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社區學院學士學位項目的發展現狀與適應性變革研究

[作者簡介]（1978-），女，浙江湖州人，，教授，博士;（通訊作者）（1996-），女，浙江臺州人，，講師。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4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新質生產力發展背景下高職創新型人才培養協同機制優化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4YJA880050，項目主持人：）和2023年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年度課題“社會認知理論下高職院校創新型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機制和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3NDJC395YBM，項目主持人：沈陸娟）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G719.3/.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25）16-0039-10

一、問題的提出和分析框架

（一）問題的提出

許多國家建立了富有特色的職業教育學位體系，如美國和日本是準學士學位與學士學位項目并存的職業教育學位體系，英國和芬蘭是學位層次涵蓋碩士及以上層次的職業教育學位體系，德國和瑞士是正式學位體系與職業資格證書制度共存的職業教育體系1，職業教育的層次提升和規模擴張成為諸多國家的共識。自1989年西弗吉尼亞州的社區學院獨立開展學士學位（Community College Baccalaureate，CCB）項目以來，美國嘗試開展職業本科教育已有三十余年。社區學院作為提供兩年制副學士學位、證書項目和轉學教育服務的高等教育機構，提供CCB項目無疑沖擊了其傳統使命和美國高等教育的層次與類型結構，占據了美國高等教育生態系統中的一個新生態位。

CCB項目的核心爭議在于社區學院出現身份模糊和使命偏離問題，影響其開放性、經濟性和靈活性的特色辦學機制；與四年制高等教育機構在資金、生源等方面的競爭加劇，影響四年制大學的良性發展；開設該項目增加學校的投入成本，且培養質量與就業前景是否具有相對優勢等。既有研究多采用歷史邏輯主線來梳理社區學院CCB項目的興起和發展[2]，現實邏輯主線則思考其如何平衡傳統使命和現實需要[3]，或闡述辦學經驗，探討運行機制和相關特征[4]。若將其置于組織生態學理論框架，CCB項目的改革是組織種群在環境選擇壓力下的適應性演化，通過擴展生態位、聚焦應用型人才培養、滿足勞動力市場關鍵崗位需求和應對政策環境變化，從而獲得組織合法性和占據獨特地位。因此，本文基于組織生態學視角探討社區學院CCB項目的發展現狀和適應性變革，思考學院如何通過生態位突破傳統制度約束，取得優勢，也對我國職業本科教育的開展有借鑒作用。

（二）分析框架

邁克爾·漢南（MichaelT.Hannan）和約翰·弗里曼（JohnFreeman）提出了組織種群的概念，創立了組織種群生態理論[5]。將生物學關于物種生存、進化和生態系統的概念與方法引入組織研究領域，從生態學視角出發，探討組織個體發展以及組織之間、組織與環境之間的互動關系[6]，總結出組織生存與發展本質上是組織適應環境變化的動態進化過程。在這一理論框架中，種群、種群密度和生態位作為組織生態學的核心概念，共同表征了環境選擇機制中相互關聯的動態過程。本文將從種群動態、環境選擇、組織合法化、生態位競爭等要素出發，探尋CCB項目在高等教育生態系統中保持競爭優勢的策略。

1.組織種群。組織生態學理論認為，種群是從事類似活動并具備相似資源利用模式的一系列組織。組織種群則是在特定環境中具有相似的目標、技術、形式和資源需求的組織群體，表征了特定組織形式在環境承載力范圍內的集聚狀態[7]。CCB項目是一個獨特的組織種群，從種群的規模與變化、種群密度、種群的多樣性等維度來了解該項目的特點和問題，為深入分析其生態位構建和適應性變革奠定了基礎。

2.環境選擇。巴內特（Barnett）等認為，組織發展的過程可被視為環境對組織進行“自然選擇\"的機制，體現了組織在環境作用下從一種特定狀態向另一種狀態的演變[8]。CCB項目的興起是對勞動力市場需求和政策環境變化的直接響應，包括主動適應社會對學歷學位要求的提升，填補大學與勞動力市場之間的技能缺口、為無法或不適合轉學的學生創造升學途徑以及降低學習成本等。環境條件對組織選擇和資源獲取、組織結構和生存發展產生重要影響，需要了解基于環境選擇的協調支持機制。

3.組織合法化。合法化指組織通過符合制度要求的結構與行為調整，在外部場域中獲得認知與規范認可，進而被自然化為正當存在的社會過程[9。托尼科斯基（Tornikoski）等指出，組織創建初期，相比被動的資源稟賦依賴，主動合法化的行為更能促進組織的發展[10]。組織的規制合法性來源于組織對法律法規、政策制度的遵守，規范合法性和認知合法性指組織對社會規范、行業慣例等的遵循。CCB項目的實施和學士學位的授予需要由各州立法保障，學校制定相關規則及條例，從而實現制度供給，通過區域性認證或專業認證等，贏得公眾的認可。探討CCB項目的組織合法化，獲得可持續發展的準人審核、監管評估機制極為關鍵。

4.組織生態位競爭。生態位指組織在環境中所占據的特定資源空間。組織生態位是組織成員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資源豐富度和約束程度[11]。但同一領域內不同種群需要的資源趨同會加劇競爭。種群間的競爭一般用生態位重疊和生態位寬度描述，生態位重疊是指兩個或更多種群在同一資源空間內共存的狀態，隨著重疊程度的增加，競爭加劇，導致其中一方被淘汰或促使生態位發生分離。生態位寬度指用于支持特定種群的資源集合幅度，它反映了種群對資源的利用廣度和適應力，資源的稀缺性對組織生態位的寬度產生影響，也易導致組織種群間產生生態位重疊。因此，組織間的競爭本質上是對生態位的爭奪[13]。高等教育生態系統中，CCB項目與四年制大學的學士學位項目存在生態位競爭現象，運用組織生態理論來闡釋社區學院拓展生態位寬度實施的差異化競爭戰略，并在適應性演化框架下優化校企合作等機制，具有高度適切性。

二、美國社區學院學士學位項目發展現狀

進入21世紀，美國社區學院CCB項目開始平穩發展。目前，全美近半數州187所院校提供CCB項目，填補了醫療保健、信息技術、教育等關鍵領域的勞動力缺口[14]。運用組織生態學理論來分析CCB項目這一組織種群的規模、密度、多樣性等，從而明晰其發展特點及問題。

（一）組織種群規模擴大，但各州發展不均衡

1.各州開展CCB項目的社區學院數量。大部分實施CCB項目的社區學院位于美國西部地區，這些地區本科及以上高等教育機構分布密度較低。具體而言，佛羅里達州（28所）、內華達州（4所）和特拉華州（1所）的所有學院已經全部開展CCB項目，華盛頓州（32所）僅差一所學院就實現全面覆蓋。2024年初，愛達荷州的教育委員會授權該州四所社區學院中的三所提供一個或多個CCB項目。此外，加利福尼亞州和得克薩斯州分別有29所和21所學院開展CCB項目，亞利桑那州19所社區學院中已有13所批準了CCB項目[15]?？傮w而言，提供CCB項目的社區學院數量增加但分布不均衡。

2.各州CCB項目數量。各州社區學院開發的CCB項目數量也存在差異，佛羅里達州和華盛頓州分別提供了192個和143個項目，前者的社區學院平均提供6.9個項目，后者平均提供4.5個項目。全美范圍內各州學院提供CCB項目的中位數為 2.57% 的學院提供1～2個項目。愛達荷州、馬薩諸塞州、密蘇里州、俄勒岡州和南卡羅來納州等由于授權時間較短，項目數量較少；亞利桑那州發展迅猛，三年內13所學院獲批了21個CCB項目[16]。部分州通過立法限制可提供項目的機構數量或項目類型，

（二）CCB項目以應用型學士學位為主，聚焦性強但學科覆蓋面有限

1.CCB項目聚焦在應用科學、理學和護理學等領域。社區學院授予的學位形式分為兩種：一是以副學士學位為主，即機構授予的學士或更高學位占比不超過 10% ，這意味著至少 90% 的學位是副學士學位；二是學士和副學士學位混合型，即機構授予的學士或更高學位占比10%～50% ，確保學士學位不是社區學院畢業生獲得的主要學位形式。根據社區學院學士學位協會的調查，截至2024年1月，CCB項目數量已接近700個，較2021年11月增加近100個[1]。其中，應用科學學士約占 50% ，理學學士約占1/3。CCB項目學位類型主要集中在應用科學學士、理學學士以及護理學學士，其他如文學、藝術等學位也在積極探索。

2.CCB項目專業類型聚焦高技能勞動力短缺的行業。CCB項目聚焦于高技能勞動力短缺行業。商科雖為CCB項目數量最多的領域，但增長趨勢已趨緩。醫療保健和護理領域因人才需求量大且職業準入門檻提升至學士及以上學位，CCB項目數量顯著增加。教育學領域項目數量也在快速增長，從2021年的72個增至2023年的94個[18]。CCB項目根據區域產業規劃，積極開發信息科學、工程技術、網絡安全、生物制造與生物醫學等領域的項目。此外，安全與保護服務以及自然資源與保護領域的CCB項目數量也有所增加。

（三）CCB學位項目關注學生公平入學機會且學費低廉

CCB學位項目在解決教育不平等問題上具有重要價值，招收的學生在種族、收入、身份和年齡等方面具有高度多樣性。“全民入學”是CCB項目的重要目標，伊利諾伊州呼呼提高學士學位的獲得率，為所有學生創造更公平的機會；佛羅里達州和華盛頓州認為，弱勢群體學生可從CCB項目中獲得積極發展。

CCB項目費用通常低于普通大學，2022—2023學年美國公立兩年制院校、公立四年制院校和私立四年制院校全日制學生的平均學雜費為3885美元、9750美元和38421美元，求學費用會影響大學人學率。例如，亞利桑那州的馬里科帕縣社區學院（Maricopa County Community Colleg-es），每學期學費約3000美元，學生能夠以州立大學1/4的費用完成本科學業（CCB學位）[19]。據教育數據倡議（EducationDataInitiative）估計，美國公立大學學生平均每年支付約11000美元的食宿費用，若放棄工作求學，每年可能損失約44000美元的中位收入[20]，這極大影響學生攻讀學士學位的決策。但是，社區學院增加CCB項目需投人較多成本通過認證，若這些資金轉嫁至學生身上（如學費上漲），將削弱其學費低廉的優勢；反之，若投人不足，則可能影響CCB項目質量。

三、組織生態學視域下社區學院學士學位項目的適應性變革

將CCB項目這一獨特種群置于社會生態環境，在制度、經濟、技術等因素的影響下，與政府、行業、企業和其他學校等產生復雜聯系；置于大學生態環境，社區學院之間、學院與大學之間存在合作與競爭的關系。分析各要素相互作用、聯系和制約機理，從組織層面闡明CCB項目的適應性變革策略。

（一）基于環境選擇的協調支持機制

組織環境是種群發展的基礎，對種群適應性變革產生影響。分析組織協調支持機制和空間協同支持機制，有助于明晰外部環境對CCB項目的作用機理。

1.組織協調與支持機制。CCB項目的有效開展和規模擴大得益于實施組織協調與支持機制。一是縱向協調支持機制。國家層面，1993年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創設了“先進技術教育”計劃，旨在通過社區學院等高教機構培養高技術技能勞動力，滿足先進制造等領域的人才需求。其聚焦于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領域的技術教育，通過資助項目、課程開發、教師培訓和行業合作等方式，推動技術教育改革創新[21]；州政府層面，2015年得克薩斯州立法通過\"60x30計劃”，即到2030年，州內 60% 的學生均能通過各種路徑獲得學士學位[22]。加州2022年頒布“未來路線圖\"計劃，提出通過增設以勞動力需求為導向的社區學院和州立大學學士學位項目，提升教育普及率，至2030年， 70% 的成年人將擁有大學學位或證書[23]。此外，州政府的財政資助是確保社區學院學士學位項目持續運行的關鍵制度性支持。一方面，通過專項撥款助力社區學院解決師資、實驗設施和實訓基地建設等方面的問題；另一方面，建立配套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制度（佩爾助學金、補充教育機會助學金等），緩解因成本轉嫁引發的學費上漲等教育機會不平等問題。學校層面，管理人員和教師通力合作，組建內部問題解決團隊，支持CCB項目的實施，如加利福尼亞州西洛杉磯學院啟動口腔衛生學位項目時，成立了學院學士學位工作組，由學術事務副校長領導、部門主任和項目負責人管理，成員包括招生錄取、咨詢和溝通協調、財務等部門主管和工作人員、教師以及其他受新項目影響的人員，確保全校在項目規劃、實施和評估等各個環節的積極參與[24]。

二是橫向協調支持機制。社區學院通常與勞動力發展委員會、中介組織、當地行業組織等合作，設計符合勞動力市場需求的學位項目，確保畢業生具備就業所需的技能和知識。例如，構建州學士學位領導委員會聯絡機構，搭建行業組織與社區學院的協作網絡，為社區學院提供區域分學科專業的就業預測與薪資等數據，參與行業咨詢委員會工作和項目審查等，促進社區學院間交流合作。華盛頓湖理工學院、亞卡馬學院等機構在華盛頓州聯合健康卓越中心的支持下開發行為健康應用科學學士項目，將初級保健與行為健康整合納入學位項目的綜合護理管理課程體系，提升項目的系統性和綜合性。自前，華盛頓州護理、口腔衛生及其他重點醫療專業學位項目的畢業率已上升至 77%^[25] O

2.空間協同與支持機制。社區學院通過構建多層次的空間協同網絡，優化勞動力市場所需高技能人才的供給路徑。美國高等教育機構的服務范圍呈現出一定的層級化空間分布特征，形成以社區學院和四年制大學為核心的雙層同心圓結構。故社區學院生源本地化率達87% ，但仍有3500萬 ～4000 萬美國居民周圍沒有或僅有一所四年制大學[26]。社區學院依托對區域產業空間分布和勞動力市場的精準判斷，融人地方社會經濟網絡，對接區域經濟發展目標。盡管 80% 的社區學院學生有轉學攻讀學士學位的需求，但僅有約 16% 的學生能真正注冊，這表明學生需要更多可訪問且簡化的注冊途徑。經濟實惠性、求學靈活性、專業職業相關性和可獲得性是CCB項目的特色。

社區學院通過虛擬空間的布局和配置，實現CCB項目的有序開展和資源的高效利用。美國社區學院與政府、四年制大學、行業組織、企業、新聞媒體等協同合作，共同推進數字化轉型，構建數字化平臺。通過學生信息系統和學習管理系統收集數據，實施在線課程社區共享，彌合數字鴻溝。密歇根州的杰克遜學院于2021年秋季開始采用“數字優先”策略，推出了名為“BibliU”的學習解決方案，為學生提供數字教材和課程軟件等，降低學生的學習成本，增強教育公平性。項目負責者與參與者包括輔助服務主任、首席運營官、學術事務副校長和教師等。針對教師實施專項培訓機制，將靜態教材轉化為交互式學習界面，重構教材供給模式，降低經濟與技術門檻。學生通過學習管理系統訪問課程材料，為有閱讀或視力障礙的學生提供更好的訪問權限，開發文本轉音頻和速讀等學習功能，為學生創造公平的學習環境[27]

（二）基于組織合法化的準入審核機制

組織合法性是組織存在的根本，是組織獲取外部資源的重要基礎。CCB項目的合法性隨著市場需求的增加和政策的支持日益增強。

1.組織規制合法化，明確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在制度層面固化社區學院CCB項目職業導向的合法性，通過主動塑造或改變制度環境，規避學術漂移風險。美國高職教育實行州主導的分散化管理模式，各州在職業教育標準、課程認證及撥款分配等方面擁有主導權，一般通過立法明確CCB項目的定位和類型。以加利福尼亞州為例，該州擁有規模龐大的社區學院系統，其立法機構于2021年通過法案，允許州內116所社區學院提供學士學位，但學院必須證明其CCB項目屬于區域內勞動力需求未得到滿足的學科領域[28]。CCB項目明確以應用型人才培養為核心，側重于向學生傳授面向特定職業的現實技能，以滿足勞動力市場的需求。例如，德克薩斯州南德克薩斯學院、米德蘭學院和布拉佐斯波特學院提供組織領導力、企業管理等應用科學學士學位項目，醫療與健康服務管理、計算機與信息技術等應用技術學士學位項目[29]

2.制度化準入審查機制，確保CCB項目設置的必要性。通過規范化的CCB項目申請程序和嚴謹的審批標準，保障學術嚴謹性。一是建立多層級審查機制和規范化審批流程。例如，佛羅里達州的審批環節包括項目初始方案申報，闡述實施背景與方案，高等教育機構（四年制公立和私立大學）評議，州教育委員會進行專業審核以及區域認證機構認證[30]。這種嚴格的遞進式審查體系通過引人多重否決權和同行評議機制，維護了高等教育體系的生態平衡。二是采用嚴格的審批標準。2022年，加利福尼亞州的審批標準是CCB項目內容與行業技能要求的匹配度、與區域及地方勞動力需求的契合度、行業合作伙伴的證明以及學生對職業導向項目的需求證據[31]。審批標準通過需求端與供給端的雙重匹配，確保新建項目既符合在地化勞動力的再生產需求，又能避免與現有公立高等教育機構形成制度冗余。三是授權認證標準嚴格。美國中北部高等教育委員會在認證標準中增設附加條款：院校必須具備至少10年副學士學位授予經驗，首批學士學位項目不得超過3個，且每5年需接受一次專項評估，學生畢業率必須達到該州四年制公立大學的 80% 以上，確保申請學校的資質和人才培養質量。

（三）基于生態位競爭的差異化發展機制

為避免因組織過度適應而模糊自身生態位，進而引發競爭排斥，社區學院積極采用差異化發展機制。

1.功能生態位：功能延續與資源整合機制。延續CCB項目在教育系統中的獨特功能和定位，并整合資源。一是基于制度同構，維持核心功能。各州以立法的形式要求社區學院提供副學士學位項目和轉學教育服務，與四年制大學的學士學位項目銜接。二是強化傳統服務優勢，吸引生源。CCB項目為低收入和弱勢群體學生提供更多人學機會。大多數CCB項目招收的是應用科學副學士學生，通常不在州內轉學和銜接協議的覆蓋范圍內，對大學的影響不大。此外，CCB項自還吸納那些因地理因素和求學成本等不參與轉學教育的學生。三是整合資源，控制啟動成本。CCB項目的資源整合依托于既有副學士學位的課程體系、實驗室設施及師資等，通過模塊化課程增補和立法預審優化，跨部門協作實現高效開發，一旦獲得立法機構批準，通常需要1～2年開發和實施。

2.邊緣生態位：學位項目專業錯位競爭機制。社區學院通過實施專業生態位細分，聚焦勞動力市場的技能缺口，與四年制大學形成互補性錯位競爭格局。CCB項目專注于傳統四年制大學未充分覆蓋的領域，如護理、先進制造等，從而降低專業重疊率、優化教育資源配置。

密歇根州通過將CCB項目的學科范圍限定在能源生產、海事技術、混凝土技術和烹飪藝術專業[32]等特定職業領域，規避與傳統學術型學位體系的同質化競爭。佛羅里達大學的研究人員調查發現，社區學院在該州特定地區授予的學士學位未對公立或私立非營利大學的入學率或畢業生數量產生負面影響，僅對私立營利性四年制大學的入學率和畢業生數量產生負面影響[33]。

3.資源生態位：學位項目的學費多樣化定價機制。社區學院實施學費優化策略，在確保財政可持續的前提下，將教育成本控制在需求彈性敏感區間，從而打破弱勢群體的入學壁壘。CCB項目的學費政策主要有三種：一是社區學院將高年級學費設定為與低年級學費相同或接近的水平，使后兩年的學費與前兩年副學士學位的學費一致，佛羅里達、俄亥俄、俄勒岡和懷俄明等州采用該方式。二是一些州規定CCB項目中高年級學費可以提高至低年級學費的 150% 。加利福尼亞州于2014年將這一政策寫人州法規，亞利桑那州于2021年也效仿該定價模式。三是將高年級學費設定為與該州地區公立大學相似的水平，其理念是無論學生選擇地區公立大學還是社區學院，接受高年級學位教育的學生都應支付相近的學費[34]。這一策略是2005年華盛頓州通過首個CCB立法時采用的，該州還允許學生在社區學院之間自由轉學而無須支付跨區學費，體現了極大的就讀靈活性。

（四）基于演化適應的校企合作與質量保障機制

演化適應機理揭示了組織種群通過戰略調整和結構重組進行創新。20世紀末，隨著《勞動力創新與機會法案》等政策的推出，社區學院通過CCB項自重構生態，基于校企資源共生與需求協同，推動課程體系與勞動力市場的生態位匹配，增強組織的環境適應性；將行業標準植入課程，提升個體的職業競爭力；通過質量評估與反饋調節，避免生態失衡。

1.中介組織鏈接的校企合作機制。社區學院對接地方及州域勞動力市場需求，通過中介組織與企業建立合作伙伴關系?？萍紝熃M織（MentorsinTech）通過構建基于實踐的導師計劃及校企聯動項目，促進學習者向科技職業領域過渡。一是導師計劃通過雙向匹配機制與系統化培訓體系，提升學員的職業準備度。一般一位學員匹配兩位具有共同興趣與相似背景的行業導師，導師每月安排2小時的主題指導及不定時的反饋，使學生求職活動參與時間前移、實習及全職工作獲取率提升。二是行業頂點項目以10周18小時的實踐為載體，通過微軟、GitHub等企業的真實項目進行訓練，使學員掌握項目管理、技術實施等核心能力。這種“做中學”的模式不僅強化了學員的技術資本，更創造了高就業率[35]。三是行業定制化職業服務，通過每月的面試模擬、薪資談判等專題研討會與簡歷優化、簽證咨詢等個性化輔導，構建覆蓋求職全周期的支持網絡，提升學生的社會資本積累，強化學生在就業市場中的行動力。

2.職業能力嵌入式認證機制。實踐學習能增強課程與職場的關聯性，提升學生和雇主對CCB項自的認可度。通過將行業認可的職業技能認證，如CompTIA、AWS①等直接融人課程體系，學生在完成學位要求的同時，也獲得了權威的職業資格認證，增強其就業競爭力。此類“學位 + 認證”模式不僅提升了教育的實用性和針對性，也為雇主提供了明確的能力評估標準，有效彌合了教育與職場之間的技能鴻溝。2020年，南德克薩斯學院將GoogleIT支持專業證書、GooglePython自動化證書和AWS云從業者證書嵌入計算機與信息技術學位項目[36]，確保學生畢業時能獲得2～3個行業認證，掌握就業崗位所需的實用技能。然而，教師擔憂此類認證會加重學生的經濟負擔，如亞馬遜網絡服務認證需由學生支付 50% 的費用，這一經濟門檻可能使部分學生無法參與這一實踐活動。

3.制度性監管與質量保障機制。有效監管體系和質量保障機制的構建是確保CCB項目穩定運行的關鍵。一是構建制度性監管和評估機制。州政府要求社區學院定期向州立法審計委員會提交CCB項目的關鍵運行數據，如招生規模、課程設置、學業完成率等，便于第三方教育評估機構評價。在國家咨詢工作組的指導下，AscendiumEducationGroup種子基金每年投入50000美元用于探索CCB項目的質量指標，不斷改進評估方案。佛羅里達州瓦倫西亞學院通過構建三維質量監控體系，即基于學生技能周評的成長追蹤系統、雇主參與項目評審、第三方機構年度評估，提升學位認可度。二是構建質量保障和追蹤機制。建立常態化的學生學習數據采集機制，動態監測學生學習成效并及時調整教學策略。采取畢業生職業發展追蹤系統，學院通過收集畢業生就業率、就業領域對口率、職業晉升路徑及收入水平等核心指標，構建教育產出質量評估體系，考察就業市場匹配度和就業形勢。例如，華盛頓州森特勒利亞學院通過谷歌地圖追蹤器，將教師教育應用科學學士學位畢業生就業分布可視化3]，揭示該項目“在地培養一在地就業”的人力資本轉化機制，通過就業空間聚類分析驗證了應用型學位與區域勞動力市場的匹配度，為項目優化提供依據。

四、CCB項目對我國職業教育的啟示

截至2025年7月，我國獲教育部正式批準的本科層次職業學校有87所，職業本科教育規模不斷壯大。其生態位困境主要表現為學歷認可度偏低以及生源質量、財政投入等資源競爭處于劣勢。在此背景下，美國CCB項目的發展特點、問題與適應機制的研究能夠為我國職業本科教育發展提供啟示。

（一）基于組織合法化，構建“政策一市場—院?！眳f同適應機制

在推進職業本科教育發展的過程中，需警惕與美國社區學院類似的“學術漂移”現象，與應用型本科院校的定位重疊問題等。一方面，職業本科院校應明晰自身使命和人才培養定位，構建銜接制度。一是實施縱向貫通一體化頂層設計，完善職業教育層次結構，持續探索“ 3+2 ;“中本一體\"等模式，打通中高本升學通道；二是進行橫向融通，職業本科院校學生通過考試或學分積累進人普通高校攻讀碩士學位，普通大學學生也可進人職業本科院校學習。另一方面，構建“政策一市場一院校\"協同適應機制，通過政策引導和專業設置，與地方產業緊密聯動。學校通過技術研發、成果轉化等方式服務區域經濟，增強職業教育社會認可度和吸引力。嚴格職業本科院校的準入標準，遴選一批辦學質量高、特色明顯的高職院校升格為職業技術大學，并打造成為示范樣本。實施“職業本科發展指數\"評估，其指標包括政策支持度，主要考察地方政府專項經費投人、產教融合政策落地率等制度性保障因素；市場適應度，重點評估專業設置與區域產業需求的匹配度、畢業生雇主滿意度等市場化指標；院校能力值，聚焦“雙師型”教師占比、實訓設備現代化水平等院?；A能力參數，動態監測職業本科院校發展健康度，為教育主管部門批準和發展職業本科院校提供兼具診斷性和預警性的政策工具。

（二）基于種群密度，建立職業本科學士學位認證體系及動態調整評估機制

種群密度是特定種群中組織的數量，密度越高則資源競爭越激烈，合理調控密度是美國維持教育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我國職業本科院校建設過程中，應對專業數進行控制，緊密結合區域產業和經濟發展進行專業結構調整。美國CCB項目遵循高等教育委員會、南部院校協會以及行業認證委員會等制定的標準并接受認證評估。鑒于此，構建職業本科學士學位認證體系及動態調整機制尤為重要。一是打破傳統的單一學術評價模式，建立涵蓋市場、行業和教育的認證體系。市場認證分析區域勞動力缺口，根據區域高端產業與產業高端需求開發特色專業和新興專業，打造高質量學士學位項目；行業認證重點考察專業與產業鏈的對接程度，如崗位匹配率、技術更新同步性等；教育認證則側重人才培養的系統性，如課程體系的完整性、教學資源的保障度等。通過科學的權重分配實現產教要素的有機融合，構建復合型評價結構。二是突破學術本位思維，構建基礎性指標與發展性指標相結合的學位項目彈性評估框架。發展性指標如產教融合模式、服務區域經濟成效等，既確?；举|量又促進差異化發展，還可增加人工智能倫理等要求。同時，構建包含預警機制（黃牌）退出機制（紅牌）在內的閉環管理系統，實現教育內在邏輯與市場外部需求的動態平衡。三是政府、院校、行業協同合作，保障項目評估標準的前瞻性與適應性。行業專家在標準制定與評估中的參與度不低于 30% ，并通過建立行業專家庫、企業聽證會等，確保產業需求實質性嵌入人才培養全過程。

（三）避免同構化陷阱，實施差異化發展機制

基于“同構化陷阱”在美國社區學院的體現，警惕組織在制度壓力下盲目模仿同類結構或實踐，不論是來自法律法規的強制同構，還是通過專業標準、職業培訓等傳遞的規范同構，抑或是在不確定下模仿成功組織（一些職業技術大學或應用型高校）的模仿同構，均易使組織忽視自身實際需求，喪失獨特性。差異化發展路徑聚焦智能制造、新能源新材料和數字經濟等新興領域，通過構建“院校一中介組織一行業”三元協同機制，破解資源約束困境，培育學校優勢與特色。一是依托行業非營利組織建立課程聯盟，形成跨院校的行業對話平臺，提升合作建設學士學位的能力；二是開發可持續的職業服務體系，通過中介組織嫁接行業特定資源，構建多功能數字化創新平臺，彌補單一院校服務能力的不足；三是創設付費式企業實踐項自，以模塊化方式重構傳統實習，提升實踐教學的可及性，提前獲得職業情境默會知識，培養團隊協作、客戶需求響應等復合能力，縮短從教育到就業的適應周期；四是構建行業導師網絡，實施“早介人、全過程\"的職業導航，強化學生的職業認同與發展信心。

（四）克服組織惰性，構建AI賦能高端技能人才培養和質量追蹤閉環機制

職業本科院校存在突破傳統組織惰性、實現系統性變革的迫切需求，聚焦符合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課程體系重構、教學模式創新、師資能力升級、人才培養質量跟蹤體系建設等策略，能夠有效克服路徑依賴。將工作本位學習范式嵌入課程體系設計全流程，構建以職業能力發展為導向的課程體系，模塊化課程占比應遠高于傳統大學的平均占比。將真實工作任務作為課程載體，通過項目制、體驗式學習及工學交替等策略，實現理論知識與職業能力的有機結合，強化課程內容與職業標準的關聯，提升學生和雇主對職業本科學位價值的認可度。在教法創新方面，開發智能虛擬仿真實訓系統，構建“ AI⁺ 技能訓練”的新型實踐教學范式，建設職業教育知識圖譜，實現學習資源的智能推送，運用學習分析技術建立全過程學業預警機制。在師資方面，通過建立教師AI素養發展中心，提升教師AI素養、人工智能融合教育教學能力，基于AI輔助和大數據分析完善人才培養質量追蹤機制，形成培養與跟蹤的數據閉環。

[注釋]

① ComputingTechnologyIndustryAssociation（CompTIA）指美國計算機行業協會，是領先的IT行業認證機構；AmazonWebServices（AWS）是全球認可的云計算專業資格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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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Development Status and Adaptive Changes of Bachelor's Degree Programs in American Community Colleges Based on Organizational Ecology

Shen Lujuan Xu Rongxia

[Abstract] American community colleges have been independently offering bachelor's degree programs for over three decades while maintaining their traditional educational mission.Despite facing numerous challenges，these degree programs have experienced steady growth through sustained support from government，industryenterprises，and educational institutions.Based onorganizationalecology theory，thispaper explores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problems of the Community College Baccalaureate programs from the population dynamic factors such as population size，density and diversity.It further analyzes the coordinated support mechanisms，access review mechanisms，differentiated development mechanisms，as wellas college-industry colaboration and quality assurance mechanisms to maintain CCB programs’competitive advantage in the higher education ecosystem from the aspects of environmental selection，organization legalization，niche competition，evolution and adaptation，so as to provide some enlightenment for the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undergraduate education in China.

[Keywords]American community collges; bachelor's degree program; vocational undergraduate education; organizational ecology