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曲《蓮花謠》的結構分析與演奏詮釋

引言

《蓮花謠》創新性地采用人工調式，使用定弦作曲樂曲結構完整，每個段落之間對比明確，音樂語言形象化，通過留白、自由的散板穿插等創作手法，生動描寫了蓮花在不同環境中“展姿、起舞、搏浪、爭艷”的四種形態。

如今古箏演奏人才愈來愈多，但一系列問題也接踵而至，最突出的問題之一是只專注于譜面的機械演奏而不了解樂曲的結構框架和內涵。因為沒有理解樂曲的內涵，所以無法在演奏中向觀眾準確表達樂曲本身的情感。本文以《蓮花謠》為突破口，通過分析樂曲的曲式結構、演奏技法以及部分色彩性樂匯，希望能為演奏者提供一定的參考。

一、作品背景簡介

（一）作者簡介

王建民先生是我國著名的作曲家、教育家，其創作了許多經典的曲目，如二胡作品《第一二胡狂想曲》《第二二胡狂想曲》，箏曲《蓮花謠》《長相思》《嬋歌》等，其中古箏獨奏曲《幻想曲》于1995年獲得了文化部“東方杯”古箏大賽優秀作品獎，《西域隨想》《楓橋夜泊》通過改編成為中央民族樂團等中國知名樂團的代表性作品[1]。

王建民先生的民樂作品既繼承了傳統音樂的調式旋律，又創新性地引入了西方的人工調式。中西方音樂元素的融合使作品情緒更加飽滿，同時也沒有脫離中國傳統音樂的范疇，傳統韻味不減反增。

（二）創作背景

箏曲《蓮花謠》創作于20世紀末，當時西方音樂文化大量傳入中國并與本土音樂相結合，由此涌現出了大批優秀作品。王建民先生既不照搬西方音樂，也不一味地否定，而是把西方音樂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在共性的基礎上有機結合，并把民族性置于優先地位。這部作品在雙手彈奏技巧、搖指變化、拍子的延展性等方面都展現了鮮明的中國風特征。

有感于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潔品行，《蓮花謠》以蓮花的生長形態為創作題材，描寫了蓮花“展姿、起舞、搏浪、爭艷”的四種形態[2］。該曲以民間曲藝“蓮花落”為創作靈感，旋律清晰，情感飽滿，富有江南特色，是一首兼具欣賞性和技巧性的作品［3］。作品托物言志，通過描寫蓮花表達了自己的意愿。作品繼承了中國傳統音樂題材，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擴展、創新。

二、曲式結構分析

（一）曲式分析

樂曲不像傳統曲目一樣21根弦從頭至尾只運用D宮或其他宮音的五聲調式，而是打破傳統定弦排列，使用作曲家很擅長的人工調式，即六個不同宮音的五聲調式螺旋鎖鏈式排列（見譜例1）［4] 。

1.譜例1

樂曲21個音的定弦并未完全脫離傳統，而是按照大二度和小二度有規律地組成六個不同的五聲調式：從最低音開始與第二音構成大二度，第二、三音為小三度，其余音均按大二度、大二度、小三度的規律反復循環向上排列。由此可見，此曲是由“G宮一D宮一A宮一E宮—B宮一#F宮”組成的中國五聲調式，樂曲調式排列既保留了中國傳統音樂的風格和鮮明的民族性，也具有西方轉調音樂的變幻莫測和神秘悠遠，六個調之間的轉換延伸了樂曲的情感表達和音樂張力，轉調層層遞進，表達了不同的情感。這樣既可以在有限的21弦中容納6個不同宮調系統的音階，又能為增加樂曲色彩和張力提供變化音及旋宮轉調的空間。其調式音按照五聲音階排列，保留了古箏特有的傳統韻味。

（二）結構分析

全曲分為五個部分，分別是引子、慢板、快板（包括小快板和急板）、廣板、尾聲。慢板和廣板在旋律上有高度的一致性，前后呼應，慢板為A段，小快板和急板構成了B段，廣板為A1段。樂曲具有西方三部曲式的典型特征一一首部、中部和再現部，是帶有引子和尾聲的復三部曲式結構。

樂曲開頭的引子為靜謐的無板無眼，散板，無規定節拍，由E宮五聲調式開始全曲。

慢板由2—42小節組成，再現單三部曲式：第一部分、中部、再現部。

2—11小節構成了第一部分，進行了第一次轉調轉人B宮五聲調式。兩小節為一句，每一句內部以及句與句之間都有強弱交替，使情緒遞進，為再現部做鋪墊。

中部12—17小節上下聲部力度對比加強，為引出下面的旋律做鋪墊。

再現部18—42小節再次進行轉調：由B宮轉回E宮五聲調式。本段在再現主題旋律的同時加強力度對比、增大音符密度，使旋律的情緒起伏更加明顯。27小節開始由4/4拍變為2/4拍，力度、速度的變化推動了樂曲發展，引出快板部分。

樂曲進入中部快板部分是43一196小節。

第一部分是小快板（43一157小節），結構方整，輕巧靈動、活潑自在。樂段開始由E宮轉入B宮調，由弱、慢到快且強，推動樂曲旋律的跳動，正式引出快板樂章。

73—108小節是此段中心。108小節開始轉到#F宮調式，節拍在2/4和3/4拍之間切換。

120小節由強變弱，引出129小節的密集音程，節拍在5/4、3/4、2/4之間混合交替使用，加強旋律跳躍性的同時，也打破了傳統音樂的方整型結構。137小節開始由B宮調轉為A宮調式，右手的“7-6-7-#1-3、7-3-#1-7-6”是A宮調式主和弦“6-#1-3”的分解，使用主和弦穩定調性，節拍在3/4、2/4、4/4之間轉換，旋律不斷做上行模進。從152小節開始，增加旋律的厚度、力度，密集和弦把音符推向高潮。

中間156小節展開過渡段，承接下方旋律。

158小節進入快板的第二部分急板，4/4拍的結構，沉穩有力、嚴肅莊重。急板由A宮轉人D宮調式，左右手卡農式的上行模進手法，后兩句把前兩句做上行五度模進。

由柱式和弦的重復模進到分解和弦的重復，187小節變為散拍子。

188小節開始變為4/2拍，旋律做五次變奏，195小節突弱銜接琶音，漸快漸強。

樂曲發展到廣板轉為B宮調式，此段是全曲的高潮。第214小節起慢板第二段擴展，右手為簡單再現旋律。氣氛達到高潮后用柱式和弦銜接，織體采用呼應式織體，左右手配合張弛有度，旋律寬廣，有抒情性和描繪性。

廣板后使用刮奏銜接尾聲，漸慢漸弱結束在導七和弦，在寂靜的氛圍中展開了尾聲。

第232小節到最后的243小節是樂曲的尾聲部分，結束在柱式和弦，回歸詩意的寧靜悠遠，首尾呼應，回味無窮。

三、演奏處理

本曲演奏技巧復雜，其中要注意的重難點頗多，停留在把音符彈奏出來或者把譜面上的標記演奏出來的層面是遠遠不夠的。想要演奏好樂曲，首先要深入理解曲目，其次要體會曲目所蘊含的美學思想。近年來，作曲家在創作樂器樂曲方面越來越重視樂器的聲腔化，把旋律進行人聲化處理，使音樂具有流動性的同時，也更容易引起聽眾情感上的共鳴，所以想要全面把握樂曲需要做多方面的籌備。

引子由三組分解和弦上行構成的泛音引出樂曲，空靈凈澈。根據譜面力度記號“PP”提示（見譜例2），慢速弱奏彈出，右手高音上方聲部和左手低音下方聲部相隔的跨度越來越大，漸強漸快和上下聲部的夸張對比加強了音樂情感。

2.譜例2

引子中間部分由兩組刮奏構成，用不同力度夸張彈奏，使其前后形成強烈對比，表現了蓮花生長環境的詭譎神秘。最后通過左右手強力快速刮奏突弱突慢銜接兩個弱奏琶音結尾，形成強烈對比。兩個琶音使用延音記號，形成“此處有聲似無聲”的效果，使音樂在回味中結束。

慢板第一部分使用三行大譜表，展示了蓮花舒展花瓣時的情形。本段中同音反復的持續音型是以切分音的音型呈現，演奏時容易在樂句之間漏拍，造成其他聲部旋律提前出現。如要避免此種現象，應當分手練習這部分，使演奏達到理想的效果。左手小指的持續低音伴奏像清晨的薄霧，時遠時近地繚繞在蓮花周圍。右手歌唱性的旋律在左手的烘托下緩緩流露，表現了蓮花清晨舒展花瓣的姿態。每句末尾遙指時加入琶音，給樂曲旋律增加了靈動感，使之具有對話式的旋律，沉穩但不沉悶。兩小節為一句，每一句內部以及句與句之間都有強弱交替，使情緒遞進，為再現部做鋪墊「5]。

中部左手低音持續，右手旋律織體力度對比加強。17小節四組上行分解琶音力度加強，使旋律達到第一個小高潮，引出下面的主題第二次變奏。

再現部創新性地使用左手彈奏旋律、右手作為伴奏聲部的新模式。左手不再像同傳統箏曲只能伴奏、作“韻”，而是變為旋律聲部再現了第一部分的主題。右手伴奏織體形式較前一段持續單音有了很大變化一一由點到線。

在高音區持續密集使用十六分音符循環，五組不同的六連音描寫出蓮花所在的平靜不失靈動的水面。本段在再現前面主題旋律的同時加強了力度對比、增大了音符密度，使旋律的情緒起伏更加明顯，增強了樂曲的緊張感；通過左手低音琶音跑動和右手高音聲部遙指、大撮的配合，力度明顯加大，凸顯速度的變化，推動樂曲發展，引出下面的快板部分[6]。

樂曲進入中部快板部分，速度、力度都與前一段的慢板形成鮮明的對比，描寫了蓮花在暴雨中起舞、與狂風一起搏浪的情景，展現了蓮花即使在惡劣環境中也有著不屈不撓、積極向上的精神。

小快板是第一部分，生動刻畫了蓮花隨風“起舞”的音樂形象。兩小節為一組，四組和弦干脆利落。和弦彈奏并不是按規整的節奏，而是像烏云壓頂一般向前趕，“咚、咚、咚”的和弦模仿打擊樂，加上急促的刮奏層層推動，營造出緊張的氛圍，由弱、慢到快且強，推動樂曲旋律跳動，展現了狂風暴雨來臨之前的壓抑氛圍，正式引出快板樂章（見譜例3）[7]。

3.譜例3

此段中心右手遙指和單音的搭配使旋律跳躍又連貫。左手不斷地分解琶音配合右手，保持旋律的流暢。為了更好地表達情緒，節拍在2/4和3/4拍之間切換，并頻繁使用顫音、上滑音和按音，使音樂更加靈動跳躍，表現了蓮花在風雨中依舊怡然自得的形態。

120小節開始大量點指進行音階下行，為連接下半部分做鋪墊。兩小節為一組，前一小節力度非常弱，第二小節的強力度與前一小節形成強烈的對比，在聽覺上給人以震撼，表現了蓮花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境界。左手加入掃弦和下行刮奏（見譜例4），繼續推動樂曲情緒上揚。

中間過渡段在右手刮奏中展開，加入左手反向刮奏引出右手低音聲部遙指，同時左手移動到箏碼左側無調性琴弦區域，持續刮奏描寫出惡劣的自然環境；左右手配合將強弱對比放大，營造出蓮花同狂風暴雨在水中激烈斗爭的場景，無規律的力度對比突出了大自然的變幻莫測。低音遙指在左手刮奏中依然有力，讓人們看到了蓮花奮起抵抗、堅韌不拔的形象。

4.譜例4

急板與上一段的輕巧活潑不同，本段作曲家運用復調的手法創作出左右手的旋律，且多由柱式和弦與密集十六分音符組合而成，結構方整，沉穩有力、嚴肅莊重。接下來的四個樂句中，右手遙指演奏主旋律，左手慢于右手三拍使用八度重復旋律。左右手卡農式的上行模進手法，后兩句較前兩句做上行五度模進（見譜例5），整句用大漸強推動情緒，增強樂曲的緊張氛圍。

5.譜例5

在這一部分，左右手配合，旋律跳躍，由跳躍的搖指與分解和弦到柱式和弦的大量運用，再到急板大量掃搖、柱式和弦相結合作卡農式的模進，最后到琶音式的密集音符，大量點指和琶音營造出急促的氣氛。由柱式和弦的重復模進到分解和弦的重復，強力而密集的下行模進到低音區，給樂曲增加了神秘感，把與暴風雨做斗爭的蓮花生動展現出來，也為后面營造寬闊挺拔的音樂視覺起到了反差作用[8]。

此段循序漸進地推動情緒，195小節突弱銜接琶音，漸快漸強多次重復琶音與刮奏銜接，為引出暴風雨之后寬廣的廣板做準備（見譜例6）。

樂曲發展到廣板，長遙指首尾呼應再現了慢板的主旋律，左手加入分解琶音做補充性旋律且與右手交織融合，使整段旋律呼應前面的同時飽滿而熱烈。右手簡單再現旋律，左手使用下行三連音琶音補充，三連音帶來不穩定的感覺，促使旋律向下進行發展。左右手配合張弛有度，旋律寬廣，有抒情性和描繪性，描寫了蓮花經歷暴風雨洗禮后依然屹立的堅韌不拔的氣概，贊頌了蓮花不畏艱險的品格。

刮奏銜接的尾聲，三個音為一組左右手交替配合，由低音到高音過渡并展開尾聲。右手持續高音烘托神秘氣氛，整體與引子相呼應，泛音貫穿樂曲的始終，有聲似無聲。

四、演奏技法分析

（一）泛音

全曲的引子和尾聲都是由連綿不斷的泛音構成，通過空靈連貫的音響效果描繪了蓮花神秘幽遠的形象。引子三次泛音遞進，由 pp 漸強，仿佛由遠及近地展現了一幅水墨畫。左右手要配合協調，不要把音泛“死”，繃緊指尖控制觸弦的力度和速度，正面慢觸弦，使每個音與音之間連貫。情緒遞進時，力度的加強需要含蓄而緊實圓潤，這樣出來的音色才能清亮而不聒噪。

（二）分解琶音

樂曲大量使用分解琶音演奏，使旋律更加飽滿。尤其是慢板中旋律再次出現時，右手六連音持續演奏多個小節（見譜例7），不僅需要手腕的支撐，更重要的是指尖的調控能力，本段為了突出與旋律第一次出現時的不同，情緒起伏應當略夸張于前一段。此時通過右手伴奏聲部明顯的強弱對比強調差異，強奏時，手指動作要小，觸弦要淺，不要有顆粒感，而是連成一線，形成扎實圓潤的線條；弱奏時，指尖仍然要慢觸弦，彈奏觸弦的一瞬間要繃緊指尖，帶有粘連感，身體帶動手臂再到手腕最后到指尖，節奏較自由，要重視律動的作用，力求線性聲音，擬人化地表現蓮花朦朧高貴的形象。整段既生動流暢，又體現了歌唱性。

（三）遙指

樂曲中的廣板有大量的遙指，長遙短遙貫穿于全曲。廣板中有30多個小節的連續遙指，不僅考驗演奏者手臂的耐力，還要求演奏者理解此段含義，不能理解具體情感是無法正確地抒發情感的。

廣板長遙指的旋律在再現慢板旋律的同時，通過左手和弦以及分解和弦的大量運用，區別于前面，力度對比也遠強于慢板。力度對比越大，越要掌握好技術，其中最重要的是密度，遙指必須達到均勻、密集、干脆、無雜音。本段看似簡單，實則必須花費大量精力由慢到快地跟準節拍器系統練習，同時要注意甲片正面彈奏，想要達到理性效果必須淺觸弦。只有密度達到，才不會因為力度增大或減小而出現斷音、突強、彈空、換弦不自然以及雜音等情況。

結論

通過對《蓮花謠》的背景、曲式結構和演奏處理與技法等方面的分析，得出了以下結論：（1）樂曲在20世紀末中西方文化交融之時創作，受西方大小調的影響，使用人工調式定弦，并與中國傳統五聲調加以融合[9]；（2）樂曲為多段體結構；（3）樂曲最大的亮點是“聲腔化”的運用以及復調、主調相結合的創作手法，這也是其區別于其他琴曲的原因之一。通過主題動機的不斷出現、首尾呼應以及多種音樂表現手法融合，樂曲擬人化地勾勒出蓮花的在不同環境下綻放并與命運做斗爭的不屈精神［10]。

近年來，隨著中西方音化的不斷融合，當代音樂人應當充分吸收西方音樂的優點，并運用到中國樂器演奏中，將西方音樂中的優秀元素融入中國傳統民樂。作為當代音樂人，我們應該創作優秀的傳統中國民樂，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音樂文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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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玉濤.創作箏曲《蓮花謠》的藝術特色［J］.藝術品鑒，2021（32）：20-21.

[3」蔡思睿.《蓮花謠》作品與演奏淺析J」.黃河之聲，2021（8）：89-91.

[4」王乃安.中國傳統音樂形態于現代箏曲中的體現：以《蓮花謠》為例［J].藝術評鑒，2018（10）：15-16，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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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劉暢.淺談箏曲《蓮花謠》的曲式結構及演奏特點[J].北方音樂，2018，38（8）：8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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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胡婷婷.“清”蓮“雅”謠：探古箏曲《蓮花謠》之演奏美學［J].戲劇之家，2016（10）：101-104.

[9］佟宇.多元文化視野下的王建民古箏作品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16.

[10］邵雨晴.傳統文化與現代音樂的完美結合：現代箏曲《蓮花謠》之演奏藝術［J］.山西煤炭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4，27（3）：217-219.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