這類車輛在常規場景下具備較高的自主駕駛水平,但在事故責任界定和極端環境應對方面,仍存在諸多尚未解決的難題。
其次,技術缺陷帶來的風險不容忽視。人工智能系統高度依賴數據和模型運算,數據偏差或模型缺陷可能引發系統性錯誤。更值得警惕的是,算法設計過程中可能摻雜設計者的主觀偏好,進而影響系統的公平性。例如,曾有觀點指出,部分電商平臺的個性化推薦算法在促銷活動期間,存在過度利用用戶數據實施價格差異化策略的情況,這引發了消費者對算法倫理的質疑。在推動傳統產業流程自動化和供應鏈智能化的過程中,人工智能算法的“黑箱性”也會帶來產業決策的不確定性風險。在智能制造領域,深度學習模型的不可解釋性可能導致生產系統無法及時預警異常情況,從而影響整個產業鏈的協同運轉。此外,數據驅動模型在產業應用中高度依賴大規模訓練數據,一旦輸入數據出現結構性偏差,就可能導致關鍵制造環節出現誤判。
這種技術復雜性不僅對企業的運行維護提出了更高要求,還威脅到整個產業系統的安全穩定性。隨著產業智能化進程加速,人工智能對資源配置和市場機制的影響日益加深,其逐漸顯現的自主性與不可預測性,也帶來了技術失控的潛在風險。特別是當算法模型缺乏可解釋性、數據存在偏差時,系統誤判、響應失靈等技術缺陷可能被放大,進而演變為產業層面的協同風險。因此,為應對這一趨勢,人工智能的發展迫切需要在增強算法透明度、健全容錯機制和構建風險預警體系等方面尋求新的平衡,以保障產業智能化在安全可控的軌道上穩步推進。
(三)產業系統協同中的智能風險與控制盲區
首先,隨著人工智能技術深度嵌入產業系統,其“黑箱”特性與不可解釋性正成為系統協同的關鍵風險點。許多深度學習算法結構高度復雜,外部管理者難以洞悉其內部決策邏輯,一旦系統出現異常,往往缺乏有效的干預和修復手段。以金融領域為例,人工智能系統廣泛應用于高頻交易、市場預測等場景,雖然自動化交易系統顯著提升了交易效率與速度,但也伴隨不可控風險。2010年美國股市的“閃電崩盤”事件,便是多個高頻交易算法共振與反饋機制引發極端市場波動的典型案例,該事件對投資者和金融市場造成了巨大沖擊。
其次,隨著智能網絡空間的快速拓展,人工智能技術的連通性與開放性衍生出新的網絡安全威脅。人工智能技術在智慧城市、智能家居、智能交通等多個領域廣泛應用,但其互聯性和數據共享特性,使其成為黑客攻擊、數據篡改和信息泄露的潛在目標。一旦發生大規模數據泄露,可能造成嚴重的社會經濟損失。
最后,人工智能的大數據分析能力進一步加劇了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的矛盾。人工智能算法的有效運行依賴于海量數據的收集與分析,其運行機制與網絡爬蟲存在相似之處,在此過程中,對個人信息和敏感數據的挖掘整合可能帶來數據泄露風險。在這一過程中,用戶的行為軌跡、消費習慣、社交網絡等敏感數據被廣泛收集利用,存在數據濫用和隱私泄露的風險。電商平臺和社交媒體借助人工智能算法對用戶數據進行精準分析,引發了用戶數據未經授權使用情況下的隱私保護爭議。部分企業和機構利用人工智能技術非法采集、過度分析數據,進一步加劇了數據安全風險。
(四)個性化驅動下的倫理困境與數據焦慮
首先,人工智能的自我學習能力促使智能系統逐漸具備類似人類的判斷能力,由此衍生出復雜的道德決策難題。以自動駕駛技術中的“生命優先”問題為例,這便是典型的倫理困境。當自動駕駛汽車遭遇緊急情況時,系統需在“保護乘客”與“避免對行人造成傷害”之間作出倫理抉擇。在無人駕駛汽車的模擬測試場景中,車輛時常面臨潛在的道路沖突,而其中涉及的道德考量極為模糊,難以進行明確界定。
其次,人工智能在數據處理與分析中的廣泛應用,致使用戶個人隱私與數據安全問題日益嚴峻。人工智能技術依賴海量數據的收集和運算,在大數據環境下,數據濫用、泄露等問題頻發。平臺用戶信息的泄露,嚴重削弱了公眾對個人隱私保護的信任。當前,現有的隱私保護規范和數據使用制度,難以有效應對智能網絡空間中數據頻繁流通與共享的難題。在服務型制造和個性化定制場景中,人工智能系統為實現產品精準供給與智慧服務,需大量采集消費者偏好、使用習慣及行為軌跡等數據。然而,這一過程不可避免地涉及對個體數據的深度處理與分析,進一步加劇了用戶隱私暴露的風險。尤其是平臺型企業主導下的數據呈現高度集中與壟斷態勢,強化了技術對用戶的結構性控制,加劇了倫理與隱私領域的矛盾沖突。
最后,人工智能的學習模型通常基于大規模歷史數據進行訓練,而這些數據可能存在固有偏見,致使算法在實際應用中產生偏向性。盡管人工智能技術本身是中立的,但受訓練數據和設計者主觀選擇的影響,可能會在無意識中放大或固化社會偏見。因此,在個性化推薦與智能決策廣泛應用的當下,企業和技術開發者需要對算法模型開展持續審查與優化,并建立外部監督機制,提升防范數據偏見、標簽歧視與算法歧視的能力。通過在技術創新與倫理規范之間尋求平衡,確保個性化技術在可控、安全、公平的框架下有序發展。
(五)智能技術應用中的法律責任認定與法規滯后
首先,人工智能使法律責任認定趨于復雜化。在傳統法律框架中,責任認定往往基于明確的行為主體與直接的因果關系。然而,人工智能的自主性和學習能力使其在決策與行為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責任主體不再局限于傳統意義上的“人”。以自動駕駛車輛為例,當配備自動駕駛系統的汽車發生交通事故時,責任認定可能涉及汽車制造商、軟件開發者、車主等多個主體。由于自動駕駛系統運行邏輯復雜且數據來源多元,事故的因果關系難以清晰界定,致使事故責任的劃分與追究成為法律實踐中的重大難題。
其次,法律的滯后性與人工智能技術發展形成鮮明矛盾。人工智能技術迭代速度極快,遠超現有法律體系的更新節奏,這種滯后性致使人工智能規制存在顯著空白。面對深度學習算法自主決策的復雜性,現行侵權責任法難以有效防范算法引發的數據偏見、決策失誤等潛在風險。當前,我國相關立法主要集中于數據保護和網絡安全領域,針對人工智能的專項法律規制仍有待完善。
最后,推動法律與技術的深度融合已成為必然趨勢。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迫切要求法律體系與之深度融合,構建“技術—法律”雙軌治理模式。這就需要在法律法規的制定過程中,緊密結合人工智能的技術特性,建立動態調整機制,以有效應對技術發展帶來的新挑戰。2021年,歐盟發布的《人工智能法案》首次嘗試對人工智能應用的風險等級進行分類,并提出多層次的監管方案,旨在針對不同風險場景實施差異化的監管措施。借鑒這一經驗,我國在法律制定過程中,也應依據人工智能的不同應用場景,制定具有針對性的法律法規,實現動態化、精準化治理。
責任編輯:陳文鋒
作者簡介:秦宇,男,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北京,100006)。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產業基因賦能中西部地區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機制、路徑與政策研究”(項目編號:22CJY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