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綜藝《聲聲人戲》的戲曲文化傳播策略研究

引言

戲曲作為中華民族獨有的藝術形式之一，其傳承與發展問題一直受到國家的高度重視，在相關文化政策的鼎力支持下，綜藝節目成為新時代戲曲文化傳播的重要手段之一。近年來，戲曲綜藝節目如《最美中國戲》《戲宇宙》《拿手好戲》等，通過明星效應、跨界邏輯和沉浸式體驗等娛樂化、多樣化形式的表達吸引了大批年輕觀眾的注意，這些節目在原有受眾基礎上擴大了收視群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體，實現了戲曲文化的年輕化、廣泛化傳播。2024年11月，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聲聲人戲》，在實行年輕化傳播策略的同時，更多地關注到了熱愛京劇藝術的普通群體，節目以京劇愛好者為主角，通過舞臺上的層層競技和對戲曲故事的深入挖掘，開辟了更具溫度的傳播路徑。

一、票友傳播效應與節目人文化敘事

（一）票友定義與票友傳播力量

關于“票友”，《清稗類鈔》對其解釋為“凡非優伶而演戲者”「1］。而趙山林認為，“明清以來業余的昆曲演唱組織，稱為曲局、曲集或曲會、曲社，參加者稱為曲友，其中造詣較高者稱為串客，而在京劇界相應的組織稱為票房，參加者稱為票友”［2]。由此可見，票友是指愛好唱戲又不以唱戲謀生的一類群體。票友雖非專業演戲人員，但他們對京劇的熱愛、鉆研與嘗試，為他們演劇積攢了豐富的經驗，甚至技藝更精湛的票友也有機會成為職業演員，像京劇名家孫菊仙、言菊朋、奚嘯伯等都是票友出身，這一現象在行話中稱之為“下海”。

票友是我國戲曲舞臺上重要的演劇力量，在每個年代，票友都為京劇藝術的發展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清末民初，戲曲文化之所以能獲得新的生機與活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票友群體，這一群體既有政客又有資本家[3]還有一些手工業者等，他們既能運用西方理論編寫新劇，又能投身于京劇藝術的表演事業。而在時代飛速發展的今天，票友這一角色仍在戲曲事業中持續發熱。《聲聲入戲》中四十八位來自五湖四海的票友，在節目海選的召集下經過突圍，登上演出舞臺。他們中既有工作穩定的地鐵司機，也有普通的打工人士，甚至還有正在讀書的校內學生。雖然這一群體的年齡與職業差異較為明顯，但他們都對京劇藝術抱有強烈的熱情。六十八歲的國際物流業務員王濤，既可以進行戲曲創作又可以參與戲曲表演，并通過對戲曲創作的形式，為本地的中老年群體進行普法反詐宣傳；五十四歲農民出身的票友李全忠，帶領戲曲社團穿梭于各大廟會和鄉村市集，為鄉親們演唱京劇；十八歲的在讀大學生秦雨卉，自學戲曲十多年，大學加入了沒有樂隊、服裝和道具的戲曲社團，但憑借著對戲曲的一腔熱血成功站到了央視舞臺…

（二）敘事：從“跨界邏輯”到“人文邏輯”

在其他戲曲類綜藝節目中，如《最美中國戲》《戲宇宙》《拿手好戲》等，跨界體驗則是其選題的焦點。《最美中國戲》中的節目編導每期都會安排不同的嘉賓體驗戲曲的唱段或道具等，感受中華戲曲。在第三期中，節目組還邀請了明星來挑戰戲曲的旦角扮相，表演老師用觀眾日常的生活化行為，如給小雞喂食、日常擦眼睛等，重新演繹了旦角表現內心活動的舞臺動作，這些動作源于生活，既生動有趣又便于體驗嘉賓和觀眾熟記。戲曲界所謂的“繪臉”非繪“人形”，而是繪“人性”。在節自第四期，編導邀請著名戲曲藝術家帶觀眾去學習臉譜背后的戲里千秋，如紅臉代表忠義、藍臉代表勇猛等，中國戲曲學院教授張關正還向嘉賓講述了如何識別臉譜，如通過臉譜主色來判斷角色類型，通過臉譜五官形態判斷人物的性格、情緒等。而《聲聲入戲》綜藝節目的焦點不再是明星群體，而是熱愛京劇藝術的普通人，節目組深挖票友故事的選題策略，使節目更加貼近民眾生活，拉近了戲曲演出與觀眾之間的距離。觀眾在欣賞的過程中，會因為與之相似的人生經歷，而與節目形成強烈的情感共鳴。在這種情感的帶動下，觀眾更容易理解嘉賓對京劇藝術的熱愛，也可能隨著節目的播出自覺地去了解京劇文化。因此，以票友為主體，通過展示他們與戲曲結緣、相伴的人生故事對戲曲文化進行傳播，有利于提高觀眾尤其是青年觀眾對戲曲的接受度，從而在繪制的人生百景圖中感受到中華戲曲的魅力。相較于聚焦明星并通過明星效應增效的其他綜藝節目，《聲聲入戲》更具人文情感。

二、節目的突破與創新

（一）參與者合作性競爭與互評機制

“競賽”本質上是一種游戲行為，也是綜藝節目敘事的原型，通過對競賽內容的設定，綜藝節目更容易為觀眾留下懸念，營造戲劇化、游戲化的效果。但在文化類綜藝節目中，“競賽”模式不再是單一的娛樂化工具，也承擔著傳遞文化內涵的重要責任。觀眾在欣賞文化綜藝節自時，在緊張刺激的“競賽”氛圍下，更容易調動感觀情緒，從而在游戲環節中參與集體狂歡，進而吸納優秀文化。［4］如《伶人王中王》的戲曲名家競技、《國色天香》中的明星競演……

央視綜藝《聲聲入戲》創造性地采用了“競賽”模式，其節目的突破性在于利用競賽機制來促進參與者之間的合作，達成共同的藝術呈現目的。《聲聲入戲》節目共分為三大階段，第一階段為“角色爭奪戰”，四十八位票友在十出經典劇目、二十個角色中挑選心儀角色，并通過各自表演對其進行占位，每場六人登臺，其余四十二人擔任大眾評審投票，同一角色競演者中得分最高的占位成功，最終十五個角色率先鎖定。第二階段名為“搶位對對碰”，待定區中同行當票友按得分高低與意愿選擇是否補位剩余五位角色，隨后待定區前五名可發起挑戰，搶到同一角色的兩位票友，需進行自選唱段展示和程式身段表演兩輪切磋較量，并由十五位評審投票決定角色最終歸屬。第三階段，成功晉級的二十位票友合作演繹十出劇目片段，并與專業京劇演員同臺獻藝。《聲聲入戲》節目創新性地引入了票友互評機制，這一舉措賦予熱愛京劇藝術的普通大眾對藝術的評判話語權。在以往的節目中，一般都是臺上票友表演，臺下專業演員打分，而在《聲聲人戲》節目中，評委和京劇職業演員轉變為只提供唱法與身段指導的顧問，不具有投票決定權，真正在競賽機制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是票友群體，他們既是“被評判者”也是“評判者”，這種雙重身份極大地增強了票友的參與感與成就感，票友們因此聲稱“過了一把專家癮”。節目第三階段的規則設置實現了新的突破，與以往戲曲競技類綜藝節自如《伶人王中王》《國色天香》等側重于個人名次與水平競爭不同，《聲聲入戲》將焦點轉向票友們如何通過合作共同演繹經典大戲上，這一轉變不僅保留了綜藝節目的“競賽”元素，更強調了合作學習的重要性。

（二）重構“戲劇場”，打造適配的戲曲新美學

“戲劇場”是建筑學名詞，指以戲劇和戲曲演出為主要功能的劇場，這是建筑學方向的解釋。在戲劇界，“戲劇場”不僅是實體的演出場域，更是一種演員與觀眾之間情感的交流與傳遞，是一種心理場域形態。總之，“戲劇場”可以描述為，“以劇場為場域，以舞臺為中心，依靠觀演關系的建立而產生矢量力，這種矢量力在觀眾間、演員間交叉發揮作用，總體指向舞臺和藝術體驗”。「5］在科技飛速發展的當下，戲曲與科技相互結合，并借助科技手段實現了戲曲的跨媒介傳播。電影與電視技術的出現，使戲曲原本不可復制的“在場性”藝術變成了可復制的“非在場性”藝術［4］，但是在新的傳播媒介下，戲曲傳統的場上表演美學被打破，能否在新環境下打造出適配的戲曲新美學，是戲曲跨媒介傳播需認真思考的問題。目前，有些電視戲曲未能清晰地認識到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只是實現了“可復制性”功能，未能讓觀眾產生情感共鳴。而《聲聲人戲》戲曲綜藝節目在搭建好實體演出舞臺的同時，還深入挖掘了票友與戲曲之間的動人故事、票友們的彩排歷程以及觀眾們的觀后感受與評價等，使觀眾在觀看演出劇目時，能夠感受到演出者所傳遞的豐富情感，從而營造較好的“戲劇場”效應。同時，節目鏡頭能夠跟隨演唱者的情緒以及戲曲劇情發展的變化而變化，也是該節目為還原戲劇情境做出的努力。

三、錨定正確價值指向，走好傳承發展道路

關于文藝的立場問題，毛澤東同志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道：文藝要“站在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立場”。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闡述道：“以人民為中心，就是要把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為文藝和文藝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6]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文藝作品要始終與人民群眾站在一起，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思人民所思，想人民所想。只有這樣，文藝工作者才能創作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作品。

央視綜藝《聲聲人戲》以票友群體為主角，考慮到票友的精神文化需求，節目為其搭建了一個卓越的學習交流平臺。在《聲聲入戲》節目中，任何一位懷揣著京劇夢想的普通觀眾，不限年齡、職業與背景，都有機會通過公正的海選機制，踏上夢寐的央視舞臺，向全國乃至海外觀眾展示自己對京劇文化的熱愛。《聲聲人戲》為票友們提供了展示才藝的寶貴機會，并通過節目獨特的參與者互評機制，讓每一位票友都有機會成為自己熱愛藝術的“專家”。票友在現場為表演的票友們進行打分的同時，還可以在鏡頭面前大膽表達自己的看法，這種互動方式促進了票友之間技藝的交流與切磋，更促進了京劇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在節目第三階段，《聲聲入戲》還為票友們提供了與京劇表演藝術家同臺演繹經典大戲的機會，在節目的排練和正式演出過程中，票友們能與專業的京劇演員近距離接觸，并得到老師的專業指導，從而在表演技藝上獲得質的提升。節目主持人海陽總結說：“有些人他們要演出的這部劇，之前從來沒有練過，對他們來說，今天這個舞臺將注定成為最有紀念意義的一次表演。”無論如何，與專業京劇演員同臺的經歷，對每一位票友來說都是一次難忘的藝術之旅。可以說，《聲聲入戲》節目真正做到了惠民利民，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除此之外，《聲聲人戲》對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認同建構，進一步提升了觀眾的文化自信心。學術界認為：“文化認同是個體或群體對自己所遵循的文化符號、文化理念和價值觀念等進行的一種響應和確認。”［7]簡單來說，文化認同就是一種群體歸屬感。中華戲曲作為古老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每個時代的精神結晶，它既承載著中華民族的記憶，更傳遞著中華民族的情感。通過對中華戲曲宏大敘事歷史故事的細致解讀，我們大致可以窺見中華民族的歷史脈絡，感受到民族的精神面貌與社會變遷，又可以通過對市井生活或者家庭倫理劇目的分析，感受到不同的人文關懷和文化氣息。如《九江口》帶領觀眾回到元朝末年，在這個群雄割據的動蕩年代，北漢元帥張定邊在得不到北漢皇帝陳友諒信任的情況下，仍顧全大局，任勞任怨為國家效力，最后救國家于危難之中。再如《鎖麟囊》通過巧合的劇情設計使富家小姐薛湘靈最終得到了善報，這一劇情安排不僅讓觀眾感受到了善良的力量，也感受到了女性之間相互扶持的美好。同時，《聲聲人戲》節目通過獨特的敘事視角和創新的模式呈現，將戲曲這一傳統藝術與現代審美相結合，既讓老一輩觀眾重溫了往昔歲月的美好，又讓年輕一代感受到了戲曲的獨特魅力。總之，《聲聲入戲》綜藝節目是對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深情致敬。它讓觀眾看到在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傳統文化依然擁有強大的生命力和無限可能，因此要用心去創新、去挖掘、去傳承。

結束語

在文化政策的大力支持下，戲曲綜藝節目層出不窮，然而當前的戲曲綜藝節目呈現出一種精英化敘事路線，如《最美中國戲》《戲宇宙》，力求用技術手段營造舞臺氛圍，讓明星沉浸式體驗戲曲藝術，但由于缺乏故事元素，難以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聲聲入戲》在敘事模式上的創新，打破了這種精英壟斷審美話語權的傳播路線，節目從普通大眾出發，通過對票友故事的深刻挖掘，建立了與觀眾深層的情感聯結，走出了更具溫度的傳播道路。另外，在新媒體的背景下，《聲聲入戲》在開展年輕態、國際化傳播等方面也進行了有益的嘗試，這為京劇文化出圈提供了強大助力。［8]當然，該節目也存在著不足，如在票友互評打分過程中，由票友組成的大眾評審團由于專業性不高，一定程度上會影響評比結果。總的來說，央視戲曲綜藝節目《聲聲入戲》的成功探索，拓寬了戲曲文化的傳播路徑，彰顯了深厚的文化自信，為媒體行業樹立了良好典范。

參考文獻：

[1］［清］徐珂.串客［M］.北京：中華書局，1984.

[2]趙山林.中國戲曲傳播接受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440.

[3]凌云.《國劇畫報》研究[D］.濟寧：曲阜師范大學，2021.

［4］呂梁.戲曲綜藝節目的媒介儀式與文化認同［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24（11）：103-106.

［5］徐海龍.“戲劇場”的演進與戲劇本體論的發展[J］.戲劇藝術，2020（3）：22-29.

[6」連婉廷.中國式現代化文藝發展的現實指向與價值歸依［J].甘肅社會科學，2024（6）：90-97.

[7］何曉雷.文化認同型國家的現代構建路徑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22

［8］王帥臣，李涵星.戲曲綜藝的年輕化傳播策略：以《最美中國戲》為例［J］.東南傳播，2024（7）：134-135.

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戲劇與影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